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蝌摇摇头,笑道:“不见得好。”
文墨轩便看着黛玉笑道:“妹妹说了算。”
黛玉因怕文墨轩不联了,便忙道:“很使得,暂且留着,有了好的再换下来。”
文墨轩便得意的看着薛蝌笑道:“林妹妹说使得便使得,你且听我下句:几处狂飞盏?”
黛玉却笑道:“这一句倒更好些,也自然。”便略一沉吟,对了一句:“谁家不启轩?轻寒风剪剪。”
薛蝌一拍手,笑道:“好对!”便将杯中酒饮了一口,笑对:“良夜景暄暄。争饼嘲黄发。”
文墨轩便直摇头,一边说道:“你这是搪塞,妄自你自诩熟读诗书,却找了这样一句话来难我。”
黛玉便笑道:“哥哥不要唠叨,吃饼却是有典故的。回去闲了,你只管去翻翻《唐书》,和《唐志》两本书来。”
薛蝌也笑道:“这会子妹妹终于帮我也说句话了,妹妹真是博览群书,连这两本书都读过了。”
“只略翻了几页罢了,却不敢说读过。”黛玉笑笑,便催文墨轩,文墨轩一时对不上来,黛玉又道,“你正经吃一杯,我替你对来。”
文墨轩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黛玉便对上薛蝌的句子:分瓜笑绿媛。然后又让文墨轩自己出了一联,却是:“香新荣玉桂。”
黛玉便笑道:“哥哥真是词穷了不成,又拿这些玉桂金兰来搪塞。”于是对曰:“色健貌金萱。蜡烛辉琼宴。”
薛蝌却笑道:“不敢,不过是家常茶点,怎敢说是琼宴,妹妹过奖了。”
黛玉笑道:“难道只有那些珍馐佳肴才堪称琼宴吗?我偏是喜欢这样淳朴自然的风味,要推它为琼宴,有何不可?”
文墨轩便笑道:“认真对你的吧,还在这里跟妹妹计较这许多,等会儿对不上来了,却也要罚你的酒呢。”
薛蝌笑笑,只得对上一句:“觥筹乱碧园。分曹尊一令。”
黛玉便笑道:“碧园二字用的好,我正想着可惜了那边一片菜地呢,你就用上了,下边一句也好,只怕墨轩哥哥又要罚酒了。”
文墨轩果然想了半日对不上来,还得要求黛玉,只得自己又喝了杯中之酒。
黛玉便替他对了:“射覆听三宣。”接着又替文墨轩出了下联:“赏罚无宾主。”
文墨轩和薛蝌听了都笑,薛蝌又对曰:“联吟序仲昆。……”
三人一边吃酒聊天,一边做对,不知不觉却已经是月上中天。林如海因记挂着黛玉,便散了宴席自和文月川往这边来寻黛玉和墨轩二人,到了门外,见大门敞开着,院子里三个少年正相对而作,黛玉和一个少年联句连的正高兴,文墨轩只在一边吃酒说笑话,于是林如海和文月川对视一眼,便抬脚进门,笑道:“你们倒是高兴的紧,害我们两个老人家牵肠挂肚的。”
黛玉一听是爹爹的声音,忙转身看时,可不是林如海已经披了斗篷,和文月川踏着月色寻来。于是三人忙起身,文墨轩和黛玉忙上前给二人见礼,叫爹爹的叫爹爹,叫世叔的叫世叔,叫世伯的叫世伯,忙乱了一通。
林如海方拉着黛玉的手,指着薛蝌笑问:“这是谁家的公子?你们倒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薛蝌忙上前来,给林如海鞠躬问好,又自报了家门。
林如海心知这原是自己二内兄的连襟之一族,便点点头,笑道:“薛家皇商世家,林某早有耳闻,只是不知为何薛公子却在这里居住?”
薛蝌又隐晦的说了自家大房和二房的纷争,说自己和父亲只不过是借着家中生意游历名山大川而已,真正的生意却总没管过什么。
林如海也是世家出身,这样的事情见得多了,只笑笑便罢了。
薛蝌又躬身邀请林如海和文月川入座,又命家人另摆上佳肴瓜果点心来,又烫了一壶好酒。
林如海便入席坐了,又叫三人依然坐下,问起刚才的联句,几人说了出来,林如海又品评了数句,但见薛蝌文采斐然,绝非一般商人之后,腹中诗书自是装了不少,学的亦很杂,诸子百家似乎都很通,言谈中便亦很喜欢这个少年,便趁着酒兴,多说了两句。
“薛贤侄,老夫听你满腹文采,况又这么年轻,为何不从科第出身,也好谋个正经的事物,只像现在这样寄情山水,却不是有位少年的做派。”林如海轻声叹道
“大人金玉之言,小侄一定铭记在心。”薛蝌忙站起来答应道。
“啊,你坐,这里你是主人,按说我多言也并不是为客之道,只是我见你少年人才,实在不忍心就这样埋没了,你不要多心才是。”林如海笑笑,暗叹自己原也多话了。
“大人当小侄自己家人看,小侄荣幸之至。”薛蝌又谦虚道。
“呵呵,我林海家在姑苏城,也很好打听,改日贤侄有空只管来家里坐坐。”林如海笑道。
“大人便是原来名满天下的林探花?”薛蝌早就听说过姑苏林探花当年是本朝最年轻的探花朗,他三篇文章如锦绣,又是公侯后裔,皇上十分的看中,只是探花郎生性风流倜傥,只爱江南好风光,于朝中权谋之术却没什么兴趣,亦不想那些荣华富贵,定了亲事之后,便上奏一本,寻了个祖籍的闲职,在家轻轻静静的过日子。但朝廷之中却无人不知他的名气。
“呵呵,那都是过去的老皇历了,有道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如今你们这些小辈的人,亦是人才辈出啊,比我们那时就强了很多。”林如海淡淡的笑笑,摇摇头说道。
“林大人自谦了,小侄哪敢跟大人相比,改日小侄一定到府上登门请教。”薛蝌忙又站起身来,对这林如海恭敬的作了一个揖。
“今日天色不早了,我们也应该回去了。”林如海看看文月川,说道。
“是啊,天色不早了,明天还要下山,今晚我们已经多有叨扰。”
“既然两位大人有事,小侄也不敢多留,只是这里有两样好玩的东西给妹妹,原也是我们联句,小侄输了的。”薛蝌看看身边的小丫头,小丫头便忙进屋捧出一个锦盒来交给薛蝌,薛蝌恭恭敬敬的交给了黛玉。
黛玉看看父亲,林如海笑道:“既然是你们联句赢来的,便拿着玩吧,你们小孩子家的,竟也懂得赢个彩头。”
黛玉便接过薛蝌的盒子,又笑道:“哥哥多有承让。”
薛蝌笑道:“原是愿赌服输,怨不得别人,只是不知那落了地的,又该怎样?”
文墨轩便哼了一声,笑道:“我自然不会失信,只是这却不干你的事。”
薛蝌笑笑,自然不便多言,一时林如海几人起身告辞,黛玉的奶妈忙拿来披风给黛玉披上,又接过来黛玉手中的盒子。薛蝌带着家人送出大门来。黛玉等人回了寺院,已经是三更之后。便各自回房歇下,一宿无话。
黛玉等人回到了蟠龙寺的客房,各自安歇睡下。第二日一早,众人便辞别了方丈一慧大师,下山而来。
下山后,众人便在相约的凉亭分手,各自做了马车回自己的家去,林如海便有邀请文月川父子到自家做客。
文月川却拱手说道:“林老弟,实不相瞒,老哥我七月带着儿子出来,已经一个月多了,只怕家中人也甚是挂念,下次再来姑苏时,一定去府上拜访,这次却就此告别吧。”
林如海又苦留两句,无奈文月川执意不肯,二人只得依依惜别。
文墨轩却到了黛玉车前,将手中短剑递过去,轻声说道:“昨晚联句输给妹妹,我随身所带之物有限,唯有这一柄短剑是我心头之爱,今日就送给妹妹,权当昨日输的彩头。”
黛玉便忙下了车,又推辞道:“昨晚联句,不过是玩玩而已,哥哥何必当真,这短剑乃是你随身之物,怎么能随便就送人?”
“大丈夫言而有信,哥哥执意如此,妹妹不比客气。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才能相见,将来妹妹若有难处,凡我慕容世家之人,见此剑犹如见到主人一般,他们势必不会袖手旁观。”文墨轩说着,将手中短剑交给黛玉。转身随他父亲去了。
黛玉低头打量这柄短剑时,之间剑身长约一尺七,剑柄六寸,金色剑鞘上雕刻者古老拙朴的图腾文案,已经有些模糊不轻,但是看上去却让人肃然起敬。另外剑鞘两边各镶嵌着一枚红宝石,犹如两只红色的瞳孔一样,熠熠生辉。单看剑鞘,便知道此剑一定不是一般的剑。
林如海看了看黛玉,说道:“玉儿,一定要收好了此剑。咱们回家吧,家中你娘亲和弟弟想必也等的急了。”
黛玉答应着,便转身上车。歪在厚厚的靠垫上,一边鉴赏着手中的宝剑,一边又想起了昨晚赢了的薛蝌的东西,便叫王嬷嬷找出来,打开盒子看时,却是一个卷轴,像是一副字画,黛玉便打开看时,却是一副工笔白马图,待得看看印章落款时,不禁大吃一惊,这一幅画竟然是陈子昂的真迹。说其价值连城,只怕还是少了,这根本就是无价之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