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入冬,四处风景格外萧瑟。
一路往北,则目所能及之处,都被厚厚的雪层覆盖。
虽时不时还有些常青之树保持着一贯的绿色,却也只是起到了点缀的作用。
和丘国位于偏远的北方,几乎毗邻昆仑山脉,更是作为大荒的第一道防线,常年与北境那些只增不减的凶兽做着斗争。
尹寻尘坐在马车之中,手捧着一个花丝镶嵌的暖炉,抬手撩开窗帘,望着车外不断后撤的风景。
灵驹不需要驾车,自识得各地之间的通路。
萧屿亭则坐在车驾对面,漫不经心的捧着一本鬼画符那般的上古书籍。
“腰牌,带了么?”
她口中所说的腰牌,便是临行之前,辰星长老亲自交给萧屿亭手里的。
和丘国民风淳朴,基本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极少与外界交流。
所幸,如此一来,便也没有牵扯到大荒之中的权力纷争。
为了区分民众,和丘国王便分发给了全国民众代表身份的牌子。
凭借这一块身份牌,便可在每月之初领取食物、衣料等物资。
若想要涉足和丘国境内,自然也是需要出示身份的。
“嗯。”萧屿亭阖上书,从袖袋中取出一枚深色木牌,递到尹寻尘面前。
木牌上雕刻着一些花纹,远看好似像一个图腾。
上写着“林璃”二字。
这边是尹寻尘接下去要假装的身份了。
她接过腰牌,又瞄了瞄萧屿亭的身份牌上赫然写着“萧屿亭“三个字。
“哎?你这身份牌,怎么是自已的名字啊?”
萧屿清轻笑一声,略带些宠溺的拨弄了一下尹寻尘额间挂下的刘海,“因为,这身份牌,本就是我的。”
什么?!
尹寻尘睁着眼睛看着他,尚且还在消化言下之意,任由他指尖不断拨弄那几条零零散散的发梢。
“你竟是和丘国之人?!”
萧屿亭面色一僵,收起刚刚那有些过分的笑意,“不,和丘国王曾特邀隐落峰相助,为了来往方便,便给我与山主两人各送来了身份木牌。”
“哦……”哼,不就是帮了人家而已,要是当年自已不死,说不定也能有一块刻着“尹寻尘”的牌子。
“算了,我有个计划。”
尹寻尘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转而将自已移到了萧屿亭身侧,十分亲近的与他肩并肩坐在一起。
“这样吧,吸取之前的教训,不如我便扮做是你的侍女。这样一来,外界眼光便都落在你身上,自然不会注意到我的动向。然后你在明我在暗,分别从两处下手,尽早找到二师兄的解药,怎么样?”
萧屿亭见她目光灼灼,便露出一丝笑意,略带了些无人察觉的宠溺。
“好。”
尹寻尘为自已的完美计划沾沾自喜的时候,她忽然意识到,要是这么一来,她不仅仅需要称呼萧屿亭为师尊,如今还得叫他尊主。
真是重活一世,跌份跌的几乎降入尘埃了。
“尊……尊主?”
仅仅两个字,便让她憋到脸红,像是有什么东西阻拦在口鼻之前,根本无法正常呼吸一般。
“嗯,璃儿。”
啧,萧屿亭堂堂山御仙君,响彻仙门的正人君子,竟会在此处占她便宜。
尹寻尘不爽,但没办法反驳。
毕竟……这该死的主意还是自已想出来的。
……
一路走走停停,倒废了半月之时。
若不是尹寻尘每隔三日便可收到黎川从隐落峰上用令信鸟传来的书信,怕是她都要怀疑萧屿亭是不是故意在拖延苏问溪的治疗时间。
“再过半日,应该就能抵达和丘国的边境,银杏城了。”
尹寻尘点头,见萧屿亭眉梢一挑,朝着马车门外抬了抬下巴。
“嗷,那我便出去驾车。”
既然做戏,当然是要做全套的。
幸好当时在隐落峰山巅之时,萧屿亭曾教会她如何运用灵力抵御严寒。
不然就现在马车外的冰天雪地,非把她折磨死。
念想一动,尹寻尘才回想起来,好像身上的伤口好久都没再痛过了。
虽然并没有真的伤痕,但她最初之时分明就是重受了一次伤害那般的真实。
尹寻尘认命的撩开隔绝寒气的车帘,望见前方清一色的白,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并不是感受到了冷,而是从心底里对这白茫茫的天地生出的抵触。
幻痛也是痛,何况这幻痛是她前世死之前真实经历过的。
“灵驹啊灵驹,跑了半个月,辛苦你了。”
尹寻尘抬手,摸了摸灵驹走路甩起的马尾毛。
此刻马车行驶缓慢,两道车辙深深的凹陷在蓬松的地面之上。
收回手,尹寻尘抬眼向前,好似看到了不远处那被皑皑霜雪覆盖的青色城墙。
根本都用不了半日,这银杏城便要到了。
她将自已的计划在心里从头到脚盘算了一遍,大口喘出了两口浊气,在寒冷的环境下快速冻结成冰,悄无声息的落到了马蹄印上。
萧屿亭以山御仙君的身份入城,定然会引起和丘国上下的注意。
而这边是尹寻尘计划中的一环。
她需要他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自已则可以混迹在仆人侍从堆里。
而这些人,便是整个和丘的耳目,从他们口中能够探听到的,一定比他们亮明身份后得知的要多的多。
尹寻尘给了自已十日时间,在这段日子里,必然要倾力探听有关于解药之事。
必要之时,便可以拿着黎川的地图寻找。
其实她大可直接按照地图寻找,但实在是不敢轻信黎川这人。
独自一人能够扛起大荒第一商行的,绝不是简单之人。
何况,前世相识数百年,她从未真正了解过黎川。
但凭借自已的理解,商人嘛,不过就是无利不起早。
他虽要求以凶兽之王的灵丹作为交换,可是……
尹寻尘也怕她自已是与他人交易之中的一环。
毕竟,只要在地图上动点手脚,她便会乖乖的落入设好的圈套之中。
前世因为轻信一人而丧命,那重活一世。
她便不敢再赌了。
想到这里,尹寻尘回头,透过车帘之间的缝隙,仔仔细细观察起门内之人的动作。
只见萧屿亭专心看着手里的书,侧身对着她。
正巧车外的光线落在他的鼻梁之上,将这一侧的面容点亮。
清丽的面容在这寒冷的环境下显得多了一丝人情味,萧屿亭不再是初见时那般冷漠寂静。
在她死后,他好像经历了很多不可言说之事,竟变得有些正常起来。
而现下这个萧屿亭……
尹寻尘心头泛起一阵旖旎,总觉得他对自已,与之前全然不同了。
好似……更添了几分无条件信任和包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