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忙叫王妈妈好好的收起来,心中暗暗的纳闷,想薛蝌和文墨轩一个赠了这样贵重的名画真迹,一个将自己的佩剑都送给了自己,都有些怪怪的,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但隐隐的有感觉此事又不好问奶妈子,于是便怔怔的,只顾自己纳闷。
回到家时,母亲和弟弟早就等在前面厅里,黛玉将在蟠龙寺求来的护身符给弟弟带上,又将一慧大师收藏的一串玉佛珠交给母亲,说是一慧大师感谢母亲虔诚信佛,特意将寺中的玉佛珠送来为林府涤荡邪气的。
一时林如海便和夫人自去说话,弟弟辰玉又将黛玉的包袱搜寻了一遍,却正好看上了文墨轩送的那柄短剑。
“姐姐,这个,我要。”辰玉说着,便抱着短剑就跑。
“辰玉,那个你不能要,那不是姐姐的东西。”黛玉见了忙上去争夺。
辰玉不给,黛玉非要,二人便拉扯起来。
奶妈子忙上来劝开了,最后还是辰玉将短剑还给了黛玉,黛玉又把自己从山上带回来的松果全都给了辰玉。
辰玉自去玩松果,黛玉便找了一个紫檀木的匣子来,将短剑放在里面,叫雪雁收起来。
雪雁却道:“姑娘,我听人家说,在屋子里悬一柄剑,可以祛除病气,姑娘身子弱,这剑看上去又像是一件谷物,何不将这剑挂到屋子里?去去病气?”
“你那里听来的这些东西?什么病气不病气的,我却不信这些,再说了,这剑不能算是我的,这是墨轩哥哥的,此物太贵重,将来我们还是要还给他的,别人的东西,怎么好拿来挂在屋子里,还是收起来吧。”黛玉说着,便又找出了那幅画,亦让雪雁收在一起,等将来有机会,还是还给薛蝌好了。说好了联句玩玩,不过一两件玩器而已,这么贵重的东西,怎好随便就收下。
天气渐渐的冷了,虽然是江南的天气,但冬天到来时,依然会冷些,尤其黛玉素性怕寒,而姑苏的冬天以湿冷为重。
黛玉的闺房里早早的便燃起了火盆,精巧的青铜鼎炉里熏着淡淡的百合香,精致的桃红撒花帐子下,黛玉靠着大靠枕,看着一本闲书。
“姑娘,不好了,少爷病了。”雪鹭在贾夫人房里来,进门便跟黛玉说道。
“怎么了?好好的怎么会病了?”黛玉坐起身来,将手中的书放下,便欲下床,一边说道,“我去瞧瞧。”
“姑娘这会儿别去,大夫来了,正在给少爷诊脉呢,嬷嬷们守着,听说少爷昨晚上便没好好的吃饭,今儿一早又发烧,吃了两剂药,却不见什么效果,这会子太太便又叫人请了平日里给姑娘瞧病的那个孟太医来了。”雪鹭一边给黛玉传好了鞋子,一边说道。
黛玉从床上跳下来,站在脚踏上,着急的说道:“什么病来势这样猛?不就是发热吗?”
“哎呦,姑娘先别急,等会儿奴才跟姑娘一起去看看少爷。”王嬷嬷也忙过来,又拿了小毛斗篷给黛玉披上。
“这会子就披这个了吗?也太早些。”黛玉素来不喜欢沉重的衣服,便皱着眉头说道。
“小主子,还是穿暖和点,你身子原就怕冷,这会子若是在受了寒,只怕更弱了。”王嬷嬷平日里说话很忌讳说黛玉病了之类的,此时亦是如此,辰玉的病来的突然,全是平日里大家以为他身子强壮,不注意保暖的缘故,这小小的风寒有时可是会积成大病的。黛玉从小得王嬷嬷细心照料,事事都想在前头。
“嗯,妈妈说的是,弟弟可能也是受了寒呢。好了,咱们先过去吧,若是大夫来了,咱们大不了在后门进去,在屏风后面略站站就好了,总要跟娘亲说两句话。”黛玉说着,便要出门。
王嬷嬷又拿了温热的手炉来,用大毛巾包了塞在黛玉的怀里。
黛玉便带着自己的奶妈子和雪雁雪鹭二人往前面正房来,过了一个穿堂,从退步的后门进去,转过屏风,便是贾夫人的内间,幔子外边,太医正在暖炕前的凳子上坐着,给躺在暖炕上的辰玉诊脉。
“娘亲,弟弟怎样了?”黛玉小声问着贾夫人。
“发热一天了,总不见退,这会子急死人了。”贾夫人说这话,声音便变了,她年近四旬才得了这一个儿子,若是有个好歹,可怎么活呢。
黛玉便不知该如何劝解,只偎依到母亲的怀里,拿着帕子给她拭泪。
不多时,孟太医诊完了脉,便到外间开药方去,贾夫人方放开了黛玉,出了碧纱厨,到辰玉的炕边上坐了,看着满脸通红的儿子,心疼的拿着湿帕子给他擦着额头。
“太太,还是让奴才来吧。”辰玉的奶妈子接过了贾夫人手中的湿毛巾,慢慢的给小主子擦着脸,希望这样能让他的高热降下去一点。
外间,林如海焦急的问道:“孟先生,犬子这病,到底如好?要紧不要紧?”
“唉,实不相瞒,令少爷原是夜里受了凉,白日又多吃了些油腻的东西,竟是积在五内之中,然又用了温补的药,所以才这样。如今小的给开个方子,照着吃上三剂,只要能通下便来,退了热,就好说了。”
“如此就有劳先生了。”林如好忙道,一边命丫头上茶,一边看着太医给辰玉开药方。
然后又将方子拿在手中看了一遍,只觉得并无不妥,便叫管家去抓药,然后煎了来给辰玉喂下,另又让人上等的赏封给太医。
家人一通忙乱,等煎好了药端上来时,已经是二更交鼓的时分了。黛玉一直陪在贾夫人身边,却有些支撑不住,贾夫人便心疼的说道:“玉儿先回房睡吧,弟弟病倒了,在把你给熬坏了,让娘亲可怎么办呢?”说着又嘱咐奶妈子夜里好好的看着黛玉,别蹬了被子又受凉等语。
奶妈子答应着,便携着黛玉的手往后面闺房里来。
虽然回了自己的闺房,但黛玉又如何能睡的着?一直担心弟弟的病,想来想去的,又想起中秋之日在山上和薛蝌,文墨轩联句的情景来,又想若是弟弟长大了,姐弟二人相互依傍着,倒是比那两个人更好些。如此翻来覆去,直到三更以后还没睡着,奶妈子听了黛玉掀被子的声音,便坐起来到这边探视,果然见黛玉已经蹬了被子,只穿着一身茧绸睡衣,似是刚刚睡着。
悄悄的叹了口气,这小主子什么都好,就是心思太重了些,事事都要像个三四遍,总要心力憔悴才好。这却不是保养之法,王嬷嬷一边想着,一边轻轻的给黛玉拉上被子,又掖了掖被角,才又复转自己的外床上睡去。
一夜没睡好,黛玉早起头便有些昏昏沉沉,但她却强忍着挣扎起来,一边叫人进来伺候梳洗,然后要去前面看父母和弟弟。王嬷嬷于心不忍,上来劝道:“姑娘,再睡一会儿也使得,昨晚或许太太睡的也迟,咱们去的早了,只怕倒是打扰了太太休息。”
“我们先去辰玉房里瞧瞧罢了。”黛玉说着,便对这镜子,自顾整了整衣领,然后转身,雪鹭便拿了一件披风给她披上,王嬷嬷又忙拿了手炉来。
几人出了屋子,先往正房院的东厢房来,这里是辰玉和奶妈子睡觉的屋子,黛玉听见里面静悄悄的,没有声音,便放轻了脚步,慢慢走进去。
但见贾夫人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伏在床上睡着,奶妈子几人都在地上的脚踏上坐着,靠着柱子睡着了,火盆里的炭火已经熄灭,屋子里倒也不算冷。黛玉忙上前去,将娘亲身上滑落的斗篷拾起来,王嬷嬷忙过来接过黛玉手中的斗篷又给贾夫人披好。
黛玉便往床上看辰玉时,只见辰玉嘴唇发紫,脸色苍白,已经没了血色,黛玉不禁大惊,失声道:“妈妈,你看弟弟……”
贾夫人被黛玉的声音惊醒,猛然坐直了身子,看看黛玉在身边,便又转过头去,看自己的儿子时,不禁也着了慌。
“辰儿,这是怎么了?”贾夫人失声道。
“快去叫老爷,再请太医来。”王嬷嬷慌忙回头,吩咐身边的丫头。
一时众人全都起来,慌慌张张的跑来跑去。贾夫人将手弹到辰玉的鼻子下边,却感觉不到一点呼吸之声,不禁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小小的黛玉忙上前去扶,却哪里扶得住,幸好辰玉的奶妈子和王嬷嬷在跟前,一起扶住了贾夫人,将她靠到那边矮炕上,又是捶背抚胸,又是掐人中摁太阳,折腾了一会子,贾夫人才咳嗽一声,吐出一口痰来,然后长叹一声,便掩面痛苦。
黛玉见母亲痛苦,自己也早就哭了,只是她却不敢放声哭,又怕母亲听了难受,于是便抽抽噎噎,心中亦发难受。
此时林如海跟在丫头急匆匆赶来,见了这番模样,心中亦是一片凄凉,无奈他乃是一家子的支柱,所有的苦楚只好往肚子里咽,却把温言软语一句句说来,劝慰着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