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诏狱中。
陈默伸了个懒腰,无奈的换了一个姿势。
而这已经是他在短短半个时辰内换的第三个姿势了,不是陈默耐性差,实在是一旁的方孝孺嘴唇颤抖,保持同样的姿势已经整个一个时辰了。
如果说,陈默起初还能保持正襟危坐,一副忧国忧民的假象,而此刻,他实在是有点懒得装了。
谁又能想到,方孝孺的气性能这么长?
现在,陈默就只想一个滑铲把老师傅铲倒在地,哪怕是死是活,到底也算给个话不是?这么抻着算怎么回事儿?
那感觉就跟开盲盒是的,但凡有点心脏病的都不一定受得了。
“老师,老师?”
陈默忍了半天没忍住,开口叫道。
可后者双目紧闭,充耳不闻,颤抖的小身板瑟瑟发抖,不得已,陈默试探的伸手去拉方孝孺的衣服,可后者头一歪,竟然栽倒在了地上。
陈默脸色一变,摊手就去摸方孝孺的额头。
滚烫的气息传来,再加上时不时的呓语声直接把他吓了一跳,陈默整个人都不好了,难不成是自己用力过猛,药量下的有点太重了?
也的确是这样。
方孝孺号称史上第一的硬骨头,那牛皮不是吹的,汽车不用推的,能够冒着天下之大不为敢和好战成性的朱老四正面硬刚,哪怕被诛十族也毫不动摇的狠人,几乎已经完全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而此刻,陈默的一席道德绑架,完全是架空了方孝孺心中的信念。
为了大义,方孝孺可以慷慨赴死。
可深受先皇隆恩,甘愿为其肝脑涂地的大儒,却压根丢不下这普天之下的黎民百姓,让这样的硬汉对‘乱臣贼子’俯首称臣,压力的确是大了点。
可瞧着烧的跟蒸龙虾是的方孝孺,陈默的心顿时提了起来。
他不知道老方到底是啥想法。
但陈默却无比清楚,要是当下这个节骨眼上老方要是有什么好歹,那本来就是砍头添头儿的他毫无疑问的也会随之狗带。
“狱卒,狱卒!”
陈默连忙起身,疯狂的把牢狱的门给敲的砰砰响。
“吵什么吵,将死之人也敢在诏狱中咆哮,活的不耐烦了?”先前送饭的八字胡狱卒骂骂咧咧的走过来,开口便呵斥道。
“快找大夫,快找大夫。”
陈默哇哇乱叫。
一听这话,狱卒都有点乐了。
他诧异的看了陈默一眼,心道这是哪里来的疯子,敢在诏狱里头大呼小叫,找大夫,真当锦衣卫诏狱是度假村呢?
“滚,诏狱之地,如何是你放肆的地方?”
“念你是读书人,某不与你一般见识,若是再敢咆哮,某不介在你上断头台前让你受上一遍皮肉之苦,大夫,你当诏狱是什么地方?”
狱卒顿时骂道。
可他话音儿未落,便见到陈默上前一步就拽住了他的衣领子。
一击电炮就闷在了狱卒的眼珠子上。
“你找死!”
狱卒大怒。
可陈默眼睛通红,却是不管不顾了。
他直接将狱卒拽在了牢狱的栏杆上,他瞪着一双眼,眼珠子都有点发红,这个节骨眼上,陈默有点忍不住了。
“瞎了你的狗眼,你知不知道我老师是何人?”
“当代大儒,陛下的股肱之臣,如今陛下登基,满朝文武无不等待老师为陛下书写的继位诏书,老师如今身患重病,你不叫大夫,若是出了差池,你想满门抄斩?”
莫名其妙的挨了一击电炮,狱卒刚想大怒。
只是听到陈默嘴里那一声声嘶力竭的满门抄斩,狱卒顿时吓得一个激灵,话都有点说不出来了。
能在锦衣卫诏狱当狱卒的,祖上多少都有点关系。
当今陛下发动靖难,杀出重围,这是大事儿,小小狱卒自然不得而知,但身为锦衣卫狱卒,他却知道,此番诏狱中关押的大多都是靖难中拿下的建文旧臣。
昔日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一朝沦为阶下囚。
哪一个不是仰仗他们这些以前看不上眼的下等人脸色,看人下菜,这种事儿早就司空见惯了。
狱卒只知道这间牢房里关押的是两个随时等候问斩的读书人,来头是什么他不清楚,但刚刚两位锦衣卫大人陪同一位大人物前来,这做不得假。
“去,去,小人这就去。”
狱卒一个激灵,掉头就跑。
“回来,牢门打开,先打一盆清水再找一条毛巾来,要是出了事儿,你吃不了兜着走。看什么看,你指望我能背着老师逃出戒备森严的锦衣卫诏狱啊?”
陈默瞪眼,心安理得的发号施令。
很快,清水端来,刚刚完成了威慑狱卒成就的陈默拧干了毛巾仔细的帮着方孝孺擦拭着滚烫的额头。
兴许真是激怒攻心的缘故。
等到热气稍稍退去,方孝孺方才幽幽转醒。
“何至于此啊......”
方孝孺喘息一阵,靠着墙壁坐了起来。
良久,他才幽幽叹息道。
“子秋,为师且问你,此番,难道真是为师错了?”
闻声,陈默悬着的一颗心顿时落在了肚子里,一听这话,他就知道,老方这块又臭又硬的石头已经被敲开了一条缝。
果然,药量是猛了点,但重症猛药,还是很有道理的嘛。
“老师心系黎民百姓,原为苍生放下个人执念,何错之有?”
“只是学生有一句话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陈默摇头,他看了一眼虚弱无比的方孝孺,继续道。“燕王殿下登基大宝已经自有定数,而学生所言,并非只是为了求活而已,实在是肺腑之言。”
“大势不可逆,老师以为,这朝堂上的滚滚诸公,有何人能当我大明的明镜,敢于在陛下面前慷慨直言?”
“无人。”
闻声,方孝孺默然。
八王之乱,燕王发动靖难,死伤无数。
而现今的朝堂上,早已成了朱老四的一言堂,莫说能仗义执言,武将出身的燕王早已将朝堂杀了个血流成河,早已没有臣子敢和燕王说半个不字儿。
“所以!”
“而在学生看来,这普天之下,能当这大明明镜的非方师莫属,也只有方师这等以天下人为重的大儒能担当大明明镜的重任。”
“学生不才,恳请方师能抛弃个人荣辱,为我大明,为大明的黎民百姓,做这一面能避免生灵涂炭的明镜啊。”
陈默眼眶发红,声情并茂,让人动容。
他暗暗在心里给自己打了个满分,照这演技,陈默估摸着自己都有资格去走红毯,领奥斯卡小金人了。
“可是......”
方孝孺神情震动。
陈默咬了咬牙,忽然话锋一转,再添一把火。“学生妄言,事已至此,老师以为,燕王登基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儿是什么?”
不待方孝孺开口,陈默自问自答,直接开口。
“削藩!”
一语惊人。
方孝孺惊愣抬头。
而牢房外的数米之外。
刚刚抵达锦衣卫诏狱的朱棣眉头一皱,瞬间停下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