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耀祖送走了最后一个族老,疲惫的关上门。
一晚上闹腾,最后以减免了一成的粮税为代价,终于收了场。
霓耀祖冷哼一声:“一群刁民,为了点蝇头小利,连儿女的性命都可以不要,真是贱民!”
一回头就见父霓传宗站在堂屋门口,双手放在拐杖上,一脸气愤的看着他。
见到他走过来,霓传宗拐杖在地上戳的咚咚响,恨铁不成钢的说道:“逆子,你看看你干的好事,一把年纪了,还要我来给你擦屁股!”
霓耀祖一脸不服气的说道:“爹,那就是一群无知刁民,要不是为了给弟弟铺路,咱们早就搬到京城去了,哪里需要跟这群上不了台面的泥腿子虚与委蛇。”
霓传宗听出儿子话中的委屈,想到他也是个秀才,却为了弟弟的前途,在这偏僻的之地做个名不见经传的村长长叹一声。
到底是自已的亲儿子,终究不忍苛责,只冷哼一声,说道:“你也知道那些人是些上不了台面的,为了几担子粮食,连儿女的命都可以舍去,那都是穷闹得,没权没势,在这样吃人的乱世,就是这么低贱。你要时刻谨记,要想护住自已,护住亲人,你们兄弟就要相互帮衬,才能避免为人鱼肉!”
霓耀祖听到父亲的苦口婆心的剖析,终于意识到到自已的错误,低头道:“我明白父亲,您从土里刨食,才供得我们兄弟二人,我等定然是要出人头地,不让父亲的苦心白费。”
霓传宗听到儿子的话,这才满意的点头,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也别难过,这世道乱,这群泥腿子只要知道讨口吃的不容易,就容易被拿捏,今日看来,让他们卖儿卖女的算什么,只要给的够多,怕是让他们自卖自身,也不是不可以。你放心,不会出乱子,你以后面上功夫再注意些,别让人抓住把柄,等你弟弟位置坐稳了,谁还管这群人的死活,到时候和其他村子一样,给他们都送去服徭役,给你出气,也省的将来东窗事发,查到你弟弟身上。”
霓传宗浑浊的眼睛望向漆黑的夜空,沟壑纵横的脸上,满是阴狠。
不要怪他心狠手辣,拿整个霓家村为儿子谋前程。世道如此,那些连饭都吃不上的穷村子,想要给人当垫脚石还没有门路呢,他能让他们暂时过上这么富足安稳的生活,已经算他心思仁厚了。
万籁俱静的夜晚,唯有偶尔吹过的夜风,拂过大门口悬挂的红色灯笼,洒下一地光怪陆离。
背对堂屋门口的霓传宗,听到身侧与他相悖而立的儿子,发出一阵低哑的叫声,但是声音极为低微,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
霓传宗好奇的回身看去,就见一双白皙修长的大手死死扼住儿子的脖颈,儿子双脚离地,挣扎不休,但是因为喉咙受制,不能发出完整的音节。
顺着那双大手看去,跟着宋氏一同来过家里的俊俏白衣男子,此时正一脸愤怒的掐着儿子。
他的身后,那个不过几句话就完全揭开他保守多年的秘密的,红衣女人,正站在男人的身后。
只见那女人一身红衣飒沓,在正堂透出的光亮照耀下,隐藏在暗影中的艳丽脸庞,更显妖冶,如同地狱中最诡异美丽的彼岸花。
来人正是答应了宋氏救霓裳,前来找村长和族长打听线索的贺年年和薛岑。
没想到,在所有人走后,霓传宗和霓耀祖这对父子,终于卸下伪装,露出真面目。
只是他们也没想到,会有人去而复返,还夜半站在屋顶上,将他们父子的悄悄话,听了个正着。
霓传宗见儿子因为缺氧,而憋的通红的脸庞,马上求饶道:“二位有话好说,先把犬子放下来,我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
贺年年看着都开始翻白眼的霓耀祖,拍拍薛岑的肩膀,说道:“先停手,别忘了咱们今天来的目的。”
薛岑听了贺年年的话,不情不愿的松开手,霓耀祖失了脖颈处的支撑,如同破抹布般,颓然倒地,半天才喘过气来。
霓传宗见到儿子因为气体猛然进入肺部,不适的咳嗽,虽然担心不已,但见没有伤及性命,稍微放下心来。
又想到罪魁祸首还在面前,警惕的看着贺年年,问道:“二位登门有何贵干?”
贺年年缓缓开口说道:“族长莫怕,我们只不过是听说今夜是村长带人把霓裳带走了,想打听下这人的下落罢了。”
霓传宗上下打量了下贺年年和薛岑,才说道:“是镇长家的护卫来将人带走了,往隔壁村去了,不过如今时间过去这么久,其他下落我也不知道了。”
贺年年听了他这话,没有马上作答,而是唇角微勾,露出一抹阴冷的微笑,对薛岑说道:“徒儿,想来是你刚才不够卖力,才让族长觉得我们好糊弄。”
薛岑听到贺年年的话,上前一步,一脚踩在匍匐在地,喘息如犬的霓耀祖的手腕上。
霓耀祖嘴巴大张,就要痛苦喊出声,薛岑又先人一步,将一团不明材质的布料塞进他的嘴中。
听到儿子痛苦的呜咽,霓传宗再也忍不住,出声道:“好好,我说,你们先放了我儿子。”
贺年年却冷哼一声道:“族长是不是还不明白,谁为刀俎,谁为鱼肉,想要讲条件,也得拿得出有价值的筹码。”
霓传宗这次再也不敢隐瞒,将整件事和盘托出。
霓传宗父子二人,不光将霓家村的漂亮女儿送给景王,还同镇长沆瀣一气,抢劫良家妇女。
先是由霓耀祖出面,雇佣霓家村同他亲近的几户人家,假扮货郎进入周围村子,打听哪家有漂亮姑娘,小媳妇的,记好位置,上报镇长,再由镇长派人去劫掠。
至于劫去哪里,霓传宗具体也不知道,但是最终都要送去景王行宫,霓传宗猜测道:“想来人暂时关押在镇长那里,等每月的固定时间,再一起送去行宫。”
薛岑了然,三年一个女孩,都对不起景王的“久负盛名”,再加上其他村子的人,这就合理起来。
心道景王这老色批,真不是个东西,搜罗这么多女人,也不怕马上风死掉了。
突听贺年年开口问道:“为什么要每月固定时间,难道每月都要从村子里劫人吗?”
霓传宗答道:“自然是不能月都劫人,先不说会不会引起恐慌,只他们寻的都是有姿色之辈,咱们这庄户人家哪有那么多,我猜测定然还是有别的渠道,比如说人牙子一类的,攒够一定规模,才统一送进行宫。”
薛岑诧异出声:“每个月都送,还攒够一定规模,这景王到底是个什么人物,就算是按顿吃,也用不了这么多美女吧?”
贺年年默不作声,但是脸色越来越沉,倒是霓传宗期期艾艾的回道:“景王是皇亲国戚,哪是我们这些泥腿子能猜透的,想必他有其他的用处吧,我知道的都说了,能不能不杀我们?”
贺年年说:“只要你答应今日之事不透露给外人,且不去找霓大强家的麻烦,就饶你们一命。”
霓传宗和霓耀祖点头如捣蒜,慌忙答应。
贺年年对薛岑说道:“徒儿,给我狠狠打这两个人渣!”
薛岑领命上前,霓传宗和霓耀祖同时出声,只是霓耀祖嘴中还塞着布团,说不了话,还是霓传宗焦急的问道:“不是说好了不杀我们吗?”
贺年年冷哼道:“我只是答应饶你们一命,又没说不打你们,我不光要打你们,我还要烧了你们这肮脏的窝点!”
伴随着霓传宗父子的闷哼,霓家村最豪华的院子,霓传宗和霓耀祖等几代人努力而来的祖宅,渐渐被大火吞没。
刚刚安静不久的霓家村,再次因为村长家,热闹起来。
......
清晨,昏迷良久的轩辕音悠悠转醒,看着趴伏在一边的白衣身影,虚弱的叫着:“疏白哥哥。”
守在床边的夜疏白,听到动静,马上就醒过来,惊喜出声道:“公主,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轩辕音虚弱的点点头,环顾四周,发现自已躺在一个帐篷中,而不是自已的寝宫,渐渐回忆起之前发生的事情,忙问道:“我这是在哪里,罗卜他们去哪里了?”
夜疏白摸摸她的额头,觉得已经不烫了,这才放下心来。倒了杯水,扶着她喂她喝下,又将人放下,重新掖好被角,才说道:
“我也不知道这是哪里,醒来发现你在树林中发着烧,带着你找人医治。”
说到此处,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靠近轩辕音耳边低声道:“公主,因为此地陌生,又是孤身在外,一会儿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你都说我是你兄长,让他们问我便可。”
轩辕音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是见夜疏白一脸认真的叮嘱,还是点头答应。
不过很快她就明白夜疏白为何如此小心翼翼的叮嘱她了。
轩辕音看着榻前这个身着紫衣,面容清秀,一身贵气,称作是自已父亲的男人,虽然也叫着她阿音,但是她很确定,自已从来没有见过他。
且轩辕皇族虽然不得修仙,但是一用穿戴,都是有阵法加持的法衣法鞋,眼前男人衣服上的花纹虽然华丽,但不是她常见的那些阵法符文,他定然也不会是轩辕一族。
面前之人虽然被夜疏白挡在榻前,又面对轩辕音陌生戒备的审视,并没有觉得半分不妥,激动过后,耐心的同二人解释。
原来此人是密陀王朝的亲王,景王,名叫赵宗哲,是王朝曾经赫赫有名的战王。其年少时与妻子相识相知,婚后相濡以沫,不久便诞下一女。
怎料四年后边关战事突起,他不得已留妻女在家,领兵出征,一去几年,边关战事胶着,一直不得归来。
直待第四年,边关传来噩耗,说景王深入敌营失踪,王朝大败,将要被灭国。
此时朝中出主意,用将景王妻眷献给敌国,平息怒火,换得王朝片刻喘息。
害怕的皇帝听从奸臣建议,将景王妻眷送往前线。
谁料所有的一切都是诈降,接连败退也都是景王的诱敌之策。
待到他深入敌国,带回国君首级,迎接他的却是妻女的尸体。
他没有找皇帝报仇,毕竟看着自已手中的牌全部打完,最终失去所有,才是对一个人最狠的惩罚。
景王解甲归田,做了个闲散王爷,机缘巧合之下遇到一道士,说是能让他再遇到妻女的转世。
夜疏白听得直皱眉,心道就是凭师父内海第一修士的道行,也做不到帮人找到亲人转世。
毕竟人死如灯灭,即便是再投胎,也已经是另外一个人了。
轩辕音接触过很多修士,自然也不信这些歪门邪道,但是出于善意还是提醒道:“王爷,你怎么知道那道士说的是不是真的,万一就是骗你的呢,毕竟这种事看不见摸不着,咱俩能遇到说不定是巧合,万一不巧,你这一辈子不都虚耗在这里了。”
景王赵宗哲却非常坚定的说道:“我原本也是不信的,直到我亲身经历了他的驻颜之法,才慢慢相信。”
夜疏白上下打量了下赵宗哲,说道:“这道士在养生一道,确实有两把刷子,按照十八成亲,女儿八岁夭折,如今又八年过去,满打满算应该有三十四岁之数,除却眼神,按如今地身姿,说是二十四岁,也是有人信的。”
赵赵宗哲嘴角扯出一抹得意的笑意,对着夜疏白说道:“多谢少侠夸奖,本王成亲时才十八,如今已经五十有五。”
轩辕音听到后,惊叹出声:“你竟然有五十五岁了,看上去和夜……也和哥哥差不多。”
轩辕音激动之下,差点说漏嘴,见自已地找补没有被发现,松了一口气,忙闭上嘴,不再说话。
景王提出认轩辕音为女儿,轩辕音为难的看向夜疏白。
夜疏白想也没想就拒绝了,轩辕音好歹是人皇后裔,怎么能随便给别人当女儿。
景王却没再逼迫二人,退而求其次道:“阿音大病未愈,请暂时与我去行宫休养,待到来日身体养好了,你们要是还想离开,到时随意,你看怎么样?”
轩辕音依旧看着夜疏白,夜疏白思索片刻,觉得他的提议合理,便答应下来。
促使他同意同行的另一个原因是他在树林中辗转数日,直到遇上赵宗哲一行人,才得以脱离那个鬼地方。
而且贺年年等人如今在哪里,他也不知道,如今还是不要单独行动,等到了赵宗哲所谓的那个行宫,再做打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