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岑顶住众人的审视的目光,最后又加了句:“乘坐飞舟,最快可十日到达大地之母。”
贺年年握住娘亲骨瘦如柴的手,抚摸她安详的睡颜,突然像是下定某种决心,坚定的点头。
“去大地之母。”
薛寿忙制止道:“小孩子说的话做不得准的,求证后再动身也不迟。”
这下薛岑也顾不上紧张了,反驳道:“我不小了,就比师父小几个月,怎么就做不得准,那散修就是从那里……回来的。”
终究还是碍于父亲警告的眼神,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再也不说话。
贺年年却不再犹豫,坚定的说:“我信他,帮我准备飞舟,即刻出发。”
薛岑这次彻底不再顾忌父亲的威胁,举着手抢白道:“我去准备,我可以和师公轮流驾驶,师父你照顾好太师母即可。”
贺年年一愣,什么师公,抬眼瞥见慕容岁白析的耳朵染上莫名的红晕,以为是听说了爹爹和娘亲要给他俩定亲的事,便也没在乎。
不久之后,从烟囱观去往青龙大陆的飞舟上,传来贺年年石破天惊的吼叫声。
“什么,你是说我和狐狸精……我们……光着……”
仿佛省略的那些词汇连复述出来都烫嘴。
薛岑倒是轻松道:“确实如此,你俩赤条条抱在一起落下来,哦,对了,外面还包裹了一层泛着淡紫色电光的透明薄膜,只是落地后就不见了。”
见贺年年瞬间像是烫熟了的脸,忙找补道:“你放心,我娘瞬间就拉了结界,而且那时候大部分人都没醒,没几个人看到。”
贺年年更是羞愤难当,直接想找个缝把头插进去。没几个人看到,那就是还是有人看到了。脑中突然闪现慕容岁莫名羞红的耳朵,转头问他:“所以你早就知道了?”
慕容岁眼神闪躲,看天,看海,看地板,就是不看她。
“也没有多早,我也是醒来才知道的。”
贺年年内心怒吼,啊,她一世英名尽毁,天道误我啊!
……
却说老山烟囱观,刚建成不久的山门再次被夷为平地。好在大家都有了上次的经验。
驾轻就熟,游刃有余。
多么让人心疼的两个词汇啊,薛寿内心感叹道。
重伤未愈的刘长老拖着病躯来报:“副观主,灵脉封印都被打开了,需要重新封印。”
薛寿点头表示知道了,接着道:“刘长老辛苦,主灵脉这边就交给我,其他灵脉就让邓长老他们去吧,你传达完毕就回去歇着吧。”
刘长老略一报拳,声若洪钟,一点也不像是有伤在身:“副观主放心,我就是负伤也不会耽误观中事务,一定为烟囱观流尽最后一滴血,最后一滴汗!”
自从经历了那一战,整个烟囱观就变得空前无比的团结,众人情绪高涨像是打了鸡血,当然也包括薛寿自已在内……
次日,薛寿封印完主灵脉,想起当初为小妾的兄长在这附近设置了一个聚灵阵,不知此刻如何了。
寻着记忆中的方位,找到后,原本聚灵阵的位置,已经生剩碎石一片,黄沙一捧。
薛寿刚惊讶怎么会这样,就看见一双法履卡在石头缝里。
绕过遮挡视线的碎石堆,一具尸体赫然闯入视线。
根据身上的配饰和还未完全腐烂的脸,薛寿断定,此人正是他以前的亲信,前老山观内务长老,陈庭岩。
只是他怎么会死在这呢?
……
经过十天日夜兼程的赶路,看够了漂浮不定的海水后,贺年年一行人终于看到了踏实的海岸线。
远处一座巍峨的高山直冲云霄,仿佛连接天宫,看不到尽头。
慵懒的海水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浅滩上晒着太阳的礁石。登上高高隆起的堤坝,而后就是一马平川的草原。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东边背风的石头地下,盘腿坐着一个穿白皮草,结长发辫的男人,古铜色皮肤散发着健康的光泽。白色的皮草因为常年和草皮的摩擦,已经微微有些发黄。愈发显得他五官深邃,身体壮硕,颇有一番野性之美。
此刻男人闭着眼,手持转经筒,口中念念有词,仿佛这天地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薛岑惊呼:“沃德天,师父,你看那有狼在追羊。”
贺年年扭头看依然沉浸式摇动转经筒的男人,征询身边慕容岁的意见:“我们是不是得跟他说一下。”
慕容岁点头,贺年年马上冲着那男人的方向大喊:“唉,你的羊快被狼吃了!”
见男人没有反应,薛岑干脆跳下飞舟,跑到他近前去,拉他空着的另一只手。
“那边有狼在抓你的羊,需要我们帮你吗?”
男人睁开眼睛,明亮澄澈的眸子中满是惊讶,顺着薛岑手指的方向看去。
几只狼已经拖着一头羊扬长而去,男人明白薛岑是善意提醒他,忙站起身,冲薛岑双手合十,举至头顶,又下移至胸前,微微低头说道:“薛巴得勒。”
贺年年和慕容岁过去的时候,就听到二人奇怪的对话。
薛岑声嘶力竭:“羊,你的羊被拖走了,你怎么一点不急啊。”
男人情绪稳定,将转经筒插在腰间,不急不慢的说:“???????????????????????????????????”
贺年年,慕容岁满脸疑问,原来是语言不通。
男人好像也意识到面前几人不会说他们的语言,于是冲着远方山脚下一个方向吧指了指,招手示意他们跟上,嘴中念叨着:“……罗卜……喇嘛……”
几人看懂了他的意思,大约是跟他走,有人能听懂他话的意思。
贺年年三人随着白皮草的指引,越过连绵起伏的草原,到达山脚处一处毡房聚集的小部落。
听到动静,见有陌生人来,部落中正在劳作的男女老少都逐渐围拢过来。
区别于朱雀大陆的凡人,这里的人都穿着毛皮制成的袍子,男人们都皮肤黝黑,头发浓密,发辫张扬似生命力顽强的野草。
女人的袍子上绣着各种鲜艳的神秘纹饰,乌黑浓密的头发编成各种发辫,装饰着五颜六色的珠子和宝石,白皙细腻的脸颊上点缀着两抹高原红,美丽而坚韧,充满生机。
无论男女老少,他们都有着一双相似的眼睛,深邃明亮,如山间泉水,能洗涤一切虚伪,洞察世间万物。
引领贺年年等人过来的白袍男子对着围观的人说了什么,众人热情的冲三人行了一个和初遇男人时一样的合手礼,口中喊到:“扎西德勒。”
贺年年和慕容岁以及薛岑三人意识到这什么得勒可能是问候的方式,于是以朱雀大陆的抱拳礼拜回。
见过礼后,白袍男子同一个穿黑袍,双鬓微白的中年男人嘀咕了几句话。男人打量了贺年年几人,见对方虽然是外地人,但面目俊朗,衣着干净,还是点点头,同身边另一穿着红衣,套着白色绣花纹袍子的年轻女子说了几句话,红衣女子点点头,离开人群向部落深处走去。
三人在白袍男子和中年男人的引导下,进入了一个人帐篷,其余人散去,各自忙着先前的活计,只有几个小孩子,在帐篷外探头探脑的。
稚嫩的脸上满是好奇,脸上也挂着健康的高原红,很是天真可爱。
酥油茶刚上桌,贺年年还没来的及喝一口,就见原本离开的红衣女子去而复返,身边还领着一个穿着朱红袍子的光头小男孩。
不同于部落里其他的孩子那样壮实,朝气蓬勃。
眼前的男孩窝在宽大的袍子里,苍白瘦小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直直的看着帐篷里的众人,平静,淡漠,面无表情。
白袍男人和中年男人都起身迎到门口,向他行礼。
男孩泰然自若的接受两个大人向他行礼并和手回礼,仿佛习以为常,依旧面无表情。
白袍男人放低声音同男孩说了几句话,男孩点头回应了一句什么,三人一同折返。
来到贺年年三人面前,男孩和手说道:“朱雀大陆的外来居士,我是木昭寺的喇嘛,罗卜,这位是部族族长达达,以及族长的儿子多吉。”
中年男人达达,白袍男子多吉再次朝他们颔首,贺年年等人也介绍了自已的名字。
众人重新落座,这次坐主位的不再是达达,而是小喇嘛罗卜。
贺年年好奇的开口:“你怎么知道我们来自朱雀大陆。”
罗卜不紧不慢的回复道:“避风草原虽然咸有外人来,但是木昭寺每年还是会有一些外来居士求医问药的。我住在寺里的时候,见过几次,仁波切也教过我汉话。”
薛岑好奇的插话:“仁波切是谁,你师父吗?”
罗卜对于几人不绝的发问,一点也没有小孩子的扭捏羞涩,而是一一耐心回复:“对的,仁波切是我师父,也是木昭寺的活佛。”
贺年年又问道:“你知道大地之母山上的喇嘛庙吗?”
罗卜点头,道:“你说的就是木昭寺,位于大地之母雪山顶。”
贺年年忙道:“那你可以带我们去吗?”
罗卜这一次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认真思考后才说:“我还小,不认识路,恐怕不能胜任向导的职务,不过我可以问问达达和多吉。”
见贺年年点头,罗卜又用避风草原的语言问另外两人。
结果就见达达和多吉都连连摆手,多吉表情严肃,语气很快的说了一些话。
罗卜听后也郑重的点头,又对贺年年他们说:“多吉说这个季节上山会激怒魔鬼,降下暴风雪,大家会迷失在风暴里的。”
此时达达又说了些话,罗卜继续翻译:“他说可以做主让你们在部落住下来,等天气转暖后,再上山。”
贺年年摇头:“不行,我娘亲得了很重的病,需要找仁波切医治,她恐怕等不了。”
她也不欲为难这些人,只说:“麻烦帮我画张地图,我们自已上去也可以。”
罗卜眉头一簇,稚嫩的脸上满是担忧,仍然劝解道:“我知道你们是修士,可是过了雪线后一切都归自然支配,即使没有法力,你们还是要去吗?”
贺年年点头,为了救娘亲,就算让她三跪九叩,她也要去。
罗卜点头,不再劝她,而是和达达二人说起话来。
贺年年扭头看向慕容岁和薛岑:“我没有想到过雪线不能用法力,前路不知道有多少危险还在等着,你们还要去吗?”
慕容岁望向她,因为连日赶路,小脸苍白,下巴尖尖,精致的眉眼间满是疲惫之色。
他看在眼里,只觉得心里莫名堵得慌,忽略掉那不知名的感情,慕容岁语气坚定:“婶娘不止救了你,也救了我,我一定要带你们上山。”
薛岑就直接多了:“师父,师公去哪,我就去哪。”
贺年年鼻头一酸,眼眶一阵湿润,深呼一口气,点点头。
罗卜那边三人已经商量完毕。
“达达说可以让多吉带我们去,他曾经遇到过暴风雪,还重伤过狼王,很有经验,或许可以帮到我们。”
贺年年一挑眉:“我们?难道你也要去吗?你不是说很危险吗?你一个小孩还是不要去了。”
罗卜却抿着嘴果断的点头:“越是这个时候,我越要去的,没有我,你们很难接近木昭寺的。”
贺年年见他瘦小的身影孤零零地坐在空旷的座榻上,显得十分柔弱,心中实在不愿一个孩子同自已去冒险。
但是娘亲的病实在是拖不得了,最后无奈的点头。
因为过了雪线,所有法力都会失效,所以需要准备的东西很多。
首当其冲的就是厚实的棉衣,贺年年他们这些修士过于依赖灵力,来的时候穿的都是法衣,没了阵法加成,就只是一件单薄的衣服。
部落里的人听说他们要在冬天上山,都把自已的新衣服送了过来,尤其是贺年年这边,宽瘦大小,花红柳绿,应有尽有。
贺年年最后挑了一件红色的袄子搭配藏蓝色的藏袍。领罗卜来的红衣女子,叫做卓玛的,帮她换了衣服,又顺便给她左右编了麻花辫,还点缀了几颗蜜蜡,青金石和红玛瑙。
慕容岁抱着小罗卜过来,他依然是一身玄衣,外面套了件白色的羊皮藏袍。薛岑正好与他相反,在白色道袍外面套了件黑色藏袍。
慕容岁怀里的小罗卜也在朱红僧意外面穿了厚实的黑色外套,但是光秃秃的小脑袋还是露在外面。
贺年年记得有几顶帽子,但都是大人戴的,最后挑了相对较小的白色羊皮帽子,扣在他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