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如同浑浊冰块般的奇怪晶体,遍布整层地宫天花板,其内透出的光线明亮温和如水,落在地面上也像是带着淡淡的水波,映照整片地宫如同神秘莫测地海底世界。
慕容岁穿梭在怪石嶙峋的小径间,突然想起当年在无边海,他和薛岑钓鱼比赛输了,下海去捉鱼。
夜晚的海底阴沉寂静,周围只有厚顿的水挤压法衣结界带来的沉重声音。
唯有飞舟所散发出地光,穿过浑浊的海水,驱散黑暗,照亮周围的混沌不堪。
慕容岁那时还有些生气,感觉被贺年年和慕容岁联合排挤了。
直到离开青城派,跟随路寒烟回到魔族驻地,他才真正意识到,那日在船上的所有人,已经是世界上最毫无保留接纳他的人。
只是当时已惘然。
如此想着,衣袖突然被拉紧,连带着慕容岁的思绪也被拉回现实。
此时队伍已经停下,慕容岁差点就撞在前面的郎君背后,多亏身后的孙郎君拉了他一把。
队伍前面走来一队身着红色长袍,外穿金色铜制软甲人,同样是配白制式长刀。但是这些人显然比之前的黑衣人训练有素,更加接近兵士,亲卫军一类的范畴。
有一部分身上还套着白色的皮质罩衣,像是大夫常穿的那种。只是穿在这些五大三粗地兵士身上,略显滑稽,不像大夫,更像是屠夫。
领头拿钥匙的黑衣人同那群兵士的首领见面,兵士首领率先说道:“怎么男的只有这么点?”
黑衣人道:“男人不像是女人,长相出挑的本来不常见,更何况还要比之女子也不差的,更是凤毛麟角,这些还是在王爷外出这段时间积攒下来的,否则更少。”
兵士首领点头:“也是,不过这批容貌倒是不俗,说不定有王爷中意的,也不白费你们这些年的努力。”
黑衣人听到他如此说,忙笑着恭维道:“那就借童侍卫长吉言了。”
兵士首领朝他礼貌一笑,而后一挥手对身后的人说道:“药引不多,一起都带过去吧,再带些女子,王爷今日急得很,大家手脚麻利些。”
身后的士兵应声上前,接管黑衣人的位置,继续押解着众人前进。
又转过几道弯路,面前豁然开朗,一片波光粼粼的巨大水池。其上一座白玉长桥,连接着中间一处可容纳百人的圆形平台。周围亭台楼阁,飞檐斗角,样样俱全,俨然一座地下宫殿。
尽头处一座精致的亭台,周围珠帘玉幕,花团锦簇。帘幕外一丛衣着得体侍从,拿着各色瓜货并羽扇等常用物件,侍候在侧,簇拥着帘幕内一个身着紫衣,纹饰,配饰无不金尊玉贵的青年人,坐在一把宽敞舒适,却不失威严的软榻之上。
众人被赶着沿着长桥往前走,而后在兵士的指引下,绕着那圆形平台转过,在中间能够被亭台后紫衣男子视线覆盖的范围内,稍作停留,像是一件件待价而沽的商品般,展示过后,又从圆台另一端回到长桥之上。
所有郎君都走过一遍后,帘幕之后的人影,悄无声息,围在他身边的侍从以及在场除了穿在麻绳上的郎君外,所有人,皆是面无表情,唯有在长桥尽头接应的兵士中,有一个面容稍显稚嫩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丝不忍,又在旁边稍微年长的人的瞪视下,默默地低下了头颅。
慕容岁跟着队伍缓慢离开长桥,他不明白,王婆花了千金买下他,就是为了在这边走个过场吗?带着疑惑的表情,他与迎面而来的柳叶打了对照。
对方见他满脸疑惑,以眼神询问道:有什么异常吗?
慕容岁眨眼,示意目前为止一切正常,不要轻举妄动。
虽然这股正常,透露着丝丝不能理解的诡异,但是暂时还没有危险,他已经在图集的几个关键节点都留好了符纸,只要不乱动,听他指挥,至少混乱中能够有放手一搏的机会。
柳叶接受到他的眼神示意,紧绷着的脸,稍微有些放松,扯出一丝轻松的微笑,安慰走在她身后的女孩。
那女孩有十八九岁的年纪,衣着简朴,乌黑的头发简单的在头顶挽了个发髻,满头没有其他装饰,只在发间插了一枚银质云纹发簪。长相在一众莺莺燕燕中也算不上出挑,只能算是小家碧玉的清秀模样。
她应是极为新任柳叶,在得到安慰后,虽然没有马上停止哭泣,但是终究是止住了颤抖。
......
柳叶看着一路哭哭啼啼而来的霓裳,再看看身边越来越不耐的兵士,藏在袖中的双手紧握成全。再这样下去,霓裳会不会因为触怒看守,被打。如果自已出手相帮,会不会引起周围的兵士群体而攻之,到时候凭借她一已之力,能不能抗?
她正纠结着,就对上了慕容岁那双幽若寒潭的眼睛。虽然慕容岁叛离了青城派,但是他们终归有并肩作战的情谊,况且如今同时受困在这里,也算是相识的战友,不如问问他。
于是柳叶拼命向慕容岁用眼神求助:怎么办,那个兵士越来越不耐了,他要是动手打霓裳,我要是反抗,你可一定要帮助我啊!
慕容岁黝黑的眸中,满是坚定的光芒,他冲自已眨眼,像是在安抚道:你尽管放手去做,一切有我!
柳叶慌张的心,在接收到慕容岁的信号后,心下大定,对身后的霓裳说道:“霓裳,你不要怕,我一定会保护你不受伤害的。”
霓裳听到柳叶的安慰,想起柳叶曾经说的话,要保存体力,等待时机的到来,颤抖的身体终于渐渐平静下来,冰冷的四肢也像是重新充满血液,渐渐不那么麻木了。
旁边的兵士见霓裳渐渐冷静下来,虽然还低声抽泣,但是终于是不再过度关注。
二人随着漫长的队伍,缓缓移步上前,终于走到了圆台之上,在兵士的指挥之下,按照之前离开那批人的站位,面向亭台方向站好。
身后传来兵士冷冰冰的声音:“抬头。”
柳叶缓缓抬起头,目视前方,视线直直的落在那隐藏在帘幕后的紫色身影,她感觉一股锐利的视线扫过,在她身上稍作停留后,而后又移开。
那股视线满是恶意的审视,就像她是一件摆在摊位上的货物,被挑挑拣拣。
柳叶垂眸长呼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不适,调整了下僵硬的身体,准备像是之前那些人般,离开。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骚动,伴随着重物跌落的沉重钝击还有男人的惨叫声。
附近的兵士和纷纷跑向长桥尽头被被假山遮挡的住的地方,很多被押解在附近的女人和男人都疯狂逃窜,但是手背穿在麻绳上,行为受阻,一时挤作一团,相互倾轧。又间或有兵士被击飞倒地,绊倒新来的兵士。原本井然有序的场上一时失控起来。
......
慕容岁随着队伍,慢慢走下长桥,前路在假山的遮挡之下,拐了个弯,又变得宽敞起来。但是队伍行进的速度却变得缓慢起来,甚至在前面听到一些吵闹的杂音,隐隐像是人的呜咽,伴随着液体急冲水渠的声音。
又拐过一道弯,队伍彻底停下来,尽头处被一座有一半镶嵌进石壁中的三层高的阁楼给截断,门口站着的兵士都穿着白色的皮质兜衣,将那些人从麻绳上,一个个拆解下来,又一个个押解进黑漆漆的门内。
门口放着一张桌案,后面坐着一个兵士,埋头伏案书写着什么,在他面前靠近墙边一尺的地方,悬案挂着一个古朴的铜铃。
那铜铃既不是风水秘术中记载的法器样式,也不是什么装饰用的精美器具,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铃铛,只是被一根细长的麻绳高高吊起,那麻绳穿过钉在墙面上的铁楔子头上的小孔,在靠近屋檐的位置拐了个弯,消失在窗户后面。
忽然连接铃铛的麻绳颤动起来,连带的铃铛也急促的跳动起来,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动。
那伏案书写的兵士,马上放下笔,伸出手指顺着队伍,往后开始点,嘴中念念有词,像是在清点人数。
就见他起身快步向慕容岁所在的方向走来,在快接近的时候,指着慕容岁身后,对一直守在旁边的兵士说道:“截止到他后面就够了,其他人先带回去吧。”
慕容岁微微侧头他身后依次站着李郎君和孙郎君,见那人手指方向,正巧落在最后的孙郎君身上。
孙郎君圆润白皙的脸蛋上,满是鼻涕眼泪,隔着几步远的兵士眉头紧蹙,收回手指,嫌弃的在身上蹭了蹭,仿佛靠近一点就会沾上鼻涕似的。
守在附近的兵士,手起刀落,粗壮的麻绳应声而断。
慕容岁仔细观察过那麻绳,是最结实,耐磨的黄麻绳,普通刀剑很难一刀劈断,唯有最锋利的精钢锻造的武器,才可以勉力一试。
想来这些身着红衣外覆铜制软甲的兵士,所配备的长刀,都是上乘精钢锻造的,锋利无比。
后面的兵士拎着后半截麻绳,牵引着后面的人离开了这个假山环绕的院子,后面孙郎君抱着绳子嚎啕大哭,过来下通知的兵士嫌弃的转身离开,身砍断绳子的兵士,翻了个白眼,长刀入鞘,见他只是哭,并没有过激行为,便在孙郎君身后站着没再动,像是见惯了这种场景似的。
随着慕容岁离门口越来越近,那股呜咽的悲鸣声,和水流冲击在石壁上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在身后两个兵士的押解之下,他踏入了那扇黑漆漆的门洞,视线一转他彻底被面前的景象震惊。
只见三层高的阁楼,中间却没有楼板分割,而是从上而下被打通。半空中一条条粗壮的麻绳横穿而过,其上搭载着几十个滑轮。
滑轮底部的铁钩之上,几十个郎君倒吊在上面,如同一只只乳猪,悬挂在半空。那些人或是挣扎扭动,或是双手下垂,人事不省,但都只能发出呜咽的悲鸣。
因为他们的喉咙都被利器割裂,鲜血从脖颈间喷涌而出,滴落在正下方巨大的青石水渠中。
那青石水渠斜斜向下延伸进墙壁中,所有的血液都汇聚于此,流进了石壁之中。无数温热的血液冲刷着冰冷的水渠,散发着袅袅热气。靠近水渠尽头,最早悬挂上去的几个人,脖子上的血水已经流干,只剩湿漉漉的发梢上还偶有残留的血滴落入渠中。
尽头的石台上,几个身着白色皮质兜衣的兵士,正拿着粗长的铁钩,渐次将拥堵在此,血液流尽的人,从滑轮的铁钩上挑下,扔向身后的石壁上的另一个洞口。
而另一头,四个人分别固定一个男人的手脚,将男人面朝下,抬上石台。一个手拿锋利屠刀的兵士,浑身浴血,抓起男人的头发,手脚麻利他的脖颈处快速划过,随后温热的液体喷溅而出,四人驾轻就熟的配合着将人挂上滑轮推出。
慕容岁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在进门的时候,换做两个人押解一个人。是为了关键时候,压制住对方,并且死死捂住他们的嘴巴,引颈待戮。
整个阁楼中段,都因为那些倾泻而下的血液,散发出的热气,烘托的如火如荼,这哪是阁楼,分明就是一个屠人无数的魔窟!
慕容岁辅一看清内里情形,扭头便要跑,身后跟着他进来的两个兵士慌忙扑上来,想要像制伏先前那些人一般,也将他制伏。
可是慕容岁是短短一年就从中期跨越后期的内海新生一代天骄,即便是没有法力的加持,凭借他跟着贺年年走南闯北积累的丰富战斗经验,以及青城派宗门大会敢于越级挑战比修为比他高的修士,并且频频获胜的先例。
即便到了最后一刻,他也不会轻易放弃。
慕容岁灵巧的躲过二人的一扑,其后跟随的兵士举刀劈来,他乘机举起手中的镣铐利用连接的链条,缠住来人的刀刃,狠狠一搅,巨大的冲击力将来人的手狠狠荡漾开。
但是显然还是不够,随后而来的三个兵士举刀便劈,其中一把刀直冲慕容岁后背,面前的两把刀一把再攻面门,一把直取腹部,一时间前后夹击,包围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