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睁着眼睛到天亮,眼见屋顶不再往下滴吧水,把炕上的盆盆罐罐收拾好。
“小叔、小姑。”她把两个孩子唤起来,“我铺了被子,你们好好睡一觉。”
四丫哼唧了一声,爬进被子里继续睡。三春揉揉眼睛,打着哈欠问道:“大哥呢?”
“你睡吧,我去找大伯进来歇息。”孟朵回着。
三春答应着躺进被窝伸直胳膊腿,舒服的轻哼了一声。昨个他窝在角落里,睡得浑身酸疼。眼下竟觉得人能躺平了睡觉,真舒坦!
孟大正蹲在灶下烧火,看见孟朵出来,说道:“窝头在锅里,已经蒸好了。我去镇上一趟,估计太阳落山之前能回来。”说着揭开锅,拿了四个窝头包好揣在怀里走了。
孟朵追到门口,让他一路小心,一直看着他拐弯不见。她正要回去,却见不远处过来个人影,看样子是奔着她这边来的。
这几日,村里人对孟家人唯恐避之不及,就连走路都宁愿绕上一圈,也不从孟家门口经过。这一大清早的,是谁呢?
“豆花,你怎么来了?”来人是个小姑娘,年纪在十五六左右。身上穿得衣裳虽不鲜艳,却干净利落没有补丁。她长着一张瓜子脸,眼睛大大的,鼻梁上散落着雀斑,瞧着多了几分可爱。
“先进去再说。”豆花四下里瞧了瞧,拽着孟朵就往屋子里走。
等到进了屋子,豆花才从怀里摸出个手袋,打开束带倒出一堆铜板。
这豆花比孟朵大了三岁,家里是做豆腐的,下面还有个弟弟只比她小了一岁。她们二人年纪差不多,时常一起去河边洗衣裳,去山上摘果子,感情一直很好。
孟朵见到她一下子掏出这么多铜板,登时有些愣住,“你拿这么多钱做什么?”
“这是我卖豆腐的时候偷偷攒下的,前前后后攒了三四年,一共有六十铜板。你二哥看病,办丧事掏空了家里仅有的积蓄,还欠下了饥荒。昨晚上下雨,你家的屋子肯定漏了。大冬天的再吃不饱,天寒地冻怎么能受得了?这点钱应该能买些粮食,你收下。”豆花把铜板装进布袋,往孟朵手里塞。
孟朵急忙推却,她知道这钱不能收。豆花娘最是重男轻女,豆花打小就帮忙干活,还时常被她娘责骂。她曾经跟孟朵说过,她得偷偷攒些钱,指望家里给预备嫁妆是不可能的!
“钱你赶紧拿回去,我不能收!这可是你的嫁妆钱。”孟朵死活不要。
豆花闻言红着脸,半晌才支吾出一句,“早早晚晚的事,拿着吧。”说罢急叨叨跑了。
孟朵听了愣住,竟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等到她反应过来追出去,豆花已然没了踪影。她又不敢追到豆花家里,只好先收着,找机会再还给豆花了。
太阳快要落山,孟大回来了。看着他风尘仆仆的样子,孟朵赶紧打了洗脸水,又去热窝窝头。
等到吃完饭,孟朵这才把豆花送钱的事说了。
“我本来不想收,可她说话奇奇怪怪,我一愣神的功夫她就跑得没了影子。”孟朵眉头微皱,“我知道这是豆花偷偷攒下的嫁妆钱,可她却说什么‘早早晚晚的事’。我不懂这话的意思,想了一天都没想明白。”
孟大听了脸色微变,瞥了一眼那绣着小花的布袋,“赶紧还回去,咱们家再缺银子也不能要这钱!”
“这是自然。”孟朵赶紧回着。
“对了,豆花说家里为了二哥看病、发丧拉了饥荒,到底是欠了谁的银子?”她又追问着。
孟大轻描淡写的回道:“没欠谁的银子,来年秋收给人家三斗米就成。这些事不用你惦记,有我呢。”说完这话他心里叹了口气。
他总是告诉孟朵不用为了生计操心,可每每都只能用嘴巴说说。家里的生活依旧是那般艰难,不,是越发的艰难起来。今个儿他去镇上找益寿堂的掌柜,人家却说什么都不肯买蛇了,一准是听说了那些传闻。
孟朵瞧见他的脸色难看,不敢多问,收拾一番就躺下了。一场秋雨一场寒,她为了节省柴火并未烧多少,再加上被子里的棉花不多,到了下半夜,孟朵冻得缩成一团。
孟大本就没睡踏实,他瞧见孟朵和四丫抱在一起还哆嗦,就把自个的被子搭在她们身上一半,三春盖着另一半。他仗着自己身体强壮,和衣躺在炕上。
没想到睡醒了就觉得头晕浑身无力,他怕孟朵几个人担心,勉强打起精神没言语。
眼看就入冬,除了打猎没什么进项。他忍着不舒服,背着弓箭进山去了。他感觉脚下发飘,在山里晃悠了半天什么都没打到,终于挨不住回了家。
他到家倒在炕上就睡,一会儿冷一会热,把孟朵吓得够呛。
孟朵烧了开水,唤他起来喝,可他躺在炕上一动不动也不睁眼睛。
“二嫂,大哥的额头好烫!”三春把小脸贴在孟大额上,惊慌失措的说着。
孟朵心里着急,可脸上却不敢表露,唯恐吓到三春和四丫二人。
她叮嘱道:“放在大伯额上的帕子要勤洗,让它保持凉快。我去想想办法,你们就乖乖待在屋子里,千万不能四处乱跑,听见了吗?”
三春和四丫连忙点头,她这才出了家门。
一出院子她才发现,自个竟然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人帮忙。村长人面兽心,自然是不能去求。陈安是有名的能算计,他也不会轻易帮忙。隔壁胖婶爱占便宜,是个只进不出的主,更是指望不上。
她怀里揣着豆花送来的六十个铜板,一咬牙就沿着出村的路往镇上去了。
村里偶尔有小媳妇去镇上买针头线脑,都是搭人家的驴车。她也遇见一辆熟人赶得马车,可还不等她说要搭车,人家马鞭子一甩,马车就扬长而去。
她知道人家是嫌弃她晦气,便不再指望有人会捎她一段。眼瞅着已经过晌,她加快脚步甚至小跑起来,赶到镇上的时候汗水已经把衣裳浸透了。
孟朵没来过镇上几次,不过依稀记得益寿堂的方向。她无心留意镇上的热闹繁华,沿路一边打听一边往益寿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