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皇上和颜悦色道:“宫中菜式虽多,却不知合不合你的胃口,你便多尝尝,如若实在不合,朕让华妃的小厨房做与你。”
年羹尧起身回话,语气却冷硬:“皇上这话臣怎么敢当呢?臣能与皇上和华妃娘娘一同用膳,已是莫大的恩遇了。”
皇上心中对他这样恭敬十分满意,面上却挥手道:“你坐下,一家子吃饭,不然动辄站起来坐下、谢恩告罪,还有什么趣味?坐吧。”
这话年羹尧倒真信了,心中一下子放松不少,就见宫人又端来一道菜式,三份分别放在案桌上,老远就闻着味儿了,瞧着也很是可口。
传菜宫人当着众人的面拿如意样式的银制验毒筷试过,确保无毒才退下。
陵容轻声唤系统:“来活了。”
皇上笑道:“这道炙羊肉鲜嫩可口,朕素日甚爱,你尝尝。”
不等布菜的小太监为年羹尧盛进盘里,他便拿起自已的筷子直接夹了吃着,口中道:“嗯——的确美味,多谢皇上。”
心中却想皇上坐在京中,没尝过鲜烤的羊肉,便觉这道炙羊肉极好,哼哼,实在没见识些。
华妃看得胆战心惊,先觑一眼皇上面色,见并未有太大变化,这才出声提醒道:“哥哥,皇上赐宴赏菜,都得由宫人伺候夹菜的。”
那给年羹尧布菜的小太监方才尴尬极了,这会子小厦子也取了炙羊肉给皇上布菜。
年羹尧也不起身,坐得稳稳当当谢了罪,皇上却摇摇头:“你一直在外征战,自是事必躬亲,不打紧,规矩是提点君臣之礼,而非约束亲戚之情。”
年羹尧心中得意,见新上了一道菜,便想拿乔了,道:“臣面前这道燕窝鸭子不错。”
侍立在旁的布菜小太监正要上前去,却被年羹尧伸手阻止,其朗声道:“那就有劳苏公公。”
苏培盛有些诧异,暗中咬咬牙,这给皇上布菜的活儿都是小厦子在做的,他怎么敢的?
自已的资历不谈,难道皇上的威仪也不顾吗?他便看向皇上,华妃也是一惊,来回逡巡几人,生怕皇上生气。
却见皇上面色微冷,摆了摆手示意苏培盛前去。
苏培盛应了声,面上挂起一抹笑,自去布菜,刚把那鸭腿夹到年羹尧碟子里,就听上首皇上那儿有筷子一通运作之声,末了是砸掷什么东西的闷闷声。
原是小厦子刚为皇上夹了鸭肉,却叫他立马就扔到布菜碟子中去了。
华妃惊疑不定,坏了,这下哥哥是真惹皇上生气了。
苏培盛从小太监那儿取过拂尘退回上首,就听皇上又道:“你用十五日的时间一举击溃了罗卜藏丹津,这八个月以来,逐步地扫清残余敌军,为朕安定西北,威震西陲,可算是朕的恩人。”
年羹尧赶紧到下首行大礼,这话说得叫他心中熨贴,他语气便也十分真挚,道:“皇上夸奖,臣愧不敢当。”
皇上盯着他看了两秒,一溜儿华美之词溢出,直夸得两人眼冒金星、喜形于色,年羹尧不禁道:
“华妃娘娘尽心于内,臣尽忠于外,臣兄妹二人愿为皇上尽心竭力、效犬马之劳。”
皇上呵呵笑两声,颇为赞同:“华妃伺候朕多年,一直周到细致,你一直在外,乃朕肱骨之臣。
朕有你这样的封疆大吏是朕的幸运,若是朝中有十来个像你这样的人,朕就不愁治理不好国家了。”
说着举起酒杯,道:“这一杯,朕敬你们兄妹二人。”
皇上未叫起来,年羹尧便一直跪着,听闻此话赶紧起身去拿酒杯,兄妹二人前后谢恩,都饮下杯中酒。
待皇上问及云贵甘陕一带,便听年羹尧道一切都好,只是来时见卓子山一带的谢尔苏部落不太安稳,果然昨日听到消息,说其在甘肃庄浪生事。
皇上只道都是乌合之众,想来很快能压下去,又听年羹尧说这谢尔苏部落密谋与新疆葛尔丹互为犄角。
华妃听着眉心微拧,哥哥也真是的,皇上问话只略说上一二便是了,后宫不能妄议朝政,自已还在这儿,这要传出去了,又要叫人说她。
偏年羹尧被皇上几番话捧下来已是飘飘然,拱了拱手道:“谢尔苏不过是个小部落,若派大将出征未免太过重视,反而失了气度。
但若不加紧,怕又成为心腹之患,故而臣举荐自已的次子年富出征,他虽年轻,也曾历练过。”
华妃赶紧轻咳一声,恭敬道:“皇上,臣妾不能干政,不宜在此听皇上跟哥哥讨论国事。”
皇上心下稍霁,只挥了挥手:“朕与你哥哥谈的既是国事也是家事,倒也无妨。”
年羹尧此时也意识到了什么,呵呵笑道:“华妃说的是啊,臣难得与皇上一桌用餐,一家子团聚是不该议论其他。”
说完自顾自笑得开心,华妃将眉皱得颇紧,暗嗔哥哥不谨慎,皇上看看两人的反应,饶有兴味的勾起唇角,“好,那咱们就专心吃饭。”
“天气寒冷,宫中十月十五起,每顿饭都会添锅子,为着今儿哥哥来,虽是十四,皇上还是命御膳房准备了什锦锅子。
哥哥的一饮一食必得念及皇恩呐。”最后几个字华妃咬得极重,并用眼神示意年羹尧。
好在她这嚣张的哥哥这会子看懂了她的暗示,赶紧起身谢恩。
听得皇上脸上笑意略浓了些,道:“锅子吃了身上暖和,你与朕君臣一心,朕这心里更暖和。”
待出了养心殿,两人回翊坤宫里路上,华妃忍不住嗔怪年羹尧:“哥哥呀哥哥,这顿饭吃得妹妹我是提心吊胆的。”
“那道炙羊肉皇上说他喜欢吃,皇上还没动筷子,你怎么就先动筷子了呢?”
“这倒也罢了,你还让苏培盛给你夹菜,苏培盛是什么人呐?那是皇上用了几十年的老太监了,打小就跟着皇上,你还敢使唤他呀?”
年羹尧哼笑一声,不以为意:“我那脾气你不是不晓得,最讨厌这些阉人的臭气,即是皇宫里的规矩,我不得不遵,我当然要找那个最有头脸的阉人来伺候。”
“说句不中听的话,我从沙场征战回来,下汗马功劳,还不能让一个阉人来伺候?”
闻言华妃心情稍稍平复一些,心想也是这么个理儿,可不能说得太明显了,便道:
“他伺候皇上,也伺候我,既然如此,伺候哥哥一次也无妨,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李白那点儿臭墨子文采还让高力士脱靴呢,他苏培盛能伺候我是他的福气。”年羹尧嗤道。
华妃听见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语气硬了几分:“还有呢,有些话皇上说得,哥哥你就说不得了。”
“皇上说一家人那是客套,哥哥说一家人就是僭越了,哥哥你又还没喝酒,怎么就先醉了呢?”
年羹尧啧了一声,颇为疑惑得看向华妃,“我说妹妹你啊,是不是在宫里待久了,这心眼儿也小起来,不过是顺着皇上顺口说一句。
何况皇上跟咱们是一家子,你是皇上的爱妃,我是皇上的大舅子,可不是至亲骨肉吗?”
华妃不由闭目念了句佛:“还好皇上没有怪罪,让你送我回宫再回去面圣,想来是没有生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