在聂云飞看来,所有的货物中,酒是价值最低的,所以让酒车先行出发,以贩酒的名义走这一趟,是再合适不过的。
九月十三日,李大公返回汴梁,他带回来的好消息,一切顺利,他们在登州找到一处仓库,毛重远一面寻找出海的海船,他则返回来迎接第二批次的货物。
聂云飞大喜,立即率队出发,浩浩荡荡的车队出发,一路跋涉到了登州,与毛重远会合,毛重远不愧是皇城司的管家,办事十分的利索,成功找到一个敢随他们出海的大船,并与船老大谈好了价钱。
北宋的造船工艺在当时世界上是遥遥领先的,只是马车也要装船过海,这样就占用了海船大量的空间,所以第一次出海只能先送两车酒一车茶过去,其他的只能等返航后再说。
聂云飞与众人商量过这个谨慎的方案后,仍由李大功和毛重远留守登州,他带着王进等人,及三个车夫一起登船向东北方向进发。
在海上航行了一天,趁着向北的海风,海船鼓满风帆,向北进发,天黑时分,终于见到了陆地,找到一处平坦的地势,海船抛锚后,趁着夜色,众人合力匆匆卸了货物,把大车也赶到岸边,海船就匆匆返航了。
聂云飞带着众人把散放在岸上的酒和茶,归类重新装车,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洇湿的裤子紧贴在身上,寒意和饥饿困扰着每一个人,三个赶车人还带着无边的恐惧,聂云飞环顾四周,吩咐先找一个背风的地方落脚点,生火造饭、烘干衣服,这时,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响起,远处有一片火光向这里蜿蜒而来。
该来的还是来了!
大家心头都是一沉,看样子来的人不少,乱哄哄的呼喊声越来越近。
三个赶车人缩紧身子,有两个已经开始发抖了,李大功的关于“辽国女人抱着黑熊睡”的故事,已经深入他们的骨髓了。
王进一声呼喝,“护”,大家昂然向前,自动围成一个半弧,半弧的扇面正对着火把冲来的方向。
王进正处在弧面的正中,其他人与他错了半个站位,围成一个半弧,一色的精钢朴刀,是聂芸娘请人专门打制的。
十二个人,个个神色冷峻,严阵以待。
火把终于来到了眼前。
髡发长袍,腰中束带,脚蹬长靴,一群身材粗壮的辽兵,一张张粗犷凶恶的脸,拎着一色的弯刀,弯刀不长,闪着寒光,特别是中间秃周围留长发的诡异样子,让人看了心中没底,披头散发,衣襟左开,这到底是一群什么样的人啊!
一个头目样子的汉子走上前来,弯刀一指,喊了句什么,立即就有人冲了上来。
聂云飞上前在王进耳边说了几句,王进点头,示意他退回圈子里,见一名辽兵冲到跟前,用手中的长枪枪尾猛地戳在来人的手腕上,辽兵的枪立时就脱手了,人在惯性的作用下仍然向王进冲来,王进用脚一勾,辽兵就一个标准的狗啃泥姿势扑到王进脚下,王进枪尖紧紧地顶在辽兵的后脖子上,枪上的寒意早就透过脖子透到他的心里去了。
辽兵的头目也心生寒意,仅一个照面,粗壮的达拉就让汉人给制服了,这仗还怎么打?
气势汹汹地来了,结果弄个这,太尴尬了,还好对方没有杀人的意思。
小头目正尴尬间,王进开口说话了,“各位军爷,我们是来做生意的,没有恶意……”王进一摆手,三个哆嗦着的车夫捧着七八筒竹制的烈酒,走上前来,因为在搬运的过程中,有一些竹筒破裂,酒洒了出来,浓烈的酒香四溢在空气中。
小头目显然是嗅到了酒香,心中颇有些意动,正在他犹豫不决时,王进收回长枪,把长枪戳在松软的沙地上,拿过一个竹筒,拧开塞子,咚咚地喝了几口,双手把竹筒往前一送,意思很明显,就是请对方的小头目喝。
这样的场景,明明是交朋友吗,哪里有动手的意思,躁动的人群渐渐地安静下来,小头目在大家的注视目光中,迟疑地走上前几步,拿过竹筒,放在鼻子下,嗅了又嗅,才小心地抿了一口。
呀!辣啊,好热,不过……很过瘾的感觉啊,他忍不住又喝了一口,还是那样的辣,但是酒到之处,一股暖流从腹腔中升起来,小头目干脆连喝几口,顿时暖意向全身扩散。
在这寒冷潮湿的海边,浑身的暖意让他倍感舒服。
他身后同样迷惑的辽兵们,看着头目一口一口地灌酒,渐渐地放下心来,仗不用打了,对手好像也不弱的样子,即使打得过,也不如喝酒吃肉来得舒服。
聂云飞看着大家渐渐缓和气氛,也从包围圈中走出来,把一个小袋子悄悄地塞进头目左衽的袍子里。
小头目不用摸,就能感觉到这个袋子里装的是什么,沉甸甸、硬硬的,他内心很是畅快,但是,面对的终究是来自海那边的汉人,所以他的警惕的心还是在的。
“你等渡海而来,要干什么?”显然,他懂些汉语。
“做生意。”
“做什么生意?”
“用我们的酒和茶换你们的人参、貂皮、蜜蜡、麻布……”
“马是不可以的!”小头目打断了聂云飞的话,这小子思路清晰的很。
“哦,我们不要马,那玩意不好带回去,路上还要喂草饮水,半道上再死了,就太亏了,所以,我们不要活物!”
“除了战马,什么都行,你想要个娘儿们,都能给你……”
小头目笑了起来,脸上淫笑着,身后的辽兵们也大笑起来,连聂云飞这边的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紧张的气氛一下就松散了。
聂云飞亲自把竹筒酒分到各个辽兵手里,北方人好饮,与他们地处高寒的气候有关,立时就响起一片咚咚的畅饮声。
半竹筒的酒下肚,大家立马就成了朋友,历史又一次见证了:没有什么事是一顿酒解决不了的。
辽人的秃头看着也顺眼多了,辽人看聂云飞他们几个奇怪的汉服也顺眼不少,大家用相互听不懂的语言打着招呼,应该是在称呼对方为兄弟,一时间鸡同鸭讲,场面十分热闹。
当聂云飞提出要拜访百户大人时,已经晕晕乎乎的头目乌达里挥着大手,“走,走,我们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