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他们继续赶路,惠小星自已骑一匹马,夹在余傲雄和符九摇中间,可他事儿多,一会要撒尿,一会要喝水,遇见野狼了,还要调转马头去追一阵,结果一天下来也没走多远,待天色完全漆黑,他们才到达甘州。余傲雄颇有微词,但符九摇总是纵容。
第三天更过分,只到了山丹卫,焉支山在这里,惠小星非要去看。第四天,余傲雄说什么也不能由着惠小星胡来了,他不顾符九摇劝说,执意把惠小星绑在自已身后,二人共乘一马,等到了晚间,他们终于来到凉州城。凉州的石窟尚在城外,距凉州城还有小半天的路程,于是他们决定,今晚就在凉州城歇息。
可今晚是除夕,城中虽处处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但所有客店都早早打烊了,连普通人家也不愿在今晚收留外客。惠小星向余傲雄抱怨道:“你非要赶路,这下好了,大过年的,咱们得睡大街了!”
余傲雄心中还愤愤不平:“你之前要不瞎耽搁,咱们也不至于除夕才到凉州!”
天雷镖局原本在凉州是有分号的,但凉州是西北重镇,镖局行当的生意太好了,天雷镖局又不是为了做民间生意而设立,于是就将分号搬去了永昌,永昌在凉州和焉支山之间,他们这日从焉支山出发,半天就到了永昌,所以不可能在那里落脚。再说了,余傲雄是偷偷从肃州来凉州的,沿途绝不能在天雷镖局任何分号留行踪。
正当余傲雄和惠小星在客店门口吵得不可开交时,忽然,店门打开了,从里面走出四个客商,金色卷发,深眼窝,高鼻梁,是西域胡人,叽里咕噜有说有笑,从他们面前经过。惠小星眼中一亮,这种胡人他在红玉客栈见得多了,所以也会一些胡语,听到他们说的话后,就跑上前去跟他们叽里咕噜交谈一番,回来时面带笑容。余傲雄忙问道:“你跟他们说什么了?”
惠小星说道:“那边有座寺庙,一会要敲钟祈福,人们都赶去那里凑热闹,姑姑,咱们也去看看吧?”
余傲雄面露不悦,说道:“一路上就知道玩!”
惠小星却说:“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进城……在除夕进城,当然看什么都好奇!再说了,客店不留客,寺庙未必也不留,咱们去碰碰运气嘛!”说着拉起符九摇的手去缠她。
符九摇微微笑道:“小星说的也有道理,咱们去问问。”
惠小星嘿嘿一笑,牵着马在前面带路。三人穿过两个街道,又向北进入一条窄巷,等快到巷子尽头时,便听见前面哗哗人声汹涌。惠小星看热闹心切,匆匆牵马而出,这里是寺庙正门附近,无数香客都穿着崭新的衣服,挑着五颜六色的灯笼,携妻挈子,往寺里涌去。惠小星牵着马,多有不便,于是想将马交给余傲雄,但符九摇说道:“小星,咱们先去寺庙后堂投宿。”
惠小星兴头正起,嘴里称是,脚下却挪不动步子,余傲雄用马鞭杵他一下,他走一步。忽然他又看见那几个胡人客商,他们正对着寺中高高耸起的宝塔合十膜拜,惠小星便扔下马,快步跑了过去,又跟他们叽里咕噜地说起话来,说到最后,他也跟着双手合十,向那座宝塔拜了一拜。
余傲雄像个贩马的商人一样,一人牵着三匹马,被挤到街边,缓缓前行,好在惠小星并没有趁机逃走,等到了跟前,他一把揪住惠小星的后领,将他拉了回来,把他的马绳塞到他手里,大声道:“别乱跑!”
惠小星朝他做个鬼脸,等他过去后,才挨着符九摇一起走,并给符九摇讲自已从胡商那里听到的故事。符九摇心下高兴,就说道:“等去后堂找到住宿的地方,姑姑陪你来玩。”
三人向前挤了足有半个时辰才出来,后堂门口在东边街上,这里人少。余傲雄带着他们快步来到门口,向知客僧说明了来意,但知客僧却面露难色,不愿收留。余傲雄来了脾气,喝道:“里面还有没有客房?凭什么不让我们住?”
眼看就要吵起来了,那知客僧忙逃了进去,将门关了。
余傲雄怒不可遏,抡起拳头就要砸门,惠小星忙制止道:“大过年的,你给佛祖找不痛快,小心一整年都走霉运!”
余傲雄想了一想,这才作罢,可仍然对着门口兀自骂了几句。
惠小星无奈地摇了摇头,走上前去,把缰绳交给余傲雄,轻叩门环,并朝里面大声说了几句胡语。
片刻后,门又开了,这次不光有刚才那个知客僧,还有一位岁数稍大的僧人,似是这里管事的。惠小星便用胡语跟他叽里咕噜地交流,那管事僧人听得时而皱眉点头,时而又微微一笑,最后,他转头对那个知客僧说:“去给这三位贵客准备三间上房!”
那知客僧又看了一眼余傲雄,才转身进门,他怎么也看不出,这个凶狠的汉子,怎么一下子就成了贵客,但师父这么说,他只好照做。
随后那管事僧人又将他们三人请进后堂,另有一个弟子出来牵马。管事僧人又用胡语跟惠小星说了几句话,惠小星连连摆手,然后合十向他一拜。那管事僧人面露遗憾,也合十一拜,然后带着他们往北边的房间走去,刚才那个知客僧已经准备好了上房,且每间都点了蜡烛。
管事僧人一直把他们送到房间门口,才跟他们合十作别。
等僧人们都走后,余傲雄忙拉着惠小星走进房间,问道:“你刚才跟那和尚‘就摸、就摸’地说了些什么,他怎么听了你的话就把咱们当成贵宾了?”
惠小星一脸严肃地说:“‘就摸’是一套绝世神功,我跟他说,我会‘就摸神功’,他怕了,就让进来住。”
余傲雄自然不信,又问道:“我怎么没听过什么你说的这套神功?”
符九摇笑道:“小星跟你说笑呢,哪儿有什么‘就摸神功’,他说的是‘鸠摩罗什’!”
余傲雄恍然大悟,笑道:“我早该想到的,这里是罗什寺,是为了怀念大师鸠摩罗什建的!”他随后又问惠小星:“你跟那和尚说了些什么?”
惠小星急着去前面寺里玩,就不跟他开玩笑了,讲道:“我说,我是从龟兹的苏巴什佛寺来的,从小在那里长大,对鸠摩罗什大师非常崇拜,这次是循着他的脚步来的,你和九姑姑是我的护法金刚和菩萨,所以你说话比较凶。那和尚听说咱们是鸠摩大师的娘家人,自然就变得客气了,他还说要去告知方丈,我说不必了。”
余傲雄嘿嘿一笑,说道:“你这小子,还挺聪明的,连鸠摩罗什大师的故事都知道!”
惠小星白了他一眼,说道:“不知道,难道不会问吗?那四个胡商,人家才是正儿八经从龟兹故国来的呢!”
他不想再跟余傲雄啰嗦,就转身拉着符九摇的手,说:“姑姑,咱们去寺里玩!”
符九摇微微一笑,眼神中虽欢喜却也落寞,但惠小星不曾察觉,拉着她就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