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校长办公室,英语老师就自已关门出去了,估计是在倪阳州来之前已经和校长有过了沟通。
张校长是个还算负责任的人,兢兢业业在任上工作了几十年,没什么大功绩,也没什么大差错,群架斗殴的事件也见得不少,这么能打的学生倒是第一回碰到。
一般这样的“问题学生”都是“叫家长、批评、教育、警示”四步走,但这第一步叫家长就遇到了难题。
家长电话根本打不通,当时转学时是原主的妈妈来的,办完手续就出国了,听说是爹妈前两年就离了婚,妈妈在国外组建了新的家庭,时间长了会回国看看,大部分时间原主都是一个保姆照管生活。
在这个年代,在这个本就不发达的小城市来说,去了外国和去了外太空好像也没什么特别大的区别。
班主任和年级主任想过多关照,但转过来第一天还没过完,原主就和人打到警察局去了。
幸好,校长看着面前人高马大的男生,心里想着,出手的缘由是正义的,好好看着,或许能稳稳当当念到毕业。
“倪同学啊,”张校长喝了口茶,咂吧一下嘴。
“这两天回学校,感觉怎么样啊?能跟上不?”
倪阳州立正站好,摆好姿态,想赶快应付完去赴约。
“同学们都很友善,课程有点难,但是我的同桌很厉害,我想向他好好学习。”
“哦?”张校长来了兴趣,“你的同桌是谁?”
“孟汀。”
张校长心里一突突,“我知道他,你们高二年级组,摸底测试的年级第一,都忘了你们俩是一班了。”
同桌要是能影响他向学,那是好事一件。但是俗话说“从善如登,从恶如崩。”要是连累了这个尖子生,又怕得不偿失。
倪阳州本想借这个机会绑定一下自已和孟汀,谁叫大帅哥的好感度这么难刷,一天下来都没说上几句,虽然定了明天一起吃早饭,但还得是日日见得着才能培养感情。
倪阳州有预感,要真是推理凶手方面的故事走向,或许孟汀这个好使的脑子会大有用处。
看出来校长的犹豫,倪阳州给自已找补道,“在家的这一段时间我也好好想过了,动手打人的确不能解决问题,今天我打他,明天他打我,冤冤相报何时了,这事结束了,我只想安生着念完书。”
“当然,要是能听懂课,有人能监督监督我,让我学习再好点就好了。”
这些话校长听着很受用,这也是他所想的,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家人有能耐出国,估计也早给孩子安排了后路,在学校不要闹事,就是校长对他的全部期望了。
望着比自已高了一头的大男生,样貌俊秀,不像停课前那样看着满面阴霾,的确像是解开了心结的样子,不再显得戾气浓重。
给一次机会吧,要是有不对的苗头,就赶紧把同桌的俩人调开。
“好,要是你想跟着孟汀总一起做同桌也可以,回头我和你班主任说一声,就是得记住,不能影响同学,好吗?”
“是!”倪阳州答应得痛快,笑起来像个无忧无虑的大男孩。
校长补了一句“去吧去吧,以后遇到什么问题先找老师,老师管不了还有我呢,别太冲动。赶紧回家休息吧。”
“好!谢谢校长,我知道了,您也注意休息,听您咳嗽,可以多喝些润肺的茶水。”
校长一乐,应道,“好,去吧,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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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倪阳州一路快走冲到小树林,正好还差一分钟六点。
男生放慢步子,平心运气,慢慢往小树林深处走去。
一路不见一个人。
倪阳州正纳闷,快走到一个大干草堆时,突然听到了推搡的声音。
便立马翻身越过草堆,只见一个长发穿着皮衣的男生禁锢一个穿校服的身影,正把对方往地上压。
倪阳州赶忙三两步冲过去,一把抓住皮衣男的后领,用力提起,往后一拽。
皮衣男没有防备,被甩到身后好几丈远。
露出了身下被压得衣衫不整的人,正是阎锦。
此时的阎锦嘴角的伤口已经发黄,嘴唇却亮晶晶的,眼镜不知道被甩到了哪里,眼角含着泪,挣扎的时候脸侧也被树枝刮破了,好不狼狈。
“你TMD的是谁啊,管什么闲事!”
皮衣男反应过来,边逼近边叫嚣,下巴上有一道带着血痕的牙印。
看着这场景,倪阳州脑海里突然想起了名著里片段,熟悉的台词便脱口而出。
“光天化日,你强抢民男,还不让我管了?”。
虽然是“强抢民男”,而不是“强抢民女”。
作为二十一世纪新时代洗礼过的倪阳州来说,管它男爱女、女爱男、女爱女、男爱男的,只要不影响他人,爱谁都行。
但是爱谁,都不能不顾对方反抗,直接来强的。
“拽什么文言文!”皮衣男骂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强那个变态了!”
倪阳州拉起来阎锦,把对方挡在身后,偶像剧台词顺嘴秃噜出来,面冲着皮衣男说道,“第一,不是文言文,第二,两不是变态,第三,两只眼睛。”
“嘿,你个学生仔!”
皮衣男看着男生高大结实的身材,转话头开始骂阎锦,手也想绕过倪阳州,去够身后的穿着校服的瘦弱身影。
“准是这个贱-货勾引的你,他这个欠-干的东西就是到处发-骚——”
倪阳州忍无可忍,伸手攥住皮衣男的手腕,皮衣男动弹不得,马上抬腿想攻倪阳州下三路,被男生一脚踹了出去,后退几步坐到了地上。
倪阳州自已也挑了挑眉。
皮衣男看上去流里流气,头发还抹了头油,很像老电影里的那种“道上混的”,因此这一脚倪阳州就用了大力气,怕自已轻敌吃亏。
谁想这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
身后的阎锦拢好了校服,挪到倪阳州身侧,哆嗦着手,慢慢挽住了倪阳州的胳膊肘。
倪阳州没有心理准备,差点一个大跳原地弹出去。
但还好限于目前情况,忍住了并没有动。
阎锦也感受到了对方的拒绝,但是情势所迫,还是没有把手拿开,抖着嗓音对皮衣男说道:
“你都看见了,我男朋友比你厉害。
下次你再敢来找我。
我就,
让他,打死你!”
说到最后,阎锦的嗓音都是嘶哑的,发着狠的,像是恨极了眼前的人。
皮衣男捂着小腿疼得龇牙咧嘴,见此也不想再多缠,放了句狠话:
“你给我等着!”
慢腾腾爬起来,一边倒退着走,一边又说了一句:
“总有你落单的时候。”
倪阳州清楚地感觉到,阎锦的手在听到这句威胁时抖得像筛糠,倪阳州想要追上两步也威胁一下对方,被阎锦拉住了衣服。
直到皮衣男的人影消失在树林里,阎锦才终于放下手,攥成拳紧紧放在身侧。
倪阳州望着眼前的人思维开始发散。
一本书里的故事情节应该不会随意乱写,即使是个烂尾小说,出现这种不常见的情感瓜葛,应该也和推进剧情任务有关。
“谢谢你,我给你加钱。”
男生的颤抖的声音插进来,打断了倪阳州的思路,阎锦好似已经平复了心情,拉好校服拉链,从远一点的地方捡回了自已的书包。
他在内侧兜里翻了翻,掏出一大沓子现金,塞到倪阳州的手里。
倪阳州知道原主和对方之间应该不是情感上有什么联系,猜测是阎锦被人缠上了,听说自已打架厉害,所以请原主来帮忙。
之前倪阳州还在想,到底是什么能打动性格暴躁的原主,原来这么简单,就是金钱的力量。
“那个游戏机不用给我了,也当作给你的报酬。”
哦,还有那个游戏机。
“要是卖的话,卖贵点,原装日产的。”
阎锦低着头说道,“擅自给你加了戏,说你是我……我明天再给你带钱,加一倍。你别往外说。”
倪阳州看了看手里的一大沓子钱,反手装进了书包里。
对低着头的人说,“可以,加钱的话我也加保护期,那个人不是还威胁你了吗,我放学跟你走一个礼拜。”
阎锦自从下定决心,让这个能打的转学生帮自已解决困境时,就想好了各种各样的下场,包括但不限于,被撞到这种恶心事情的转学生也打一顿。
但怎么样,都比被那个人缠着要好得多。
被打,也要摆脱那个人的纠缠。
现在这样的情况,是阎锦从来没想过的。
他一直小心翼翼地维护自已的性取向,偷偷地暗恋着喜欢的人,就仅仅是一次意外,就让他陷入到被人威胁、被人强迫的境地。
他再也忍受不下去了。
倪阳州是个好人。
阎锦看着高大的男生,心想。
“我给你加钱。”
……
“你说过好几遍了。”男生勾起嘴角,迈步往路口走去,阎锦在后面默默跟上。
阎锦指了方向,二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倪阳州好奇问道:
“为什么一定要是男朋友?”
阎锦的手拽紧了书包带,下意识地咬着口腔内的软肉,问道:“你也觉得我是变态吗?”
前面走的男生没有回头,声音传过来,说:“同性恋不是变态,我没说这个。”
“我说的是为什么只有说男朋友才能让他不纠缠你。兄弟、朋友这些不行吗?”
阎锦听到男生的前一句解释,放开了嘴里紧紧咬着的软肉,任凭血味充斥口腔。而后黯然回答道,“因为在他们眼里,我不是个人。”
倪阳州脚步慢了一些。
后方的声音传来,好像曾经饱尝痛苦。
“我不是个独立的人。
只因为我是在一段感情中想要奉献的那一方,我看着弱势,我没有他们强壮,我打不过他们。
所以我需要被另外一个人拥有,另外一个‘男性’拥有,那样我才不是一个他们唾手可得的,无主的玩物。
而他们,又没有这个‘男性’厉害。这样我才能真正的摆脱这样的强迫。
在这些人的眼里,性别是权力的另外一个名字。
女性被压迫,我也是。
我也是他们眼里,是没有‘权力’的‘女性’。
爱情不分性别。
在这群狗崽种的眼里,
权力分性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