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侯南阳侯对着这一幕说不出话,饭后,又和栾景贵生多多了解,劝栾英回京的话再一次按捺。
天寒地冻他们只能在这里过年,等到春暖化冻道路易行再走。
新年夜里有人袭城,元远居住固西边城,这几年里但凡有战事,出现一个很奇怪的现象,最外面的边城反而往里派兵马,固西城里居住大人物慢慢被看出来,这一次大战经年累月,打下固西城俘虏元大人这种模式出来,固西城一年遭受数次偷袭。
贵生不慌不忙帮着元远收拾东西,给伤员熬药,是元家外祖父的好帮手,让清河侯南阳侯看到颇为欣慰。
次年三月,清河侯南阳侯返京,就是贵生也不愿意随他们回京,亲外祖父和元家外祖父相比,元家外祖父更加亲切,教读书也比家里重金请的先生更入耳目,贵生隐约觉得自家长辈没什么眼光,看看你们请的什么先生,贵生对下科秋闱颇有信心,而在京里时对科举全无底气。
像是也没有什么见识。
别人都眼红弟弟有舅母疼爱,他们偏偏跑来拖后腿。
住久了,贵生对边城的人敬佩越深,都说把这仗打结束换来好些年安宁,弟弟在做正经事情,怎么能回去呢?
清河侯南阳侯独自返京,南阳侯夫人哭了一场,擦干眼泪就去栾英赐第小院里做主人,没有出嫁的姑娘们依然会来这里看戏,需要长辈陪伴。
她们大多点的是得胜还朝。
这一年依然频频报捷,云展调动全国三分之一的兵力往西北,还有三分之一的兵力为替换,户部尚书对于大宗出军费进入麻木不仁状态,只期望早早打完,哪怕他一笔拿出很多也可以接受。
栾英的功劳不再居高不下,风头出干净,功劳也积累许多,舅母有世子哥哥和王次子弟弟及二国公叔父指点,再加上栾英征战数年需要休养的时日渐多,舅母不介意让栾英后退一步,云龙贺杰柏署甚至高四等人的功劳开始居首位,乔庆可以松一口气,但对他乔家还是不出战烦躁不安,见到好兄弟柏署也功劳多多,往云展面前闹了两回,差点被云展打军棍,郁郁退回。
云展把他爹世子一天斥责三回。
第二年西北全线报捷,异邦国书不断,指名要求云展出战比拼国力,平西郡王再次报上策略,要求交战地点改在他国,宫里会议不断,对于这场是反击还是侵略的战争讨论不休,是劳民伤财还是肃清边城也讨论不休,在各衙门激烈的争辩里,户部尚书彻底沉默。
工部尚书遇到他,问了问:“你又要出钱,你居然不说话?”
户部尚书道:“越到最后耗费越多,平西郡王狮子大张口报军费,这煎熬我的日子就要到头了,我要是不让他打,只怕他拖拖拉拉又熬我几年,我熬不起。”
又是一年春天,镇国将军奉旨出征,唐泽亲笔写下洋洋万言的圣旨,着重点明:“他人可以欺负我,却要我守国土疆域规矩,欺人太甚,此仗必发。”
几年征战足够让户部尚书习惯,把他抗议的嘴堵上,也足够云展调兵遣将,上百只兵船行驶在运河上,浩浩荡荡威武壮观,高名英站在船头上,背后是他高家和刑部告老养伤中出战人员共计五百来人。
高湄侍立父亲而站,温柔的面庞上也有感染出的毅然。
看江水滔滔奔流不尽,高名英遗憾:“自你妹妹投奔龙哥,你母亲生气直到今年,如果她肯带上小三一起看看这江水自东往西天地之威,该有多好。”
高湄笑盈盈:“小三还小,母亲陪他留在京里,也让族中长辈们放心。”
高名英道:“得了吧,你母亲担心小三到西北也野了心,学你妹妹长大以后也从军。我高家的子弟怎么会从军呢,刑部是我高家地盘。”
高湄点头,族长曾祖的小儿子,父亲的七叔,自己的七堂祖父就是因为没争过父亲高名英在刑部的职位,年青气盛的他嚷着:“叔叔怎么能不如侄子?”
一气之下出省投军,如今官居一省指挥使,在妹妹定亲后恰好能照顾到她婆家。
刑部是高家这几代的地盘,高名英这才能请动刑部伤病告老的老公差,送往西北帮自家人。
想到这里,他转身回船舱,为方便说话,他和云展在一个大船上,高湘转身去找唐宝儿和高青等夫婿皆在西北的人,为方便照顾,唐宝儿等姑娘们也在云展这船上。
高名英道:“咱们可说好的,我这一去到西北,我高家的人自己成一队,昨天我对你说的三个人一定是主将。”
云展见他严肃认真,逗他道:“你家四堂弟不喜欢出仕,让他当主将有何意义?”
“我知道是什么意义就成,你且葫芦里呆着。”高名英不客气:“好歹我家也帮英哥许多,为自己半点不奇怪。”
大船外面,一只小舢板划来,乔庆攀绳索上船来见云展,终于出战的他兴冲冲:“祖父让我来回您话,出边城后我是我家兵马主将,英哥能当,我也能当。”
云展冷下脸:“打仗时别想争风!”
“是。”乔庆还是很兴奋。
这一天船到览原,平西郡王和回王城休整的云龙出迎,码头上未婚夫妻或已成过亲的小夫妻们相见,高青气呼呼的寻云龙理论:“庆哥在京里说你欺负柏署我还不信,柏署刚自己说出来,你欺负他,不把好功劳的仗给他。”
追着云龙要打,最后看在高湄面上罢休,栾英和唐宝儿看着哈哈大笑过,手扯手儿见舅母。
贵生看着羡慕,他是个蹭秋闱的,不是正式官员,云展离京时想不到他,冯清不在这行列里。
高湘站在父亲面前,展开厚厚的信,笑容里已然痴了。
“......春闱已入,料想有份,二妹无须担心,闻听二妹英姿夺冠,我心甚喜。身躯困于书卷,心神久于二妹身边,二妹......二妹.....二妹.......”
高湘于甜甜蜜蜜中抬头,神情中焕发夺目光彩。
贺杰拉着八苗走来,好奇问道:“信上写着什么,给我看看,”高湘收信走人,贺杰呆怔一下,没有追。
柏署走来:“青姐对我说女魔头定亲了,是谁,她不要来宝哥哥了吗?”
舒泽还要回到南边任职,为保他的安全,高湘定亲的事情并没有大肆张扬,仅自己族中长辈见见舒泽,高青在高湘离京后知道她定亲,但不知道和谁定亲。
贺杰端着下巴:“女大当定亲呐,为什么一定要扯到来宝哥哥呢?我都快把他忘记了。”
贺宁和燕燕从船上下来,贺杰惊喜:“我就说嘛,二哥有姨丈前来相见,哥哥有宝儿姐姐,也应该有人来看看我,”拉着八苗上前问好。
贺宁揶揄他:“我来看亲家,你和八苗久不成亲,我想还是来和他说说。你姨妈也看你哥哥,不看你。”
见到儿子拔高个头,稚气已去,贺宁不禁点头又摇头,燕燕做解释:“这是知道这辈子比不上儿子后的自知之明。”
平西郡王府隆重招待,郡王妃终于见到女婿堂妹,看了又看,对左右道:“真是个美人儿,想来年青时更好,难怪嫁给旁边那个人,把女婿气的往我家里来。”
燕燕隔壁坐着栾景,纨绔气质已去的七七八八,人也天生五官清秀,但和燕燕还是难相比。
这场秋天开始的战争在两年后结束,常年征战的人退回王城休整半年,张竟最后回王城缴令,休战后他回到重西第一件事情,就是安顿大苗夫妻。
附近大大小小的丘陵不算太高,但都归重西边城,是他们平时巡逻路线,张大苗陈大郎带着跟随他们的人在其中一个小山头安家,没有赋税随便耕种,西北这里只愁没有人前来。
第二年第一朵山花开放时,圣旨到西北,对有功之人嘉奖,云龙一跳成为三品将军,离他的爹仅差两大步,在云展没有出京前云龙是大将军,又或许看着公主,没有人对这官职提出异议。
栾英封子爵,贺杰封男爵,玉海子爵柏家和济阳侯乔家纷纷为国公,对栾英和贺杰这文状元探花转武官后的功劳,异议也不大,柏家乔家一步封顶反对的人很多。
乔庆再也不在背后说云展偏心栾英,国公之上是郡王,他乔家顶多也只到国公,并且他家出战最晚,从实力保存上说最多,柏家和他家拿一样的功劳由此而来。
他在西北大营帐篷里抓脑袋:“这么多人不答应,我几时捅这么多家马蜂窝?”
对于栾英封爵没功夫想,更没功夫提。
他走出帐篷后,先见柏署,又请来栾英贺杰:“等回京去,或我家头上这爵位还是有谈论,你们是不是得帮忙,你我自小一处长大。”
栾英畅快的笑了,贺杰嘴快:“这么说你不会对我哥挑三挑四?”
乔庆瞪眼:“我当然知道他一刀一枪拼来的,我怎么会挑剔。”
贺杰伸出手:“成交。”
京里南阳侯府喜从天降,大宴宾客数天,冯氏真正安心,否则爵位一天不到贵生脑袋上,长辈们青睐的还是栾英。
公婆让她过去,燕燕也在房里,南阳侯抚须满面春风:“英哥是我家救星,他把贵生写在随从人员名单里,贵生有官职了,按惯例从九品为官,皇上对我们这样没有祖宗威风的人家还是不满意,但是有英哥就好办了,贵生得到一个好处,六部衙门由他挑选,他爱去哪里就去哪里。”
冯氏盘算好半天,谨慎提出:“让贵生去吏部吧。”
燕燕悄悄放心。
南阳侯有些失望:“英哥是救星,你没有听懂吗?”
冯氏陪笑:“是,哥哥总给弟弟添麻烦也不好,我父亲在吏部,让他教导贵生吧。”
南阳侯淡淡:“让贵生自己选吧,他们就要回来了,”说完笑容满面看燕燕:“媳妇,你搬回家里来住,刚好操持庆贺英哥回京喜宴。”
燕燕从命,但这个晚上还回店铺,她抓紧钟点去见元秀:“被咱们猜中,冯氏选吏部。”元秀点头:“她自家父亲在吏部,她当然想到的是吏部。”
燕燕有些紧张:“我不是不愿意照顾贵生,”
元秀笑道:“你若不愿意照顾贵生,贵生这九品官职从哪里来的呢?”
燕燕道:“我就是觉得一辈子两兄弟在同一个衙门,总有哪里不对。”
元秀想上一想:“你放心吧,贵生说不好也选吏部。”
圣旨先从京里宣读,再快马到西北,贵生听完惊呆:“我,我可能下科必中。”他又下一科还是不中,但下场多了习以为常,他还年青,对下一科再次信心满满,忽然官职来到,他不用再读书不用再考。
贵生愣上半天,最后才想到,我选哪个衙门呢?
他找马文吴司商议,想看看他们选的是什么官职,吴司在栾英面前,栾英认认真真:“你真的要跟着我?”
吴司欠身行礼:“我的官职跟着你才有,我以后就跟着你,请不要嫌弃我,尤大人写公文我时常在旁侍奉,本想他指点我中举,现在我不用下场,也学到许多写公文的诀窍,假以时日,我不敢追尤大人,也不会丢你的人。”
栾英道:“好吧,”瞄一眼走来的哥哥,平静道:“你知道我在姨丈镇国将军衙门,你虽然是武将衙门里的文职,但军功照论不误。”
吴司失声:“什么!”
栾英道:“你去文官衙门,因你来西北前没有官职,他们论功行赏就没有你的,你跟着我就有这次的军功,你算我来西北时招募的人。我帐下可自行招募勇士、谋士,请功论赏是我的事情。”
吴司双手抱着脑袋蹲下身,呐呐道:“这是真的?”
贵生不为所动,他纠结的一直是去文官的哪个衙门,见到吴司选好,他去找马文。
在他背后,栾英问吴司:“两年前乔庆来西北,和我哥哥说了什么,你知道吗?”
吴司道:“咦,你也知道了?我没听见,只看见贵生为乔庆抢你功劳去理论,他们吵了几句后,贵生从此和乔庆不说话,见面也面如锅底。”
栾英道:“我有我的进攻路线,庆哥是庆哥的营地,他和我哥哥见面不多,见到就一个瞪眼一个尴尬,我想看不到也难。”
吴司道:“我问过贵生,他不说,我再问问他去。”
栾英止住他:“不必了,你已是我的人,去帮尤家祖父写公文吧,要早点自己会写。”吴司行礼离开。
贵生找到马文,马文奇怪的看他:“我不回京,我岳父是固西城的张梁将军,他答应我留下来。表叔说打完仗就给我成亲,趁他还在西北的时候看着我成家,他会帮我为祖父母养老。”
元远的女儿嫁给云展,一年到头年节礼物丰盛的足够帮助几个城,张竟手快挑中贺杰,贺百万名声不是吹的,给亲家赠送年节礼物也出手大方,贵生马文吴司到西北后也有人相中,但这三个人皆是少年,认为他们也许定过亲。
直到固西城,才被张梁问出来马文吴司没有亲事,张梁请元远做媒,元远如实告诉他:“这个少年家里犯过事,你若要,我就帮你提。另一个是临江侯之孙,和英哥家一样也是败落世家,你也看到这个子弟远不如英哥出息。”
张梁道:“这我明白,英哥是护国公教养长大,就像我很早就跟着花将军,我的功夫和村里后来当兵的就不一样。”
元远让他再看看,说媒不难,不满意媒人可管不了。
张梁看了两年,马文总是读书,读书,读书,这亲事就定下来。
马文道:“我不愿意回京,我在这里叫马文,叫边城英勇张将军的女婿。回京去我是马得昌的儿子。”
马文反问贵生:“你为什么还挑衙门,你跟着英哥不好吗?他要是我亲弟弟,那就好了。”
贵生支吾一下,恢复镇定:“我没能耐,弟弟总拉扯我也累。”
马文默然:“也对,那你应该选吏部吧,你外祖父在吏部,这些年和好些人都熟悉,你去吏部刚好捡起来。”
贵生笑笑:“为什么你认为我不去户部,我祖父在户部也一辈子。”
马文道:“你祖父眼里只有你弟弟,他从不想把爵位给你,你去户部也没意思,你家舅舅是个草包,你又要娶冯清,你家外祖父和你更亲近一些。”
贵生气结:“我家舅舅怎么是个草包了,他好歹是我舅舅,也是你的亲戚。”
马文对远处努嘴儿,能看到祁越身影:“那也是你舅舅,和这个舅舅相比,你家亲舅舅不是草包就只能是软蛋包,你要哪一个?”
贵生气呼呼:“好啊,你还是这样说,父亲正张罗给你成亲,洞房的时候我好好闹你。”拂袖走了。
马文嘀咕:“实话也不让人说了,你不爱听,乔庆不也说出来了。”
两年前乔庆对贵生说了什么,马文凑巧经过听见,怕贵生羞,马文转身走开。
贵生气恼的去见父亲,打算告诉他自己选吏部,他最后才告诉父亲,而不是问父亲,马文说的对,家里心思只在弟弟身上,和父亲商议是没用的,说不好他坚持自己跟着弟弟,自己不跟着弟弟就要挨骂。
栾景面色灰暗的独自坐着,手底下扣着一封信,从指缝里还能看到一个马字,这是家信,南阳侯写来的,栾景拆开看到这个马字时,一阵阴冷袭来,他飞快把信扣住,再没有看下去。
见到贵生进来说去吏部,栾景一口答应下来,只道:“喊你弟弟来。”
贵生愣巴着去喊栾英,纳闷不已:“父亲居然没说什么?”
等栾英的功夫,栾景喊来手下官员:“咱们还有要紧公事吗?”
官员笑道:“跟着您咱们当差顺当,除去临走前把大营军马再看看,没有其它公事。”
栾景道:“看我表情,这公事紧急吗?”
官员对上他严肃神情:“呃,紧急吧。”
栾英进来,栾景道:“我有紧急公事这就出城,英哥,你明天就操办马文亲事。”
“父亲,长辈才操办亲事。”
栾景攥着信往外面走:“我有紧急公事,英哥,这事情交给你了。”
栾景出城后,打马奔驰两天,回城也必然是两天,这才把家信重新打开,果然,马得昌在流放的地方病故。
“呼......幸好我没有接着看完,否则把文哥亲事也耽误,一耽误就要三年,让张家姑娘等着怎么能行?”
栾景慢慢回城,到城门时不放心,让随行官员去问问马文已成亲,三朝已过,栾景这才进城,把消息告诉马文,马文夫妻脱喜服换丧服,开始守孝。
栾英贺杰一起夸栾景这事情办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