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天气阴沉沉的,远处山丘重叠,烟笼雾罩,让人徒生出几丝寂寥之感。
因着想彻底绝了薛岑的心思,接连几日,云老头都拘着薛岑同他一起去镇上出摊算命。
破庙中只剩贺年年和一直昏迷不醒的慕容岁。
醒来后,贺年年问过云老头给开的什么药方。云老头倒是坦然,说是些补气益血,固本培元的方子。
自那日在龙庙中遭到白铃兰的袭击,她躺在祭坛之上的奇怪阵法中,初时是有些意识的。直到身体里的血流失大半,她才慢慢昏厥过去。想必就是那时导致的失血过多。
可是慕容岁是什么时候来的,他为什么也是失血过多。
还有留守在外的盛时晏和柳叶,以及罗卜和轩辕音,不知道在她遭到攻击后,剩下的人如何了?
贺年年眼神无意识的扫过,慕容岁那张因为昏迷多日,苍白瘦削的脸庞。
上次见面,还是盛京隐世门驻地。那时只顾着发泄心中的愤怒,没来得及好好看看这张脸。
一年多时间不见,眼前的男人褪去了初见时的婴儿肥,脸部线条更加苍劲有力,如同刀削斧凿般,多了些独属于男人的阳刚之气。
只是那双狭长的凤眸,即使是闭着眼,在纤长茂密,胜过羽扇的睫毛掩映下,已久美的让人不可直视。
尤其是右眼睑下的那颗泪痣,因着主人失血过多,失了几分血色,多了几分苍白之色,更显出几分病弱的美丽。
贺年年活了十几万年,不得不承认的是,慕容岁的美貌,是不可否认的少见。
这要是上清师兄那老家伙在身边,定然是要嘲笑她,耽于美色,忘了防备人心的。
其实她一开始对于慕容岁,还是抱有充足的戒心的。
只是在一次次的并肩作战,一次次的以命相护中,贺年年逐渐放下戒备,甚至最后企图敞开心扉,让那个男人走进了她的心里。
作为一个魔族的卧底,慕容岁无疑是很成功的。
成功到,即使此刻他毫无反抗之力的躺在那里,贺年年还是不忍痛下杀手;
成功到,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慕容岁此次受伤,恐怕还是和她脱不了干系。
贺年年内心一阵烦躁,怒其不争,哀其不幸,心乱如麻下,狠狠的扔了一把稻草过去,盖住那张祸国殃民的脸。
对着门外雾霭沉沉的景色,长叹一声:“美色误我!”
话音刚落,就听到破庙门口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伴随着霓裳清脆而略带些少女娇羞的声音。
“阿岑哥,我给你送药来了。”
少女曼妙的身影,出现在破庙门口,见到贺年年坐在正殿门槛上,一愣,而后眼神一暗,难掩失落的说道:“姐姐在啊,我给你送药来了。”
贺年年看着眼前的少女,区别于初见时的男装打扮,自从十八岁的生辰过后,霓裳就恢复了女孩的装扮。
窄袖短衫配着长裙,依旧是半新不旧,洗的发白的衣服,但是相比于之前宽大的男装,合身了许多,完美的凸显出少女玲珑有致的身材。
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简单的挽了个发髻,上面插着那根祥云纹饰的银簪。
清丽温婉,又不失少女的娇羞。
可惜如此温婉可人的美人,除了她这个女人,并一个昏睡不醒的病弱子,竟再无人欣赏。
贺年年看着她将熬好药,从包袱覆盖的篮子中端出来,递给她的同时,脖子恨不能随着手一起探进屋中。
明显的醉翁之意不在酒。
贺年年嗤嗤笑出声。“别看了,人今天也没在,跟着云老头去镇上了。”
霓裳听到她满是打趣的笑声,白嫩的脸颊迅速染上一抹嫣红,如同春日阳光拂面,生动美丽。
“年年姐姐又取笑我,我不是......我只是......只是找阿岑哥帮个忙罢了。”
贺年年含笑不语,接过药碗,趁热喂慕容岁喝下,才转身将药碗还给霓裳。
霓裳接过药碗,忐忑的不安的看了她一眼,问道:“年年姐姐,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来找阿岑?”
贺年年摇头,她倒是挺喜欢这个小姑娘的,温柔,善良,身上还有着旺盛的生命力,如同清晨缠绕在乡间小径上的牵牛花,抓住一点点熹微的光,就拼命的绽放。
霓裳见她摇头,先是一喜,而后又担心起来。“那是阿岑哥故意躲着,不肯见我吗?”
贺年年心道:他是躲着,但是不是故意的,因为被一个喜怒无常,爱管闲事的老头给绑架了。
但是想到云老头虽然没有明说,到底是什么原因不同意薛岑和霓裳的事,但说起不许招惹霓裳的时候,一脸的严肃,还是没有将实话告知。
“他这几日在忙,你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传达吗?”
霓裳羞涩的低头,摸了摸发间的银簪,轻声说:“倒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前几日新得了簪子,想多问几个人我戴着好看吗?”
贺年年被她一脸的欲盖弥彰逗笑,还多找几个人看看,她天天和她见面,怎么没见问问自已,好不好看,明显的是只想给薛岑看。
不过为了呵护她那颗真挚的心,贺年年还是安慰道:“好看,如果薛岑看见的话,一定也会说好看的。”
霓裳听到她的话,因为几天没见到薛岑,有些失落的脸上,瞬间灿烂起来。
“真的吗?阿岑哥和我说,你是她最敬重的人,你肯定不会骗我的吧?”
贺年年心道,好你个薛岑,才来了几天,就跟人报了家门,还藏着掖着说不怎么熟。
她就纳闷,一直万花丛中的纨绔子弟,为什么突然玩起纯情那一套了,原来是交心了。
不过像是霓裳这种,温柔似水,生命力顽强的女孩子,很难不得人喜欢吧。
贺年年还是决定帮徒弟一把。“不会,如果不信,你可以当面问问薛岑,他每日日落后,会回来,到时候我跟他说,你可以在河边等他。”
霓裳听她这么说,满心欢喜的点头,又迅速提起篮子,像是怕贺年年反悔般,往外走去。
只是看那一蹦一跳的雀跃样子,显然内心欢喜满溢。
贺年年看着她如同小兔子般离去的背影,嘴角不自觉的上扬,心道,徒弟,为师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
云泥镇,王婆牙馆。
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站在后门处,看着一个破衣烂罗,身材岣嵝的男人,消失在川流不息的主街中。
此人布衣钗裙,身材圆润,眼角有着深深笑纹,随着笑容隐去,面上马上多了几丝不同于刚才和善亲人的冷酷之色。
正是这王婆牙馆的掌柜,王婆本人。
她踢了踢立在脚边的麻袋,吆喝门内的活计出来,低声吩咐道:“将这麻袋搬到后院,然后找人跟着刚才那个男人,寻一处僻静处......”
话到此处,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眼中阴狠之意顿显。
卖个人,就敢要五十两银子,也不打听打听她王婆的钱,是那么的好赚的吗!
......
却说那个从后门离开的男人,虽然衣着寒酸,身形岣嵝,但是年纪并不大,只有四十多岁。因着长期营养不良,显得面黄肌瘦,瘦骨嶙峋,背后看上去就像是七老八十的老大爷似的。
如同他这样,朝不保夕,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人,有很多,都在城外十里坡的林子里。那里聚集了一群逃荒而来的难民,因着听说云泥镇有景王行宫,富庶非常,就停留在此,想要找口饭吃。
稍微年轻有力气的,都已经在镇子里找了活计安顿了下来,唯有老幼妇孺,和他这般在逃荒路上伤了身子的人,还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