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夏青心披散了头发,笼着大鼈站在抄手游廊里垂着头往远处看,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白芷替她笼了笼头发,悄声道“这里风大,姑娘别只顾立着才是,早点休息吧?”
夏青心摇摇头,纤手朝着听云轩一指,笑道“还有人比咱们还晚呢,急什么。要睡也得看完这一场好戏才是啊。”
白芷顺着夏青心的手看过去,果然见听云轩方向出来两个提着灯笼的人影,过了会儿,又见一个人闪身出来,跟着那两盏灯笼径直往前去了。
她愣了愣,道“姑娘,莫非全被淳姑娘言中了,筠姑娘竟真如此大胆?需知道,这要是被发现了,可不是好玩的。”
夏青心点点头,笑道“前日梁大人生日,经过孙纤淳那番安排,夏青筠早和林晋安更加难分难舍了,如今林晋安在咱们府上宿歇,他们二人不偷偷会面,怎么可能?”
原来前几日是梁大人生日,夏青筠孙纤淳都同去贺寿孙纤淳,本来就有意要将夏青筠和林晋安扯在一起,夏青筠自己又存了这个心思,所有的事情便水到渠成。
梁大人生日过后,为了还那日保安寺的席,夏子岐又死拉活拽的将林晋安拉来了侯府,定要他在这里好好住几天。
由此林晋安便住进了夏子岐的之洲馆,整日间和夏子岐玩耍读书不提。
孙纤淳当日便说“这下好了,所有的事情竟都不用咱们费半点神思,竟都有人给咱们做好了呢。”
林晋安为人风趣,又惯会陪小心的,梁思成和夏子岐便都高看他一眼,凡事都先想着他,几人又年纪相当,竟都玩的来。
夏母见他们合得来,倒也乐的放林晋安与他们玩去,实指望林晋安能陪着夏子岐读书上进。
谁知林晋安住进来却是为了近水楼台先得月,意在夏青筠的。每逢夏青筠来夏子岐书房里找他,林晋安便在旁插科打诨,一来二去的,倒是更加和睦了,日则与夏子岐温书,夜则同往老太太房中坐地,因着老太太溺爱夏子岐的缘故,倒也没人觉得不妥。
夏青心和孙纤淳都心知肚明,只是不说。冷眼看了这么几乎半月,孙纤淳便道“这下子什么都聚齐了。”
秋墨不懂,便在一旁问道“什么都聚齐了?”
冷兮拿着茶盏送上来,一边笑道“可不是齐了么。家里这几百双眼睛都盯着呢,一举一动都逃不出人的眼睛的。现在府里人多口杂的,说什么的都有。就只差没指名道姓了。”
孙纤淳看着秋墨端了茶上来,便笑着对夏青心道“我那时说什么来着?不用咱们费心,凭着筠丫头的聪明,她自己就会给自己想法子的。”
夏青心盯着杯子里的清茶,只是微笑。
孙纤淳果然足够了解夏青筠,凭着夏青筠的性子,为了不嫁给太子,自然知道唯一的办法就是趁着现在还没有明确的旨意下来,先便嫁了算了。
但是广成侯府自然不可能放着太子妃的位子不要,白白的将她嫁给一个五品小官的儿子,且还是个不甚受尊重的武官。
因而夏青筠为了达到目的,一定要铤而走险,背水一战,否则她的命运就没有改变的可能。
立春的时候,天朗气清,偶尔有微凉的风掠过,带的树梢上的花叶簌簌的落。夏青心着了玉色的曳地长裙立在紫玉兰树下,望着孙纤淳笑道“林晋安纵然再好,也不过是一个男儿。姐姐如何便确定大姐姐能为了他置自己,也置整个侯府于不利?太子咱们都是见过的,端的也是玉树临风气宇轩昂,若是??????若是大姐姐又改了主意呢?”
孙纤淳抬手遮了透过树木缝隙洒下的阳光,微眯了眼笑道“你要知道她是谁带出来的。她可是我姨妈教出来的好女儿,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什么事情不敢做?她平日自负,总以为什么事情都尽在掌握。凭借这一点,你以为,她觉得她会输么?她定是将后路都打算好了。”
“那依着姐姐的说法,姐姐觉得这下一步棋该如何走?”夏青心抬手接住落下的飞花,抬眸去看孙纤淳。
现在的情势,自己只在旁边起个辅助的作用,真正出谋划策拿决定的人,却是孙纤淳。不是她没有法子,而是因为她需要一个人在前边挡着,替自己争取更多的时间。好让夏子然有更充足的空间成长。
孙纤淳微微一笑,将茶盅打开,任由许多落花飘进茶盏里。这才笑道“无风起浪,要知道三人成虎,说的人多了,自然有人信。况且筠丫头最近这般明目张胆的做法,早已经足够令人生疑了。筠丫头想把自己的名声搞臭,咱们且帮她就是了。反正到最后她如了愿,咱们也如了愿。只是你放心,等她发觉了她的希望破灭,她心里的人和面对的人不是同一个样子的时候,她定然会觉得死比活着还痛快些。”
孙纤淳背对着阳光,整个人的影子明明在阳光下暴晒,却仍旧灰暗。
夏青心沉默半响,才抬眸微笑,道“甚好。”
孙纤淳点点头儿,和聪明人合作就是轻松。她冲夏青心稍稍颔首,轻声道“明日是林晋安生日呢,听说筠儿打算给他上寿去。你可别睡的太早才好。”
给林晋安上寿?夏青心迎着阳光眯了眼睛,道“姐姐放心,明日自不敢早睡,我还等着看戏呢。”
白芷和夏青心立在抄手游廊里继续看着,见那几盏灯笼渐渐的远了,夏青心才笑道“我听说最近那些老妈妈们都喜欢聚众赌博,常常半夜了还熬油费蜡的不睡,不知道是不是?”
“正是呢!”恰逢冷兮往外边去给夏青心收花瓣回来,便道“姑娘不知道,为了这事,大奶奶急的嘴里直冒泡,偏偏又不敢就直接端了贼窝,烦得不行呢。”
“哦?”夏青心将手指在栏杆上敲了几遍,方才皱眉道“前儿我听说,她们是在西角门那里聚赌?”
冷兮和白芷对视一眼,隐隐已经明了夏青心的意思。
西角门是去之洲馆的必经之路,若是夏青筠去,定然便要那些聚赌的婆子开了角门才行,但是这半夜三更的,早该落锁了。守门的婆子们只顾着偷懒耍滑聚赌,谁会去理她给她开门?
那些婆子不肯开门,夏青筠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她不好惹,那些婆子却也不是省油的灯,见夏青筠这么晚还要往外边去,就算最后给开了门,少不得也得七嘴八舌的抱怨一番。
依着夏青筠的性子,定然要拿这聚赌的事出来压人。那些婆子见被一个姑娘这么欺负,且又关乎财路的事,肯定也不肯退让。
那便真要有一场好戏看了。
正想着,就见沿途的院落轩馆的灯笼一发儿的都亮了起来,随之便是不断的吵嚷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的刺耳。
见不远处的松涛苑也亮了灯,夏青心微微皱了眉,唤过连翘来“连翘,往三爷屋里去。就说我说的话,让他别凑这场热闹。早些睡是正经,明日还得往裘老太爷那里去上学呢。”
连翘答应着去了,夏青心便接着站在廊上,冷眼瞧着听云轩的人进进出出不知做什么。;乱了半日,就见远处角门上亮起了几盏大灯笼,一堆人簇拥着往这边来。
她不消猜,就知道定然是李氏听到了风声赶过来的。
虽然还不知道那边究竟是什么状况,但是她也知道这回事情算是彻底闹大了。
白芷见黑压压的一群人往这边来,便问道“姑娘,想是大奶奶带人来了,咱们要不然进去罢?您在这儿站了一个多时辰了,仔细风吹了头疼。”
夏青心摇摇头,吩咐冷兮道“下去将咱们院门口的灯笼也给亮起来,阵仗已然如此大了,咱们干脆就再添几把火罢!也好热热闹闹的开个春。”
冷兮听见夏青心这么说,忙吩咐上夜的婆子将院里的灯笼亮了起来。自己却上楼来,笑道“姑娘既想往里头加几把火,不如干脆就下去迎迎咱们大奶奶如何?这一场惊吓可不轻,姑娘可又得被惊吓一场了。”
白芷登时便会意,忙道“说的是,只说是因为这样大的声音吓醒的。到时见听说吓病了姑娘,又叫起这么许多人来,这事情定然是得热闹好一阵了。”
夏青心点点头,便道“快去请大奶奶来,只说我被吓醒了,心中惊怕不定。请她来问问是出了什么事。”
白芷忙亲自提了灯笼去请李氏来,一边又急问道“大奶奶,这半夜三更的,怎么这么吵嚷起来?难道是进贼了?我们姑娘吓得不轻,手脚都冰凉的。”
李氏方才被惊起来的时候还在睡梦里,到了这园子才知是因为夏青筠要私自出园去,又和偷懒耍滑的婆子闹了起来,她心里便有些不满。现在见白芷问,一时间倒也不好回的,便只推说道“不过是因为几个婆子吃醉了酒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