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容好一些了,便到处去走走,这日在碧波湖边喂着鱼,不防叫皇上隔着老远看见了,见她病了一场后更加消瘦,竟有几分弱柳扶风之态,心下不由一动。
“新进贡的浮光锦,去取了分别送到悦贵人和沈贵人宫里。”
苏培盛得了这吩咐刚要走,却听皇上啧了一声,又道:“沈贵人这封号……”
这些日子事务繁忙,华妃与陵容又双双中毒,皇上还真没顾上再想这事,“传朕旨意,赐沈贵人封号为‘毓’,钟灵毓秀的毓,那浮光锦不必给她了,送去莞贵人那里,朕要赏她些更好的。”
“嗻。”苏培盛赶忙去办,心道这三位小主近日可十分风光啊。
忙完了,把自已的徒弟小厦子叫来一通敲打:“你也瞧见了,如今宫里头谁最受宠,往后你这张嘴可得把严实了,别惹出祸来。”
陵容几人还当皇后会再次派剪秋来挑拨离间呢,不想这日却叫了甄嬛过去,拿猫做例子,云里雾里说了些谨小慎微的人最该提防、越是亲近温驯就越是容易不留神之类的话,听得甄嬛心烦。
回去后跟流朱几人说起,更是嗤道:“她想挑拨我们三人的关系,已试探过许多回了,犹不死心。”
槿汐也有些后怕:“奴婢进宫多年,若不是陵容小主那回突发奇想叫宫人们查圆明园的隐患,又顺藤摸瓜挖出了许多密辛,奴婢至今也不知道咱们这位皇后的歹毒。”
想起她曾在碎玉轩放下的麝香,浣碧便气不打一处来,愤愤道:“我看她说的这番话形容她自已倒是精准,惯会悄么声的害人。”
流朱最是心直口快,此刻也拉了拉浣碧,叫她声音小些。
又听甄嬛道:“其实选秀时陵容便听闻过这宫中许多事,也讲与我听了,我只当是讹传,不想进宫后暗中观察,发觉确有其事。”
想起陵容与自已说的话,从皇后、华妃到敬妃,几乎都应验了,皇后甚至放任华妃作恶,自已转头来做好人。
这样的蛇蝎心肠,真叫人不寒而栗。
幸好眉姐姐封了嫔位,自已与陵容也还算得宠,三人一直小心行事,倒也没有叫她害了便是了。
槿汐在脑中稍微一过最近发生的事,道:“怕是看悦小主敢用自已的命来反击华妃,皇后自已也生出些惧意来,怕悦小主不好掌控,最后玉石俱焚,便先从您这里下手。”
甄嬛深觉有理,觉着这事还是要好好跟陵容分析一下,好做个应对,又叫流朱别忘了煮些糖水,明日给陵容带过去。
“旁的也就罢了,今日皇后那只猫倒叫我怕得很。”
流朱道:“小主一向怕猫,往后咱们除了请安外,便少去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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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便是七夕,皇上在畅春园设了宴席,邀请各家王爷与各宫妃嫔一同赏月,华妃身体还是没好全,今儿没出席,陵容也说身子不适不便前来。
来圆明园避暑的妃嫔本就不多,这下更空旷了,叫皇上一眼便瞧见甄嬛不在坐席上,问道:“莞贵人呢。”
浣碧道:“回皇上,小主不胜酒力,去偏殿更衣了。”
这头,甄嬛在槿汐的陪伴下出来透气,畅春园本就花草树木繁多,曲径通幽。
今日宫人大多忙着宫宴之事,两人略走远些,便不见几个人影,显得这里更幽静了。
槿汐为她介绍道:“这畅春园本是先帝最爱来的行宫,先帝去世以后,自然就冷清多了。”
“您看,前面就是桐花台了。”
桐宫中难得有这样别致清丽的名字,甄嬛起了兴致。
槿汐又道:“先前听说这梧桐是最贞洁恩爱的树木,所以此台是先帝爷专为舒妃所建,只可惜舒妃在先帝一朝受尽恩宠,如今却出居道家,实在可叹。”
皇上登基后太后嫌弃桐花台太过奢靡,加之很少有人来,这里渐渐就荒废了。
站在门前,看着处处雕梁画栋,不难看出前人是如何的精巧心思,只是无人打理,墙角长了许多野草,显得很是荒凉。
甄嬛颇有感触,想她刚承宠时皇上的宠爱,虽不比先帝对舒妃,却也是让旁人极为艳羡的。
可皇上只拿她当个替身,所谓的恩宠不过是想弥补亡妻,不禁感慨:“再美再好的情事,也不过浮云一瞬间。”
将手中罗扇交给槿汐,甄嬛自已登了上去,在近处看这桐花台,更是美轮美奂。
只是她更更喜欢门口栏杆上的一株牵牛,蓝色的花苞此刻略有些卷曲,想必是夜已渐深,这花儿也困倦了,瞧着极为可爱。
“你不知道那是什么花吗?”
甄嬛正凝神,闻言吓了一跳,不由呵斥:“谁?”
果郡王笑道:“怎么莞贵人每次看到小王都要问‘谁’?看来小王的长相,的确难以让人有深刻的印象。”
原是个熟人,甄嬛便放下心来,闻言也有些气恼:“王爷每次都爱在人身后出现,难免让人惊惶。”
岂料果郡王却道:“是莞贵人走到小王身前,而未发觉小王,实非小王爱藏身于万贵人身后。”
怪会辩驳的,想来桐花台树木葱郁,许是自已失察也未可知,甄嬛便不再计较。
果郡王也致歉,说自已看甄嬛有些愁态,不敢贸然上前惊扰她,不想还是吓到了她。
听她说起月色动人,便也望向那一轮明月:“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如将此良夜奉于觥筹交错,实在是浪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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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甄嬛回到宴席上,便听说温宜公主又吐奶了,皇上记挂着公主,宫宴很快散去。
回到自已宫里梳洗后,甄嬛想起今日看见的那抹牵牛花,儿时在野外田间常见的,不想从果郡王那儿得知它还有个别名:夕颜。
因有人认为此花薄命,人云此花卑贱只开墙角,黄昏盛开明晨凋谢,无人欣赏,故有此说。
甄嬛觉着这话实在是无稽之谈,若夕颜薄命,那么昙花又该如何论呢?挣扎许久才开出一朵花来,开放也是在夜间。
翻找出陵容为自已绣的那四个杏子香囊,夏日里常佩戴的是荷花、茉莉花味道的香囊,倒许久不用它们了,可上头依旧有淡淡的桂花香气。
甄嬛闻着这个味儿不由心情大好,再细细咂摸宫中那番‘薄命’论,倒觉着陵容的观点更合她心意。
无论如何要活着,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是开花的还是结果的,且活下去,不要理别人怎么说怎么做,活好自已便就是了。
因陵容未去宫宴,第二日少不得要与她略说一些宴会上的事,几人一同梳理下有无蹊跷。
陵容早在监控中看过,闻言也不答话,只静静听着,末了问道:“姐姐宫中的珍珠丸子可做得了。”
甄嬛不由有些懊恼:“瞧我,光顾着叫流朱做红糖糖水,倒把珍珠丸子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