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啊~”
呐喊中,流寇奋勇向前,追着官兵一阵乱砍。
官兵狼奔豕突时却没有丢盔弃甲,因为打了这么久的仗,大多数官兵是没有盔甲的。
砍溃兵比杀猪,不一刻,官兵死伤相藉,还有大量官兵跪地求饶。
流贼并未赶尽杀绝,只要投降的,一概留下。
长期以来一直在收拢吸纳官兵,流贼的战斗力已经赶上甚至超过了官军,也因此李自成才能在郏县大败孙传庭。
看着城外战败,朱恭枵恨恨地一拍城墙,道:“一触即溃,该杀!”
“大王,援兵被杀散,城内粮草将尽,我们要想办法突围。”河南巡抚秦所式说道。
他与朱恭枵领兵救援袁时中,行至鹿邑时伏兵杀出,力战不能支,不得已退入鹿邑城中据守。
袁时中可以不管,亲王可不能不管,尤其是周王在河南这一亩三分地上颇有贤名,于是,秦所式督兵入援被困,黄澍督兵来援被击败。
一个接一个来,一个接一个没。
外援断绝倒也罢了,加上前期突围进来的援军,如今鹿邑城内近万军队聚集,人吃马嚼,存粮将尽,再不走就走不脱了。
城外,李过正等着官军突围。
“都准备好了吧?”李过问道。
旁边的李岩回道:“将军放心,都已经安排妥当,朱恭枵在劫难逃。”
李过点点头,又道:“闯王令活捉朱恭枵以招降各地官军,实在是多此一举。”
李岩说道:“将军,朱恭枵颇贤,挟持其称帝,可乱朝廷人心,有利于巩固河南。”
李过骁勇善战,但是没读过多少书,对正统名份的重要性认识不足,加上朱恭枵在坚守开封时的表现,导致他不想留朱恭枵。
李岩是举人出身,有武力懂谋略,更有大部分流贼不具备的眼光,自然要劝李过。
他的劝说无关紧要,李自成的命令却不能无视。
“传令下去,活捉朱恭枵者,封将军,赏银千两,杀朱恭枵者,赏银十两。”李过说道。
“将军英明。”李岩捧了一句。
百倍差距,军兵们肯定能控制住自己的手,但是要真误杀了也不用担心被降罪。
战场打扫完,天色将黑,流寇们兴高采烈地押着俘虏回营。
参战的吃饱喝足准备休息,没参战的都在枕戈待战。
城里,朱恭枵与秦所式正在巡视城防。
因为朱恭枵以身作则且与将士同甘共苦,守军士气尚可,防务也是颇为严整。
恭送朱恭枵离开,西门守门官、千总麻伟立看向旁边的亲兵麻大郎,道:“今夜三更开门,举火为号,可曾准备妥当?”
“老爷放心,已经准备好。”麻大郎犹豫了一下,道:“老爷,周王待我等不错,是不是再考虑考虑?”
“每天两碗粥就是不错了?”麻伟立不屑地说道:“要我说就该搜集了城内粮草,他倒好,说什么剿贼是为安民,绝不能害民,我呸,饭都吃不饱,拿头去撞流贼啊?
再说了,你看他跟着兄弟们吃一样的饭食,却不知其回府多快活呢。”
麻大郎无言以对。
缺粮缺饷,兵将离心离德,这已经不是同衣同食能够解决的了,但是朱恭枵也没办法啊,他的万贯家财都随着开封沉入了水底,招募王卫军的钱还是朝廷调拨的。
时间在沉默中悄悄流逝,当城内打更声响起三次时,麻伟立站了起来。
无需下令,十多个家丁跟着站了起来。
他麾下有五百多号兵,心腹就这些家丁,怕其他人泄露机密,参与开门的也是这些人。
“待顺王全取天下,你我皆得富贵。”麻伟立提起刀,道:“举火,开门!”
亲兵立刻点燃三根火把,伸出墙垛外挥舞不停。
“事成矣!”李过抚掌笑道:“告诉兄弟们,拿下鹿邑,吃香的喝辣的。”
各将官传令时,城内响起一阵嘈杂,城门随后缓缓打开。
“杀啊~”
“拿下鹿邑,活捉周王。”
“兄弟们,跟我冲~”
流贼蜂拥而出,向着城门冲锋。
“怎么回事?”正打算休息的朱恭枵弹了起来,叫道:“来人,来人。”
“大王~”亲卫急忙进来。
朱恭枵顾不得询问,大吼道:“集合,随我御贼!”
“臣当为大王前驱!”王卫指挥使、河南总兵陈永福之子陈德挥刀叫道:“兄弟们,跟我杀贼!”
“杀贼!”诸兵高呼着,随着陈德往西门冲去。
朱恭枵掏心置腹,诸亲卫皆感其恩德,因此愿意卖命。
到了门口,只见贼兵已经涌入。
“杀~”陈德呼喝着上前,举刀砍翻了一贼兵,随即就被两杆长枪顶了回来。
亲卫上前与贼兵厮杀在一起,基本是一换一。
双方都缺盔少甲,左右都是人挤人无法闪避,基本没有第二次出手的机会。
片刻后,王卫军折损四五十人,被迫往后退去。
“杀贼,杀贼!”朱恭枵挥舞着宝剑叫道。
话音刚落,城内多出火起,随即响起震天般的喊杀声。
不知道是流贼提前埋了内应还是官兵哗变,阖城大乱,王卫军惊慌失措之下,被贼兵杀的节节败退。
“大王~”秦所式领着一百多兵跑了过来,叫道:“事不可为,速走。”
“天下之大,何处可去?”朱恭枵厉声道:“本王奉命出镇封地,城失国亡,如丧家之犬而走,天子不罪,反以重托,今日再走,何以见天子?何以见太祖?”
说完,举剑冲了上去。
刚到前面,一刀迎面劈来,下意识挥剑去挡,铛的一声,宝剑脱手,腰带上一股力道把他拖到后面,险险避开了刀锋。
“保护大王!”怒吼中,陈德挺枪刺死了砍朱恭枵的贼兵。
接战不过一刻钟,他已经换了两把兵器。
贼兵越来越多,王卫军被杀得节节败退。
“东门破了,东门破了~”
呼喝传来,王卫军越发慌乱,朱恭枵一直呼喝打气,勉强维持军伍不散而已。
城墙即心墙,城墙一丢,守军立刻失了斗志,要么逃进民居里,要么就地跪下。
不一刻,朱恭枵秦所式领着三百余残兵败将退入了县衙里。
贼兵四面围困,插翅难逃。
李过打马而来,叫道:“朱恭枵,我家闯王请你作客,何必门扉紧闭,拒人千里之外?”
“贼子,只有殉国的亲王,绝无投贼的亲王!”朱恭枵表达了心迹,环顾左右道:“本王自当殉国守节,诸位自便。”
左右齐呼道:“愿随大王赴死!”
“死则死矣!”陈德举刀大呼道:“随我杀贼,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杀贼!”诸兵高呼。
“诸卿忠勇,受小王一拜!”说完,朱恭枵躬身,向着四周行礼。
“愿为大王赴死!”陈德回礼后起身,提刀叫道:“兄弟们,大王平素待我等不薄,跟我拼了!”
“拼了!”诸王卫兵齐呼,各挺刀枪往门外走去。
刚到门后,只听远处传来呼喝。
“官兵夜袭,官兵夜袭,后营大溃……”
李过倏地转身看向后方,喝道:“如何敢乱我军心?”
辎重营守营副将谷大江狂奔到近前,叫道:“将军,官兵突袭,后营已崩!”
贼兵立刻一阵骚动。
眼看着军心动摇,李过大喝道:“如何敢谎报军情动摇军心?”
话音未落,又一骑飞奔而来,叫道:“中军遭遇冲击,李岩抵挡不住,请制将军收兵回援。”
“什么?”李过大骇,厉声问道:“哪来的官兵?”
左右面面相觑,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惊慌。
李岩为人低调,但是他和其妻红娘子治军严整又各有勇力,居然挡不住官军,可见官军凶猛。
如今贼兵分散,若是不能快速集结,定然是大败亏输。
李过刚要下令,又一骑飞奔而来。
“皇帝来啦~皇帝来啦~”信骑狂奔到近前,叫道:“皇帝亲自带兵冲击,中营已败,中营已败……”
李过心脏一突,叫道:“收兵回营,收兵回营~”
赶快回前营,还有机会组织抵抗。
贼兵不敢怠慢,纷纷集合,甚至都忘了被围困的周王等人。
“若是本王没听错,陛下来了?”朱恭枵看向秦所式,满脸不可思议。
“似乎是的。”秦所式犹豫着说道:“朝廷通报,陛下亲临锋矢,吾等只当笑谈,却不想是真的。”
“兄弟们!”朱恭枵忽然振臂高呼,道:“天子亲征,救我等于危难之间,此时正在城外杀贼。
为人臣者,岂有坐视天子厮杀的道理?随我出城,杀贼~”
“杀贼~”诸兵高呼。
本已抱定必死之决心与贼拼命,却不想皇帝神兵天降,救人于将亡之时,侥幸之余,又是振奋异常,个个都觉得还能再战三百回合。
激昂之中打开大门,只见贼兵已经消失。
陈德侧耳听了一下城外如山崩的动静,回头叫道:“兄弟们,听到了没有,天子就在城南。”
“天子在此,杀贼~”
三千骑兵同时高呼,雷鸣般的马蹄声都也挡不住,城里听的很是清楚。
“杀贼~”
朱恭枵振臂高呼,往着城外跑去。
大逆转已成,别送了人头!
陈德赶忙追上去,把朱恭枵护在了身后。
诸兵跟上,三步并两步往前跑了一阵,只见城门口有贼兵列阵而待。
李过是打老了仗的,担心城内官兵再次聚集冲击,因此设了防备。
他自己领着撤出城贼兵往前营疾行,希望能够赶在皇帝击破营地之前入营主持防御。
就在营寨遥遥在望时,侧面忽然杀出一飙骑兵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