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王平死后的全城轰动,苏定边与苏思平二人的身后之事则显得犹为凄惨!
王平是将门之后,是贵胄之后。他与温庄公主的传奇爱情故事曾经在这建康城中广为流传,将军美人的故事被几代健康百姓所津津乐道。王业更是朝中文官的领军人物,王家一门自是树大根深,无可匹敌。
反观苏定边,家世寒微,出身低贱。靠自己一股不服输的精神与不放弃的毅力一步一步爬到大将军的位置,一朝溘然身死,也如兵卒的命运一般,无人记挂,也掀不起波澜……
苏定边的身死唯一造成巨大反响便是在苏府中。
苏定边的尸身与他带出去的大军已经长埋于定州城下,而此时挂着白布的苏府灵堂内只有两块牌位与一个痛断肝肠的妇人。
这个可怜的妇人啊,一日之间失去了所有。
几日来,朝廷虽然也会有大员来祭奠,虽然也降下了对于苏定边战死沙场而好生安抚的旨意,但苏思平的母亲毕竟是在一夜之间就成了寡独之人……自从知道苏定边与苏思平战死的消息之后,这个可怜的女人不是在哭泣就是在昏迷睡,直到哭的眼睛又红又肿,直到因为伤心而神智也渐渐不清……
而此时此刻发生在王府与苏府之内的,也发生在南国境内无数个家庭之中,发生在定州一战中丧子丧父丧夫的家庭中,发生枝叶茂密的山林中,发生在郡县小镇的平民百姓家中。
……
几日时间很快又过去,朝廷支援前线的军马已经陆续到达,朝廷为了结联草原部众而准备的深厚礼物也差不多已经就绪。
就在这时,就在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的这时,都城内的酒肆茶坊之间不知从何处兴起了一股流言:
定州一战的失败是因为王平王勇的卖国害贤,而王平王勇的卖国害贤是因为王勇的嫉妒心作祟从而中了北国间人的反间计!
故事刚开始流传的时候,并没有多少人在意,但随着流言越传越广,信服这个故事的人渐渐变得越来越多!
这个流言有理有据,传着传着甚至连北国间人下榻在群英阁这样精准的消息都传了出来。
百姓们不仅感慨于王平大将军的战死,也为尸骨无存的苏定边感到可怜,更为如日中天的萧遥感到可惜。当有理有据逻辑清晰的流言流传进了百姓的耳中,百姓稍稍一权衡,都更愿意相信这个妒能害贤的凄惨故事。
……
一时间,京城上下流言四起,议论纷纷。
余府内,余成余贵二兄弟坐在一起讨论着最近街市之中流言四起的事情。
“兄长听说过建康城中最近兴起的流言了吗?”余贵率先问道。
余成点点头,外面满城风雨,自己又岂会不知。
“怎么回事啊……”余贵自言自语着,“有鼻子有眼,像是陈珂自己的讲述一般……”
“我也不明白。”余成漠然的摇摇头。
“可王平确实是死了啊……”余成眉头紧锁着。
“唉,如此扑朔迷离,倒是真令人难以看清!”余贵浅叹一声。
余成神色迷茫无比,缓缓抬起头来,“让我们缕一缕,看能不能有什么发现吧。”
“好。”
“首先是陈珂进了这建康城,然后我们与他巧遇,再然后陈珂见到了王勇……”余成喃喃道。
“没错。”余贵补充道:“然后陈珂便像是人间消失了一般,几天之后王勇离家去王平将军的军营,然后便是大军战败……”
“嗯……”余成沉吟着,“如此推来,关键就在于陈珂了!”
“可此人早已无处寻踪了!”
“那就宁可信其有!‘余成神色一变,透露着无尽的狠辣。
“可王平却是死了,王业也确实是忠心耿耿啊!”余贵说道。
“哼,谁知道他们搞得什么鬼!”余成轻哼一声,“将水搅得这么浑,这些人究竟想干什么!”
“只要京都禁军牢牢握在父亲的手中,不管有什么阴谋,他们都掀不起风浪来!”余贵说道。
“没错。”
“依你的意思,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余贵问道。
“王勇现在前线节制着除禁军外几乎全国的兵马,我们只有速速将我们所知道的事情报知给父亲大人,这种时候,只有他能力挽狂澜了!”余成说道。
“嗯。”稍加思索,余贵点头。
随后兄弟二人面有愁色的朝着余光磊的书房而去。
“大哥二哥?”
突然,二人被一声清脆的女声喊住,二人回头,却看到一袭青色裙子的余颖微笑着看着兄弟俩。
“看我这身裙子好看吗?”
“没空!”
余成撂下冷冰冰两个字便拉着余贵匆匆而去。
余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在了原地。
“哼!”余颖气的原地跺脚,“真是没趣,赶着去投胎吗?”
说罢少女撅着嘴巴愤愤的走开了。
……
与此同时,王兴也在自己的房间里焦急的来回踱步着,他自然也听说了街头巷尾的传言,而且没人比他更知道那些所谓的流言便是隐藏着的真相!
“公子,老爷在书房找你。”
突然,下人的一声吓了正在思考出神的王兴一大跳。
“哦,好,知道了!”王兴应和着,“这件事情要我怎么跟老父亲开口啊!”
王兴迎着头皮来到书房,此时的王业正捧着一卷古籍看的津津有味。
“父亲。”
“你来了?”王业的眼皮子都不抬一下,“朝廷为草原部落准备的东西已经差不多了,你速去收拾东西,我已经跟圣上请示好了,我们明日下午出发。”
“是。”
王兴说道,但是却不动身。
王业这才抬起头来,“兴儿?”
扑通——
王兴跪倒在地,一腔悲声道:“父亲!”
“怎么了?”
望着王兴突然这副模样,王业吓了一大跳。
“父亲让我去接叔父灵柩之前,告诉孩儿探知定州一战的蹊跷,让我查探军中消息,孩儿早已探明!”王兴说道:“叔父灵柩回京之后,父亲悲痛万分,儿实在不忍开口,但到了今日,实情已经是呼之欲出,不容孩儿不说了。”
王业看着王兴悲痛欲绝,跪在地上不住叩首的样子,心里已经是有了几分不详的预感。
“莫非大有蹊跷?”王业问道。
王兴点头。
嘶——
王业缓缓地放下手中地古籍,长吸了一口气,“说吧!”
王兴连着叩了三次首之后,说道:“定州一战的失败全是叔父与勇弟造成的。”
“什么?”王业忍不住打断王兴。
“父亲,容我说完,父亲自然一切明了。”王兴神色焦急慌张,开口说道。
王业已是面如死灰,微微点头。
“勇弟自从与萧遥在教练场一战之后,一直愤愤不平,直到一个北人来到京城,对勇弟施以反间计,而勇弟也一时鬼迷心窍,竟然上了北人的贼船。”王兴终于将实情讲了出来。
而老王业此时已是双目失神,全无反应。
王兴接着说道:“后来勇弟到了叔父军中,被叔父劝慰之后,大有迷途知返之意,但是北人却找上门来,直言勇弟若是不帮忙他们就将勇弟与北人协商的事情告知天下,叔父护子心切,便也听了他们的话。”
“什么?”王业两眼圆睁,一幅不可置信的模样。
王兴接着说道:“叔父与勇弟先是率着大军渡河,后写信将萧遥诱到北军重围之中,以至于萧遥与他手下的数千骑兵尽皆战死,然后北军包围定州城,重兵攻打,直到定州城陷落,苏定边战死!”
“什么……”王业嘴角微微抽动着,一时间太多难以接受的事情涌入了这个老年人的耳朵里。
王业翻了一下白眼,随后整个身子便向后倒去。
“父亲!”王兴赶忙起身,上前一步一把扶住王业,看着王业在自己怀中奄奄一息的样子,王兴心中顿感一阵愧疚。
“兴儿……”片刻之后,王业终于微微开口,“那你叔父是如何亡故的?”
“叔父自从做出了那件事情之后,日夜愧疚,在一个雪夜中自尽……”
“啊……”王业痛苦的嘶吼一声,“要是这样的话,王家休矣!”
……
与此同时,余府深处传来一声震怒。
“什么?”
余光磊虎面虬髯,双目圆睁,一声咆哮似要掀翻整个京城,“你二人说的可是真的?”
余成余贵两兄弟齐声说道:“千真万确!”
“我说定州一战怎么败得糊里糊涂的,苏定边何许人也,王平何许人也,萧遥何许人也,三人怎么可能尽皆战死!”余光磊重重地锤了一下桌子,整个余府似乎都摇晃起来,“原来其中大有猫腻!”
“哼!王勇小儿,心性如此狭隘,我日后定要活剐了你!”余光磊怒气冲冲,“只可惜苏定边老英雄与萧遥小英雄!此仇我势必要为这二人报了!”
余光磊起身朝着屋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你二人速速带兵去群英阁将那个店小二拿下,待明日朝会随我入朝作证!”
“父亲何往?”余贵问道。
“我去联名忠心耿耿的老大臣,明日一早参奏王勇!”余光磊声如浑钟一般在余府上下回荡着。
呼——
余成余贵二兄弟望着余光磊宽厚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了视野之中,方才长出了一口气。
而余光磊怒气满满的雄浑声却在二人的耳边久久回荡,久不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