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青筠经过汀香榭的时候驻了足,她抬头看了一会儿依旧亮着灯的二楼,唇角微抿。
这一次的事情夏青心做的漂亮。
她心内知道夏青心的本事,若是收买几个婆子,对夏青心来说,简直是太容易。
这一次那些婆子一反常态的态度和做法,还有来的恰到好处的夏母和李氏她们,若说没有人在中间做了手脚,她怎么也不信。
而有这个动机和能力的,最可能的便是,夏青心。
果然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她冷笑一声,看着汀香榭的眼神越发不善。
夏青心,你以为这样便是打倒了我么?
你既然知道我的心思,就该明白,这恰好是我要的结局。
你就算费尽心机,也依旧无法彻底除了我。有这个嫡长女的身份在,我就能死死的压住你一辈子。
但是虽然结局是自己预想之中的,但是被人算计且落井下石的滋味可依旧不好受。
夏青心从一个小小的庶女逐渐爬到现在的地位也不容易,但是这其中有多少成分是靠了她这个嫡女在出力大家心里都清楚。本来合作的好好的,难道是现在见她渐渐的疏懒于应付家中争斗,所以倒戈相向么?
呵,果然是妾侍所出的女儿,果然和她庶女的身份一样低贱,她咬了牙,回头冲红药道“回去吧。”
在夏青筠驻足在汀香榭的时候,夏青心也同样立在窗前看她。
“孙纤淳果然做的漂亮。达到目的的同时还不露声色的将这个恶人的名声栽到我们头上。想必这回大姑娘是恨死我了。”她看着黑暗中夏青筠在灯盏映照下阴晴未定的脸色,皱了眉头。
夏青筠虽说现在大抵要被夏母所厌弃,也要被梁氏恼上好一阵子。但是她到底是个嫡长女,既是嫡也贵在长,只要她一日没被真的厌弃,她就依旧是这府里最珍贵的女儿,除非她能立马便嫁了林晋安。但是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就算是为了自家的名声,夏母和梁氏也得等这一阵子的风声过了以后,才给她定下亲事。
而在这段时间里,夏青筠多的是办法和机会给自己找不痛快。
白芷就着她的目光看下去,见夏青筠立在门口不动,便也道“这回淳姑娘可是一箭双雕了。既除了大小姐这个隐患,又将了姑娘您一军。她怕是想看着日后大小姐跟您斗个你死我活才罢。”
夏青心摇摇头,吩咐连翘落锁。又转头问她道“你去了三爷那边,三爷可有说过别的什么话?”
连翘关了窗户,下了帘子,方才回道“三爷并没说其他,只是让我嘱咐姑娘早些睡。又说有人在钓鱼,咱们只在岸边看就是了。小心湿了脚。”
夏子然果然越见沉稳了,夏青心心内欣慰,却还是浮起一丝淡淡的惆怅。但转瞬间她又释然,夏子然和一般的孩子不一样,更加和夏子岐他们不一样,他若是想要实现他的愿望,这些都是必要的代价。
夏青筠和夏青心在心内各有成算,处于角落的明月轩里,夏青萱却正执了棋子,一个人下棋玩。
过了许久,嘈杂的声音归于沉寂,她才将手里的棋子放下。笑嘻嘻的来问一旁的执画“这回你干娘可有受皮肉之苦?”
执画乖巧的替夏青萱收起棋盘,一边也笑着回答道“亏得姑娘料得这般准。老太太当真只是把她们发落到庄子上了,按着姑娘您说的,过几日派个人去把她们买了,再放她们自由,便也是了。”
抱琴忙着叫小丫头们去关院门才回来,听见执画这么说,忙也道“姑娘这回冒好大的险!大姑娘和淳姑娘不提,光是一个四姑娘,就曾经叫咱们吃了多少的亏!这回在她们眼皮子底下耍心机,倒是让我好一阵担惊受怕呢。”
夏青萱净手已毕,回身看着抱琴笑道“这回咱们占尽了天时地利。她们都惧怕着太太日后找她们算账,因而不敢做的太明。加上淳姑娘也不敢跟咱们太太闹翻,又是外客,不好插手。倒是给了咱们一个多好的机会。”
抱琴和执画相视一眼,都点点头,笑道“可不是如此说!当初您吃了四姑娘多少亏,这回也算是还了她一次。”
不说这个还好,一提这个,夏青萱便又回想起当初夏青心让自己在夏母面前丢尽脸面的事,刚刚好容易的好心情顿时全没了。忍不住便沉了脸“她夏青心不是自恃聪明么!这回的事情,却任凭她想破了头,也猜不着是我在后边添油加火。她肯定会以为是孙纤淳在背后想一箭双雕吧!”
抱琴素日最得夏青萱意的,一见夏青萱如此,便知道她已然动怒,忙道“正是这么说,这一回咱们做的如此隐秘,她纵然是想破了头,也猜不出这里面还有咱们做的手脚。若说起来,倒也还要多谢执画的干娘,若不是她干娘,只怕咱们连门都摸不着。”
执画瞥了一眼抱琴,一边却冲着夏青萱道“论起来也还多亏了姑娘聪明机智,才想出了这个好法子。总算能好好儿的灭一灭大姑娘的气焰,也在暗里给了四姑娘一个绊子。”
夏青萱往日里在夏青心身上可是吃过不少的亏,因而心里不知道要多恨夏青心。这回虽说主要是为了对付夏青筠,但是能在暗地里不动声色的捅夏青心一刀,她还是很乐意做的。
因此她淡淡的绽开笑,看着猫儿吃了食,才唤过抱琴来吩咐“你出去外边找姨娘,就说我的话,让她去找舅舅将这些婆子都半路给买了罢!横竖也没几两银子,破费了咱们再给他就是。”
夏青萱的生母苏姨娘虽不是什么官宦人家的女儿,但好歹家境殷实富庶,家里多的是用不完的金银。不过是亏于没个官位,因而不甚被尊重。现今夏青萱这么说,却明显着是在说笑话儿了。
执画果然忍不住掩嘴笑了“偏咱们姑娘这张嘴能说,咱们舅爷缺了这点子银钱?也好意思来问姑娘要?免不得又是舅爷辛苦一番,还得不了好儿了。”
执画口里的舅爷,便是苏姨娘的胞兄,现今在朱雀大街上也开着好几家药铺当铺之类,家中金银端的是堆积如山。便是夏庆松见了这个苏舅爷,也笑意盈盈的。
且这个苏舅爷是极疼妹妹的,节礼之外还隔三差五便送些衣裳布料。那明珠珍珠之类更是经常送来,因而这家里,三姨娘房里从未短过钱使。
抱琴替夏青萱取来云肩和头油,见这么说,便也笑道“罢罢罢!可别拿咱们舅爷说笑,舅爷是谁?眼里看得上这一星半点的银子?上回听桦童往舅爷家去回来说,舅爷随手便给了他一块整银子,连称也未过。他回来一称,才发现整整重二两。平常人家,谁赏人有这么多银子?”
夏青萱心里受用,面上却依旧不显露出来。
这么些年过去,她早已懂的喜怒不形于色有多么重要。在这样的环境里要生存下来,且要比别人生存的好,那就必然得比别人更会装,而且不能让人猜度得出来你的心思。
以往她不知道,现在却将这些揣摩得透透的。
“好了。”她看着镜中钗环尽退,不施脂粉的自己,笑道“闹够了就赶紧收拾床铺去,今晚闹得这么晚,明日若是误了给老太太请安,可就是罪过了。”
听她这么说,执画和抱琴互相做个鬼脸,果然各自忙去了。
夏青萱便自己踱到窗边,瞧着外面明媚的月色仰起头,半响后才闭眼笑起来。
好不容易在背后作壁上观了一回,总算当了回渔翁。
正笑着,她就听见身后帘子被掀起的声音,随后执画的声音便响起来“姑娘,我刚刚上前边提水,听水房里的婆子门闲聊说,大姑娘方才派红药来,要她问问,西角门上宿的那些婆子,原先在哪儿服侍,是不是家生子呢。”
她说话虽然依旧强撑着装镇定,却依然透出些许慌张。
这次的事是她那个干娘上回往孙纤淳那儿送东西,偶然听见孙纤淳和夏青心商量着要怎么对付夏青筠,便回来学舌说给了自己。而自己又为了要在夏青萱面前邀功,又转述给了夏青萱。夏青萱才想出这个法子的-----便是买通西角门上宿的婆子门,死活不让夏青筠过,并且将这事闹得要多大有多大。
现在夏青筠要来查了,她少不得有些慌张。
夏青萱却仍旧一派镇定模样,呵斥她道“慌张什么?现在这时候,那些婆子们纵然还在咱们家里,也被一堆婆子小厮看着。谁敢近前去问些什么话?待到明日出了这府里,那更加就是鱼儿入海,鸟上青天了。她往哪里寻婆子门去?”
执画方才也是见这些婆子们还没有被押出去,只怕夏青筠来个逼问,会将她们也牵连进来,现在听夏青萱这么说,顿时放心不少。只是还是愣愣的道“姑娘,终究是夜长梦多啊,咱们总得想个法子一劳永逸才好。”
夏青萱自然知道执画说的夜长梦多,指的是夏青筠夏青心她们,便冷笑着道“小蹄子,你现在急什么?还不是时候呢,咱们过两日再看场好戏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