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小光的平安符!么么)
乐熙有个丫头叫从玉,正经的家生子,她爹娘没什么本事,可养了个好儿子,从玉的哥哥年纪轻轻就在外院主管火烛灯盏的采买。别看东西不大,可廉国府是什么地方?先不说每日各房的火银消耗,就是逢年过节、或是丽妃娘娘省亲,那灯笼烟火就是一项不小的支出。
从玉家在短短三年的时间就于廉国府后街的民宅处盖起了三进大院,纵然比不得许多年久成精的老管事,可也够叫人羡慕不已的。借了哥哥的光儿,今时今日从玉走到哪里,都叫人高看一等,连老太太身边的妈妈们也不敢怠慢。
此刻,从玉避着人群,从角门进了六姑娘的小院。正值黄昏,伺候的丫头们或是出去纳凉,或是到湖边嬉戏,总之小院里安静的很,独两三个婆子在芭蕉树下扇着茶炉子,根本没在意来者。
乐熙虽然和凝萱同为嫡出,然而她的父亲最得老太太疼爱,所以爱屋及乌,六姑娘的轩馆也是这些姐妹里少有的独院。
从玉盈步进了一道小门,门上挂着葱绿撒花的细纹阮帘,内中一个娇俏美人正把风观望。一见识从玉,忙掀开:“东西到手了?”
从玉脚步沉重,连回答的气力都没有,只是紧紧捂住内怀里的包裹。
六姑娘乐熙正坐在书案前,凌乱的桌面上不是浆糊碗就是簧剪,地上零落着数只散架的棉纱布宫灯。
从玉掏出小包裹:“姑娘,这是我哥哥亲自找的溯源皮纸,请内造局的能工巧匠们反复往上刷老醋、蜡油。”从玉将里面的东西展现给乐熙看,“姑娘只需要将皮纸代替灯笼里的底座......这皮纸不经火烤便坚硬如同木板一般,可一旦油碗过热,皮纸就会烫出一个大窟窿。里面的滚油顺势泼洒,任凭再快的动作也躲不过这厄运。”
乐熙喜得随手将桌案上的纸灯笼扔在一旁,抽出其中一张在空中使劲甩着。
“嘎吱嘎吱”如同钢板震动,哪里还像一张纸?
“好从玉,本姑娘若能成就此事,你厥功甚伟。”
乐熙笑得有些忘形,从玉迟疑的低声问道:“姑娘,不知我哥哥的事儿......”
乐熙放下皮纸,笑意渐消,手指摸索着桌角那把镶嵌着金丝缠枝花的簧剪,锋刃上还透着寒光。
“我曾经答应过你,只要帮我圆成此事,你哥哥联合账房偷偷挪用除夕烟火银子的恶行便不再追究了。要知道,咱们这样的人家最怕和印子钱扯上关系,你哥哥不但欺上瞒下,更在外面顶着廉国府的名义去放债,难道还想有活路?”
从玉吓得浑身直发抖,心里不断责怪着哥哥的胆大包天。他能成为管事已经是天大的荣宠,为什么还不知足,导致现在全家的把柄都捏在六姑娘手中?
乐熙看着几乎堆成一团的从玉,脸色渐变,轻声笑道:“傻姑娘,难道还不明白?我是你的主子,只要咱们几个齐心,还怕没有你的好日子过?”乐熙展露着与年纪不相符的阴狠笑容,手指挑起紫檀大书案上仅剩的一只仍旧完好无损的灯笼,轻轻递给从玉。
从玉几经挣扎,还是缓缓伸手接过了灯笼,然后动作笨拙的用短刀挑开了实木的底座,将里面直挺挺竖立的蜡烛拆下,换成了旁边一只婴儿巴掌大的灯油碗。那碗里盛满了淡黄色的火油,碗口极宽,托起的时候一不小心就会掀翻。从玉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小心翼翼的将油碗置于皮纸之上,将其和黄姚竹木围城的灯笼骨架紧紧固定在一起。
这样轻轻提起,里面虽然油盏晃动,可外观上和平时的灯笼没有半点差别。
乐熙足足围着这灯笼站了一刻钟,然后才轻笑道:“你确定它能听话?”
从玉肃然道:“姑娘放心,多了不需要,只一盏茶的功夫,皮纸就能烧破,里面的灯油就会泼洒在下面人的身上。”
乐熙笑着摇头:“单单撒到身上顶什么用?我要的是她彻底的毁了容貌,一个丑八怪还有本钱与我拼斗?届时家里才会全心里的扶持我一个人。”
面对六姑娘这样歹毒的计策,从玉不禁又一次打了个寒颤。
乐熙陡然鼓起巴掌,从帘子外闪身进来一个青衣丫头,从玉眼睛一怔,然后迅速移开,显然不想多惹闲事。
乐熙指着桌面上的灯笼笑道:“想要表示忠心?便拿这个做叩门石吧!”
青衣丫鬟没有从玉一般怯场,连一句话都没有,只躬身行了大礼,然后迅速提着灯笼离开了六姑娘的闻渟院。日头西沉,穿梭在奇花假山中间的她竟没有被一人发现,眼见前面朱门影绰,正是住着三位姑娘的小桃坞,青衣丫鬟稳了稳心神,从灯笼上面的圆洞往下瞧,火油有几滴溅落在皮纸上,可大部分完好无损。青衣丫鬟松了一口气,眼睛不断瞄着大门口,足有一刻钟的功夫,里面再无人出来,青衣丫鬟才若无其事的提着灯笼往里走。
提着个黑灯笼在小桃坞内外行走,虽然有点特别,但没人会出口询问,这会儿正是点灯的时候。东五间、南四间门前各有三四个婆子,地上一溜儿并排放着青纱做成的上好灯笼,一盏一盏点过去,小桃坞的回廊上顿时灯火通明。
.......
凝萱被新来教导礼仪的嬷嬷折磨了半死,此刻难得闲散的躺在贵妃榻上吃着番邦进宫来的紫葡萄。
宋嬷嬷扬起手中的一件素色飞花蹙金线的翚翟袆衣,上面淡淡纹着浅草边儿,既素雅又庄重。宋嬷嬷一遍一遍摸着上面的滑腻缎面,笑道:“不服气不行,看五姑姑选的衣裳,拿出来就是件打眼的精品。看来这回去公主府,国公爷是没少花心思。”
碧潭接过嬷嬷手里的衣裳,用滚着热水的铜壶压平了每一道细小褶皱。灯光下专注的目光叫人安心。
凝萱扫了半圈,气道:“怎么打晚间的时候就没瞧见笑槐?”
笑槐可禁不起念叨,凝萱话音刚落,笑槐就领着青雪、青梅进了门:“姑娘快尝尝,新做的雪泡豆儿水,姑娘说我前次做的味道淡,还特特加了玫瑰卤子借味。”
笑槐一面和凝萱说话,青梅和青雪两人就将漆盘里的冰碗放在了一进门的花桌案上,这里光线最足,不知谁在什么时候放在此处一只官窑的彩绘梅瓶,多头百合肆意的绽放,把花厅浸染的香海一般。
凝萱使劲儿嗅了嗅,笑道:“花香配着凉粥确实人生一大快事。那花儿是谁摘的?心思也巧,瓶子也正合适。”
青梅忙踮着脚道:“姑娘,是我摘的。”
凝萱睨着青梅,嗔道:“只怕瓶子不是你找的。”
青梅不好意思的捂着发烧的脸:“姑娘明鉴,这样小的事儿也逃不出你的眼睛。都是青雪帮的忙。”
凝萱正要对青雪报以一笑,谁知猛抬头......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光束直射在凝萱的左眼皮上,刺目的很。她刚要抬头去看,青梅已然将粥碗地递到了眼前:“姑娘趁着冰没化赶紧尝尝。”
凝萱的手不大,碗口又凉,青梅给的急,几乎是塞进凝萱的手里,骤然凉拔拔,她的手陡然抽筋,几乎拧成麻花,手一松,满满一碗的雪泡豆儿水全折在凝萱的裙摆上。
凝萱一激灵,下意识的站起。
恰这时,一直蔫声蔫语的青雪大喝一声:“姑娘看上面!”
忙得了头忙不了尾,所有人都顺着青雪的“指点”往上瞧,宋嬷嬷、笑槐、碧潭无一例外。阴差阳错下,只有凝萱被冰激到低头下看,动作快的在青雪喊话的一瞬间离开了绣墩。
“啪!”
众人就觉眼前一个黑影从天而降,紧接就是耳边传来尖刺的碎裂声。
“啊!”笑槐大叫了一声,人扑向凝萱。
带着火苗的油碗坠落在花桌上,像个皮球似的跳了一下才跌落在地上,整碗油浆四面迸溅,笑槐根本不能幸免,她穿的衣裳又薄。后面几个油点子瞬间烧破了锦衣,深深灼伤了笑槐光滑的脊背。
地上一片狼藉,碧潭惨白着脸将笑槐扶起,宋嬷嬷打着哆嗦拽住凝萱。
青石板的地面最耐打磨,可竟然被火油烧出了几个密密麻麻的小坑。
凝萱只觉得心砰砰砰几乎跳出来,手脚冰凉,看见痛苦不堪的笑槐,凝萱忙和碧潭、宋嬷嬷将其抬到贵妃榻上。笑槐趴在上面一阵阵哆嗦,看得出是强忍剧痛,
宋嬷嬷几步回到花桌前,厉声呵斥:“怎么回事儿?灯笼里的蜡烛怎么变成火油?”况且宋嬷嬷又不是不识货的人,寻常火油怎么可能将人烧成这个样子?
青梅和青雪两个不敢互视,都怯怯的往后退了半步。
宋嬷嬷气极,伸手就要上来抓人问罪,碧潭却急匆匆走了出来:“嬷嬷快去看看吧,笑槐的背烧的吓人。”
宋嬷嬷明知道这里面有猫腻,可现在笑槐情况不明,宋嬷嬷只能狠狠的瞪着青梅、青雪两个,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