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罗卜很抗拒,摇着头用手推拒,贺年年牢牢将帽子按在他头上,哄劝道:“飞舟上很冷的,你不戴帽子,又没有头发,会把头冻掉的!”
小家伙最后也没能拗过贺年年,戴着比他整个脑袋都大的帽子,被慕容岁抱上了飞舟。
气呼呼的嘟囔着:“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把我当小孩子哄,我已经五岁了,不是小孩子了,我能背诵仁波切传颂的所有经文,根本不需要抱着,也不需要戴帽子。”
飞舟上,贺年年给柳菲菲穿上厚厚的外套,将她因为换衣服而乱掉的头发理好。
小罗卜蹬蹬的跑过来,看着贺年年小心翼翼的照顾柳菲菲,好奇的问:“这就是你娘亲吗?她看上去好美,像是大地之母最高处,最洁白的雪。”
贺年年听到他认真又夸张的称赞,噗嗤一笑:“谢谢的夸奖,你这么漂亮,你娘亲一定也很美。”
罗卜听到她这样说,眸光半敛,低下头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猫:“我娘亲死了,听达达说他捡到我和娘亲的时候,娘亲就已经死掉了,那时我还很小,不记得她美不美了。”
贺年年看着他耷拉着脑袋,难过的样子,很诧异他也有像个小孩子一样表露感情的样子。
她蹲下身,扶着他的小肩膀,视线与他平齐,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我娘亲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你说她很美,你娘亲也救了你,那她一定也很美,比世界上最皎洁的白雪都要美。”
罗卜猛的抬头,圆溜溜的大眼睛里蓄满泪水,依旧固执的瞪着眼,看着贺年年。“你说的是真的吗?”
贺年年没有说话,却大幅度点了下头,仿佛无比肯定。
罗卜露出了他们相遇这么长时间的第一个笑,虽然眼角挂着晶莹的泪珠,但是他笑的比漫天的银河还要璀璨。
……
远在千万里之外的青城派,一座亲传弟子居住的山峰上。
巨大的占星台上,站着一个白衣女子。一身法衣轻盈如雾,勾勒出纤长妙曼的身姿,如瀑般的黑发在脑后挽成一个精致的发髻,只留一缕青丝垂落,随晚风飘散,温婉可人。
白衣女子身后,一紫衣女子单膝跪地:“抱歉主人,聚灵阵被毁,属下失职,请主人责罚。”
白衣女子没有回头,依旧保持仰头观星的姿势,轻声问:“路鸣如何了。”
紫衣女子回禀道:“少主计划进行的十分顺利,还成功晋升中期修为,正是因为渡劫神雷,致使魔功失效,我不得已才离开的。”
白衣女子没有接话,而是说了句:“自去领罚吧。”便不再说话。
半晌,紫衣女子离开很久后,一颗流星划过天际,白衣女子一声叹息飘散在夜风中。
“父亲,我们何时再重逢。”
……
白雪皑皑,夜风呼啸的山坡上,五道幽蓝的荧光穿破黑暗,在风雪交加的山道中,踽踽前行。
多吉举着夜明珠制作的火把,在前头引路,慕容岁背上捆着不省人事的柳菲菲紧随其后。
他举着同款夜明珠火把,不时回头照向身后的薛岑和贺年年。
薛岑背上捆着一个球,只是这个球不安分的扭来扭去,时不时就要从高高的毛领中探出嘴巴,用包在袖子里的手托起遮住眼睛的白色羊皮帽子,看着薛岑举着绑在火把上的夜明珠,兴奋的问:“年年,这就是佛陀至宝,夜明珠吗?你怎么有这么多。”
薛岑翻了个白眼,对于这个一来就霸占他师父的小不点,十分嫉妒。
“没见识,像这种宝物我师父有的是,而且你这个小不点怎么一点礼貌没有,要叫姐姐!”
罗卜冲着他的后背吐舌头,薛岑腾出手拍他的小屁股。
贺年年走在队伍最末尾,深吸一口山上稀薄的空气,冰冷刺骨的风瞬间冲进肺里,带走了好容易攒起来的热量,并且没留下多少有用气体。
上次这么难受还是魂魄掉进冥河里,这种味道她不想再体验第三次!
走着走着,薛岑突然指着斜方石壁上,大喊道:“你们看,那里有块绿色的宝石在发光。”
多吉定睛一看,马上吆喝起来,罗卜紧张的抓住薛岑的衣领,低声吼叫道:“是雪山狼,他们是魔鬼的使者,从来不单独出现,大家小心。”
话音刚落,就见陆续有数十双幽绿的眼睛亮起,数量不少于三十只的狼群,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悄然将几人包围。
最先出现的那只狼,跳下山壁,缓步走到路中间,遮蔽月亮的云彩突然散开,照亮它一身银白色地毛发,幽绿的独眼冷冷的盯着他们。
贺年年,多吉等人迅速背靠背围成一圈,将柳菲菲和罗卜护在中间。
多吉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头狼,压低声音道:“是狼王,上次我射瞎了它的眼,以为它死了,没想到它还活着,他这是来寻仇了。”
慕容岁一边解身上的布条,一边道:“年年,你照顾好伯母和罗卜,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薛岑也同样将罗卜放下来,塞进贺年年怀里,小家伙不安的抓紧贺年年的衣摆,贺年年拍拍他的手,抽出一直别在腰间的“和光”剑。
冰晶般的剑身没了灵力的加持,依然涌动着紫色星河,仿佛向贺年年宣誓着它依然是一把锋利的宝剑。
在月光再次被乌云遮住的一刹那,多吉低喝一声“小心!”瞬间弯弓搭箭,锋利的箭簇刺破空气,直直向狼王射去。
最后一丝月光被遮蔽,夜明珠幽暗的光再次亮起,狼王凄厉的吼叫声响起,周围的狼群一哄而上。
夜明珠照射范围有限,狼出现的时候已经是三步开外。
多吉擅长的弓箭显现出弱势,连连后退,剩下慕容岁和薛岑凭借着最原始的剑术顽强抵抗。
慕容岁剑修功底深厚,三两下就砍掉一只狼头,回身还从背后将一头欲偷袭薛岑的狼给捅穿。
薛岑原本跟他父亲一样,本命法宝是镜子,拜贺年年为师后,才跟着慕容岁练了一月有余的剑,虽然修行使他的体质优于常人,但终究是杀伤力弱了许多,不一会儿身上被雪山狼锋利的爪子撕出数道伤口。
多吉也一退再退,直到他不得不放弃弓箭,改用短刀。
贺年年一剑贯穿一只突围进来的狼首,终于意识到这样不行。
她立马脱下身上的藏袍,点燃。微弱的火苗在寒风中跳跃,几度摇摇欲坠,小罗卜马上解开衣服挡住风口。
星星火苗在摇曳了几下后终于借助皮毛,轰然爆发,周围十几米瞬间变亮,隐藏在黑夜中的狼群原形毕露。
迅速燃起的火苗震慑了进攻的狼群,雪山狼纷纷压低身子后退,呲着锋利的狼牙,发出不甘的低吼。
多吉立马切换弓箭,嗖嗖几声,就将几只来不及退出火光范围的余狼撂倒。
随着狼王的再次吼叫,狼群彻底退出火光照射范围。
双方陷入短暂的僵持,谁都没有再动。
随着火势的蔓延,厚实的袍子很快就要燃尽,慕容岁飞快的将手中绑着夜明珠的火把探进火堆。虽然绑了夜明珠,但其上缠绕的油布依然在,火把很快被点燃。
众人根据他的样子,依次燃起火把。
慕容岁同几人说道:“不行,还是要主动出击,否则等我们没东西烧,这群畜生还是会回来的。”
说着他将自已的藏袍脱下来,给贺年年。“你负责维持火苗,在不灭的前提下,尽量扩大照明范围。”
又看了多吉一眼。“多吉负责弓箭支援。”罗卜马上翻译,多吉点头。
最后他看向原本白净圆润的脸颊上满是血迹的薛岑。“你还能撑得住吗?撑得住就跟我走,咱们杀它个片甲不留!”
薛岑被火光映照的眼眸,仿佛也被火苗引燃,他一把撕下自已的藏袍,说道:“看我手刃狼王!师父你先烧我的,我的厚实。”
说罢,二人举着火把冲进狼群。火光照耀之地,人影狼影混杂。刀光剑影之下,传来雪山狼此起彼伏的惨叫。
多吉不愧是能重伤狼王的人,他凭借高超的箭术,丰厚的经验,手中箭簇无一虚发。
贺年年一边解决误入落单的狼,一边警戒火堆,罗卜小小的身躯紧紧抱着柳菲菲的上半身,使她不会落在雪里被冻住。
随着狼再次吼叫,狼群退的更远,凭借众人默契的配合,竟然再次驱散了狼群的攻击。
然而还未等众人喘息,一阵轰隆隆如同远处打雷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多吉大叫:“不好,是雪崩,快跑!”
罗卜也惊叫着翻译,众人手忙脚乱的跟着多吉就跑。
薛岑就近抱起罗卜,贺年年帮着将柳菲菲托到慕容岁背上。
就在此时,原本逃窜的狼王突然折返,朝着落在最后的贺年年后背就扑了上去。
贺年年只觉一阵腥风从背后袭来,猛的转身提剑就挡,锋利的剑刃撞击在腥气森森的獠牙上,发出金属碰撞的争鸣。
贺年年双脚发力,一脚将狼王蹬开。狼王因为惯性顺着山势翻了几个跟头堪堪停住,起身虎视眈眈的盯着贺年年。
因为狼王的介入原本就跟在末尾的贺年年,被狼王将众人隔开。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慕容岁一回头就看见挡住贺年年去路的狼王。浪潮般的雪崩嘶吼着滚滚而下。
慕容岁大叫一声“年年”扔下背上的柳菲菲就往回跑。
众人听到慕容岁的呼喊纷纷回头,已经跑出最远的多吉,见大家都开始往回跑,一咬牙一跺脚,也往回折返。
多吉边跑边搭弓射箭,呼啸的箭簇带着他巨大的迁怒,一箭就将注意力都在贺年年身上的狼王头颅贯穿。
还来不及发出一声呜咽,号称整个大地之母最狡诈的狼王,魔王最忠诚的爪牙,就此陨落。
然而雪崩的浪潮已经距离贺年年不足一尺,慕容岁飞身上去,在被雪潮扑倒之前将她抱紧怀中,二人顺势翻滚了一圈,瞬间被铺天盖地的雪潮吞没。
已经被薛岑夹着跑回来的罗卜,挣脱束缚,落地就盘腿打坐,双手合十,口中开始吟唱经文。
薛岑扑到柳菲菲身上,大雪瞬间将二人吞没,多吉跑到罗卜身前将她圈在怀中。
雪潮轰隆而过,第二波也是真正的雪崩,夹杂着碎石狂奔而至。
狭长的山道上响起一阵稚嫩的吟唱,那吟唱声像是一双无形的巨手将众人被埋的地方捂住。
仿佛天降陨石一般接连砸落的雪崩,被这双手从中拨开。
山顶木昭寺从未被撞响过的巨钟突然发出悲鸣,正在诵经的仁波切睁开眼睛,上一次这钟自已响起,还是那个孩子为救人动用禁术的时候。
……
温暖的气息透过胸口,涌进四肢百骸,贺年年缓缓睁开眼,舒服的伸了个懒腰。
一条小短腿蓦的搭在她的肚子上,像是不满抱枕乱动,一只肉乎乎的小掌乎在贺年年脸颊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啪”。
贺年年看着身边突然多出的热乎乎,软乎乎的小团子,还未收回的胳膊僵在当场。
一阵低沉苍老的声音从屋角传来:“居士莫怕,是罗卜想要睡在你身边。”
一个身着朱红僧意,姜黄披帛的老喇嘛坐在角落的蒲团上,满是皱纹的脸上,眉毛花白,嘴唇也因为长时间的风吹而干裂。
只有那双眼睛依然明亮,深邃,仿佛充满了智慧与慈悲,只一眼便能洞察世间万物。
见贺年年猛的坐起身,戒备的看着他,双手合十,解释道:“我是阿诺那,罗卜的师父,也是这间寺庙的住持。”
“罗卜的师父,你岂不是仁波切。”贺年年惊呼。
阿诺那仁波切微微点头:“如果你想,你也可以这样称呼我。”
贺年年想起她昏厥前的雪崩,忙问道:“其他人呢?”
阿诺那仁波切回复道:“多吉早已醒来,另外两位男居士在另一个房间,至于那位女居士,因为被因果之力反噬,情况危急,我做主将她安置在佛堂里,喂过藏药,正在诵经祛除反噬之力,想来不久就会醒来。”
“真的”贺年年惊呼,就想起身去看娘亲,却被一双小手绊住大腿。
因为贺年年突然的起身,仍在睡梦中的罗卜又窸窸窣窣的贴近她,抱着她的大腿睡起来。
圆圆翘翘的小鼻头,发出不满的哼唧,像极了嗷嗷待哺的小猫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