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不敢与他直视,他的存在犹如针芒,让我忐忑不安;握着李碏的手更用力一分,仿佛这样,能使我的脚步更稳。
第六步,彷徨六神无主,老天啊,既然你已经让我们错过了,为什么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故意安排这样的偶遇?
十一步,惊悸不安,今日的李翛,会有怎样的举动,会不会如婚宴那日猖狂而无惧?会和李碏有正面的冲突吗?李碏会如何,我又该怎样?
十六步,愈发心乱如麻,忍不住微抬眼睑,李翛肆意的微笑映入眼帘,目光灼灼而玩味,我来不及辨清他脸上的表情含义,慌忙撤回目光,心神不定。
二十一步,距离越来越近,难过和慌张阵阵袭来,感觉沉重的无法呼吸。
二十六步,路程过半,我却依然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这一刻的相见。轻松的请安,叫声三皇兄?我做的到吗?
三十一步,窒息的局促不安。李碏许是感受到了我情绪的变动,侧头看了我一眼,轻轻伸手揽住了我的腰。我紧张的如临大敌,怕这样的举动更加引起李翛的冲动,却不能推却,只好绽开一脸虚弱的笑意。
三十六步,在李碏的力道控制下,止步;佯装不见已是不可能,太多的逃避反倒是欲盖弥彰的心虚。两脚因为紧张和不安而酸软无力,若不是李碏的臂膀支撑,真怕自己就会这样倒下去。
“三皇兄。”李碏沉稳的开口。
我亦福身,道安:“三皇兄。”口唇干涩。
李翛的笑容桀骜倜傥,可是我能从他微冷的目光中,看出怒意和无奈:“六弟妹还来陪六弟上朝么,果然是伉俪情深啊。”
我心一痛。
李翛,不要这样说话啊。
“兰陵初伤愈,行动并不是太方便,所以尽量陪着她;说起来,当日还要谢谢三皇兄为兰陵费心请御医。”李碏不紧不慢,仿佛只是平淡的解释和感谢,又仿佛带着点什么。
心跳已近疯狂。想那日见我重伤昏迷,李翛定表现出了超越姻亲关系的紧张,自然逃不过福伯的眼睛,而福伯,也不知道如何对李碏说起。
李翛的面容有瞬间的冷意和痛楚,他的目光掠过我,终是无谓而张狂的笑容:“哪里,兰陵总算是我弟妹,也算一家人,照顾是应该的,宫中御医无用,治起这点小伤也觉得难,你说是不是该骂?”
我的心,微微有点放下。至少局面,并没有我担心的那么糟糕,略带感激的目光看向李翛,他微微眯起狭长的桃花眼,漾着痛苦以及,警告。
“总之,还是谢谢三皇兄了。兰陵体弱,要早点回府休息,下次有机会,再与皇兄长谈。”李碏作揖告辞,我慌忙跟着一福身,也期盼着,能早点结束这尴尬的碰面。
“好。”李翛面带笑容。
三十七,三十八,三十九,四十,我的心愈来愈急速的跳动已然有了些麻木。四十一步,三人终站在同一台阶,李碏在左,拉着我的手,李翛在右,与我擦肩而过。
“六弟,”李翛忽然停下,开口。随之咚的一声,好像千斤大石将我砸中,瞬间堕入万丈深渊。
李碏也停下,拉着我,半回首,抬头仰望;两级之上,李翛回身,对襟长袍迎风飘起,美如冠玉的侧面,仿如天神。
“家有娇妻如似,若是我,定不舍伤她分毫;既然娶了,就应该好好珍惜,否则,还不如放手,让她免受伤害。”李翛的话落在我耳里,句句意深。脸色一白。
“是我疏忽不该,以后,定当小心呵护,不劳三哥费心了。告辞了。”李碏的话,也难辨其义。
腰间的手一紧,李碏重新搂着我下台阶,只是这一次,手臂更加的用力,勒的我有点疼痛。莫不是,他知道什么,觉察到了什么?可是,他对我还是这样一如既往的信任和呵护,让我,情何以堪?
四十六步,心内戚戚,感伤和自责纠缠。
五十一步,愧疚的泪水终于划破眼眶的阻力,转头,一滴,落在风里,滴在台阶,风干无痕迹。
五十六步,长吸一口气,这相见是不是算最艰难的时分?若是这一刻,我们也已经过了,是不是,日后,就不会再有过多纠葛?
六十一步,认真的告诉自己,兰陵啊,好好的往前看,往前走,记得你一生的依靠,就在身边。
六十六步,微微向李碏靠近,左手与他的左手相牵。若我还会迷途,请给我坚强的引领,指路,让我不至于再走错。
七十一步,闭上眼睛,调整心情,就让我,将某一段记忆,埋进内心的最深处。
七十六步,靠上李碏的肩头,面对前方,努力微笑,走完吧,走完这一段,让一切都结束。
八十一步,长舒一口气,却忍不住,下意识的想看最后一眼。半回头,眺望,白色的身影高高在上,与我视线远远相接,看不清表情。
忽然流泪。
马车上,沉默的李碏忽然紧紧将我拥入怀里。
“夫君?”我泪眼婆娑。
“真的是我做的不够好,才会让你受委屈,以后,不会了。”他贴着我的脸,声音低的似呢喃。
我心里喷薄的感情,终于再也忍不住,我的隐忍,我的愧疚,我的委屈,我的无奈和痛苦,全部用泪水宣泄的李碏的怀里。
让我放肆的在他怀中痛哭一场吧。承受太多,我撑不起了。
到了六皇府,本想回惜日轩先行歇息,却居然还有客人到。是夏大哥带着几个陌生人。这是夏大哥初见李碏,不由得有点拘谨,我强打精神,招呼他们,李碏微微皱眉,固定我的肩膀,认真的看着我:“你先回惜日轩休息。”
我看着夏大哥他们:“可是他们~”就算只是普通人,亦应该有待客之道,更何况夏大哥与我还算投缘,学堂那里也出了不少力。
“这里有我,你放心。”李碏不由分说,吩咐玲珑:“送小姐回房。”
我只好朝夏大哥愧疚的一笑,他也回了我一个宽慰的笑容,不过有点紧张。
已经到了午膳的时间,不过刚才在景怡宫吃了一点点心,再加上心情大起大落,就不觉得有什么胃口,身体却很疲乏。喝了口水,打算上床躺一小会儿假寐养养神,未料睡了过去。
朦胧里,有一双手轻抚我的发,顷刻忆起李翛夜探我的场景,紧张的睁开眼睛,却是李碏关怀的脸,顿时放松下来。
“怎么了,做噩梦了?”他低声问我。
我微笑,摇摇头:“没有,只是突然醒了有点不习惯。夏大哥他们呢?可有什么事情?”
“他们走了,”李碏小心的扶我起身,调整坐姿,让我靠着他的胸膛:“他带了几个人来,说是可用之才,给你看看。福伯说你做善行,却不知道,你做的居然这么大,这么好。”
我有点羞赧:“为百姓尽绵薄之力而已。”学堂,现在已经开了第三间,有志之士,若怀才不遇,学堂也一盖都暂时收留。
“推荐的人,都还不错,其中有一人,留在学堂仿佛有点大材小用了,我已经让他留在府里;”他看着我,难得的露出一点戏谑的笑意:“你不会介意我抢了你的人才吧?”
开学堂的本意之一,就是给书生们留个暂时的落脚之地,他日有机会好大展宏图:“能多为夫君找几个可用之才,兰陵高兴还来不及。”
“嗯,其实科举并非检验人才的唯一标准,若有可塑之才,尽管让他们来府里;”他低头,轻轻吹走我额前的乱发:“睡了一个多时辰,肚子饿不饿,用午膳如何?”
我窝在他怀中,觉得无比温暖而留恋,懒懒不想动,摇头:“我没有胃口。”
“听话,又不是小孩子了,不可以;少吃一点吧,我让玲珑备一些到房里。”
他起身要走,我一下子拉住了他的衣袖,连自己都惊讶:“别走。”
别走,陪我一会儿,你在,我的心才会找准方向。
哀求的目光看着他,他渐渐软化,终于叹了一口气:“你呀。”
这样宠溺的语气,好像是他的第一次,微微动容。
他重新将我揽入怀中,略有一点迟疑和僵硬,但终于,还是用细碎的吻,覆盖住了我的额头。
温暖而温情的感觉,我闭上眼。
他的吻,慢慢滑落。自从那一晚因误会而婉拒后,他一直小心不越雷池一步,拉手和相拥虽然偶有,但是亲吻却始终是禁忌。
是因为觉得我今日伤好了,还是,此情此景,让他有所改变?
我呢?我不是告诉自己要改变了吗?一次一次,这一次,应该给自己下点狠心吧?
“会,疼吗?”他抽身,隔开一点点距离,不确定的问我。
我伸出手,将他搂紧,摇头:“伤,应该已经好了。”
你对我来说,是这世上,唯一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