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你娘的!敢拦我?你算什么东西!”忽而,一阵铠甲作响之声自室外不远处传来,接着便是洪钟一般的声音,“周恪礼!周恪礼!他娘的你当了两日太子真当自己是个玩意了?周恪礼!你给小爷出来!”
我一听到那有些熟悉的声音,松了一口气,心说大概真的能休息了。反手撑着周恪己的身体小声叮嘱:“恪己大人您稍微扶着点,臣女胳膊动不了,只有一只手有力气。”
“周恪礼!”铠甲一阵脆响,一个九尺着铠甲的男子出现在门口,只往里看了一眼,便蹙起眉头,几乎毫无犹豫地抽出腰间佩剑,扭头便瞪向胡赖:“他娘的,又是你这个搬弄是非的狗东西!今日我就砍了你这条嘴里装不下的舌头!”
胡赖方才还一脸笃定戏谑看我的热闹,此刻吓得一下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往三皇子身后蹭:“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啊!”
“唐云忠!你是反了天了吗?”三皇子震惊地看了一眼跪在他身侧的胡赖,抬起头骂道,“孤乃是东宫太子!你居然敢叫嚣着要杀东宫掌事?”
“这狗东西在宫里欺男霸女,惯会媚上欺下。我身为唐家军副帅,往后要掌铜虎金印,为何连这条狗也斩不得?”唐云忠小将军提着剑走近三皇子身侧,他本就身形高大,眼下还着金甲,一身行伍气势慑人得很,“三哥如今是还未登基就想着压制我们这些忠臣良将,任由宦臣把持朝政吗?”
“孤尚未登基,你唐家就想反吗?”
“太子放任宦臣作恶,小将清君侧有何不可?”唐云忠倒是没有一丝一毫畏惧,上前在周恪法面前站定,“不然今日我们便去中阳殿说个明白,我倒也好奇,太子殿下千金之躯不在东宫学习处理政务,跑到温贤阁找一个庶人讨什么不愉快。莫不是都已经得了太子之位,却还心怀嫉妒?”
“你!”
唐云忠瞪了回去,两人就这么对峙了片刻,仿佛空气都跟着凝固。
半晌,三皇子一声冷哼,拂袖转身吼道:“胡赖,我们走!”
我撑着周恪己的肩膀,有些好奇地探头看了看,眼见着三皇子带着那个胡赖走出门,这才松了一口气:“恪己大人,恪己大人?似乎是安全了?”
几声之后,却没有任何回应,我只感觉肩头忽然一阵沉重,压得我直往后倒:“大人?!”
白发披散在我的肩头,忽而便感到脸颊擦着我的耳垂也耷拉下来,我下一声还没有喊出来,便感觉怀中身体一阵不自然地剧烈抽搐,背后随即粘稠潮湿了一片。
“大哥!”六皇子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模糊不清隔着一层水雾。
我伸手摸着后背,颤抖着将手心举到眼前,一片刺目的红色让我彻底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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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他妈真的好累哦。
我顶着歪歪斜斜的两片竹篾重新站在六监寝门口的时候,甚至连当值的女官都已经回来了,要不是六监寝有宵禁,我估计我我还得值夜。从未时一直到现在天都黑了,这么多个小时里面大喜大悲,两次从死亡线上把周恪己拉回来,走回来的时候我好几次都觉得有些虚脱,身体控制不住要往地上滑。
“……早知道昨天就该让刺客一箭把我送走拉倒。”我走得实在累了,蹲在地上休息了一会,小声抱怨起来,“活着怎么能那么累呢?”
远远地,就看到六监寝门口亮着一盏小灯笼。在暮色西沉的步道中散发着一点豆大的光亮:“那是?”
没曾想,却见那盏灯笼朝着我摇摇晃晃跑过来,近了才看清是游莲:“阿梨,你去哪里了?”
她映着火光的鼻尖有些红红的,目光里满是担忧:“有内侍来报说你今后一年负责去温贤阁服侍大皇子。那不是被废的太子吗?你今日明明是去领赏的,怎么忽然成了这样呢?”她叽叽喳喳说着,一边说一边在衣服里套了半天,摸出一个油纸包给我,“你看,这是你最喜欢的桂花糕!今日走了二十几份,有七八个娘娘那边给直接退回来了,我就特地偷偷带了一份给你。”
我低头看着油纸,鼻子微微发酸。
游莲不明所以,只把油纸递上来更近了一些:“快吃吧!我一看你就知道你还没吃!说实话,我本来还以为你可能会吃了再回来的,就是再怎么落魄,那也是大皇子,应该还不错啦?就想着如果你今天吃不下可以放着等明天吃,没想到还真是带对了!”
我没有听下去,伸手抱住了游莲的肩膀,趴在她肩上压抑不住地哭了起来。
所有的惊吓委屈,似乎到了此刻,才如决堤洪水般涌出来,我单手抱着她的脖子,把脸埋在她的肩膀上嚎啕大哭,抽抽搭搭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游莲愣了一会,有点不确定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声音柔柔软软的:“阿梨,你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委屈了?”
她顺着我的衣服看过去,目光落在我肩上的血和满身的灰尘上,眼睛微微瞪大,张开嘴却没有说出任何话,只是伸手抱住我:“没办法,阿梨,我们身在皇宫里面,遇到什么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的。为什么是你去照顾呢?人人都知道那个差事是烫手山芋,怎么就偏偏是你呢?”
我下巴抵在她肩膀上,抽噎着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是我,但是我又觉得,倘若不是我,倘若是阮梅重演十年前的覆辙,今晚是不是周恪己就熬不过去了。
委屈、难过、后怕、庆幸、茫然,那么多种情感交织在我心中,我却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好是默默掉着眼泪。
游莲了然地拍着我的背,小声安慰道:“不要哭啦,阿梨。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嘛?你现在哭的话,明天眼睛会肿得好像青蛙一样啊。我给你倒点热水,你吃了点心睡觉吧?”
那种柔声的安慰却让我越发难过,皇宫的风格外凛冽刺骨,夜色里唯有宫室外点着一两盏灯笼,黑暗得怕人。
阿莲安慰我说明天都会好的,可是我还有明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