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处,方孝孺抬头看向了陈默:“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在家中休息吗?怎么突然跑到我这来了!”
“学生有两件事情想要和您商议一下!”
“有话就尽管说吧,我不喜欢别人说话吞吞吐吐!”
得到了方孝孺的允许,陈默直接开口说道:“是这样的,学生准备拆人前往浙江老家,接师母和二位兄长来与您团聚,只是现在苦无您的亲笔文书,担心师母和二位兄长可能会心生怀疑,所以特地来向您求取一封手书!”
闻听此言,方孝孺抬头看向了陈默:“我觉得这件事情应该容后再议,翰林院毕竟是办公的场所,不是我的私人宅邸。”
“如果现在将你师母接来,那他们又该住在哪里?我在京城无片瓦遮身,又哪有地方可以安顿他们?”
“这点学生已经想到了,之前陛下不是赐给了学生一套宅邸吗,我准备接师母去那居住,二位兄长若是不愿前来,也可以等到您功成身退之后再回浙江老家!”
方孝孺闻言,眉头微蹙:“可是若住在那里,岂不是要搅扰你的生活?”
“能够陪伴在恩师身边,那是学生的福分,又谈何搅扰呢!”
在陈默的一番劝解之下,方孝孺总算答应了陈默的这个决定,亲自为他写下了一封手书。
有了这封书信,陈凤燕就可以证明自己的身份。
如此一来,她就有去浙江的理由了!
师徒两人相处如此之久,对于陈默的想法,方孝孺自然是十分了解。
“你这么晚过来,该不会是只为了这一件事情吧?若真是只想求取手书,那大可以等到你明天为学生们上课时再来找我!”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恩师,学生还有一件事情想要与您商量。”
“嗯,你说吧!”
“学生已经准备好了,作者准备上报皇上,请求他赦免靖难遗孤!”
陈默思来想去,最终觉得这件事情还是应该与方孝孺商量一下。
这件事情关乎到的不仅仅是他自己,同时还很可能会影响到方孝孺。
靖难之事对于朝廷来说,简直就是一片不可触动的逆鳞。
足利高雄之前正是因为触碰了这片逆鳞,所以才会被下令处死,死无全尸。
如今陈默公然上书,想要重提此事,朱棣很可能会因此动怒,甚至可能会罢黜他的官职。
陈默并不怕这些责罚,他最担心的就是方孝孺可能会因为此事遭受牵连。
正因如此,所以他才趁夜感到此处想要和方孝孺商量一下此事。
“这件事情学生已经考虑了很久,学生现在是礼部官员,掌管天下学子,靖难遗孤中有许多都是前朝旧臣之子,经受过良好的教育。”
“如果就让他们这样担惊受怕的过活,让他们一辈子蒙尘于民间,那这将是朝廷最大的损失。”
“如果能够赦免靖难遗孤,那就相当于给了他们一个入仕的机会,这样不仅能彰显朝廷宽宏雅量,同时也能给这些靖难遗孤一个机会!”
听到陈默的这番解释,方孝孺点头说道:“这是好事,你大可以自己决定,又为何要深更半夜的来找我商量?”
“因为我担心这件事情可能会影响到您,毕竟您也是当初靖难的受害者。”
“靖难遗孤,与您或多或少都有些关联,而我更是您的亲传弟子,如果我在朝堂上提及此事,那许多官员的矛头很可能会借机指向您。”
“您才刚刚脱离带罪之身,并成为了朝廷钦点的翰林院大学士,我希望这件事情不会影响到您。”
“明天我会向朝廷提起此事,如果有人问及此事是否和您有关,我会矢口否认。”
“到时也请先生与我撇清关系,莫要因为此事而影响到您!”
闻听此言,方孝孺眉头微蹙。
他放下手中的毛笔,同时转头看向陈默:“你是想要借此机会退出师门吗?”
“弟子不敢!”
“那你是觉得先生我是贪生怕死之徒了?”
“先生高义,何时又曾将生死放在眼里!”
“既然如此,那你又为何急着与我撇清关系?你又怎么知道赦免靖难遗孤不是我心中一直以来的想法?”
“你刚刚说的没错,靖难遗孤中的很大一部分人甚至还曾接受过我的教诲,正因如此,所以他们的确和我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自从建文帝自焚于皇宫的那天开始,我就已经将生死置之于度外。”
“之所以答应朝廷,担任这个翰林院大学士,主要也是为了给后世学子留下一部可供参考的典籍。”
“如果你真的因为这个提议而被罢黜官职,那我便随你一同离开,你虽然非我生养,可是之前你我师徒相依为命,我却早已经将你当成了我的亲生儿子。”
“就算当不了这个官,大不了日后咱们一起回浙江老家,哪怕是开荒垦地,为师也能给你张罗一房媳妇!”
说到此处,方孝孺的脸上流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你能有这番想法,那就比我当上翰林院大学士还要高兴!”
“这说明你起码心系天下,无愧于咱们师门的栽培!”
师徒相伴足有半年。
陈默在方孝孺身边朝夕相处,也早已经将这位授业恩师当成了自己唯一的亲人。
至于这具躯体的父亲,陈默心中并没有什么印象。
来到这个世界后,他便受到了方孝孺微不至的照顾。
正因如此,所以方孝孺在他心中的地位也是亦师亦父。
听到方孝孺的这番嘱托,哪怕是在朝堂上怼天怼地的陈默,此时也不禁涕泪零落。
眼见着陈默流下泪水,方孝孺的脸上流露出了一丝笑容。
他伸手拍打了一下陈默的肩膀:“男子汉大丈夫,理应流血不流泪,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老师教训的是,是学生失态了!”
“嗯,明早到了朝堂之上,你就只管说你想说的话,老师会永远站在你的身边。”
“如果朱棣真不同意你的提议,甚至还要因此罢黜你的官职,那就说明这个朝廷已经不再值得辅佐,等到那时,你我师徒便闲云野鹤,再不受这官服的负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