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缇骑四出,发生什么了?”
“不知道啊,也没有通告,太突然了。”
“是不是东宫的动作?”
“陛下春秋鼎盛,东宫就开始清除异己,恐有不忍言之事啊。”
听同僚们由询问到揣测再到实锤,黄景昉听不下去了。
“哼嗯。”黄景昉清了清嗓子,道:“马上开朝,皇太子将至,各回队列。”
诸多吐槽的朝臣下意识地往后看了一眼。
祖宗保佑,太子未至,只要同僚不去告状,应该没事……吧?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卢象观小声叫道。
朱慈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问道:“有事?”
“该上朝了,陛下出征,国事却不能耽误啊。”卢象观劝道。
很理解太子的状态。
布置并督促反间谍工作到深夜,又送皇帝出征,随即还去巡查城防,到现在躺下不过两刻钟,而说到底,太子才十五岁,正是最能睡的年纪。
太祖看了流泪,成祖见了惭愧。
朱慈烺缓了缓神,起身洗漱更衣,真心不想去,但是一堆事情,容不得他偷懒。
端坐上面接受朝拜后,会议开始。
没等“有事启奏无事退朝”,朱慈烺开口说道:“拟诏,顺天府尹路振飞治理京师有功,擢礼部尚书,授文渊阁大学士,辅佐朝政,顺天府治中方以智政绩卓越,擢府尹。
大学士吴甡防治瘟疫出色,京师无瘟疫之症,而南直隶等地瘟疫此起彼伏,加吴甡太子太保,授尚方宝剑,南下督导防治瘟疫。”
“臣叩谢殿下隆恩。”×3。
待三人起身,朱慈烺继续说道:“拟诏,诏闲居总兵尤世威、王世钦、侯世禄、李昌龄、刘肇基,各携兄弟子侄勇武通谋略者并集家丁悍勇者入京。”
“臣遵旨。”冯元飙应下。
“诏令浙江巡抚董象恒巡按左光先克期平定括苍山之乱,剿抚专之。”
“诏令两广福浙四省税粮改海运入京,各省废止征辽剿贼二加派。”
“吏部清理各地方缺员,克期上奏。”
“诏令山东总督范自完回京。”
“诏令刘泽清移驻德州,诏令陈永福移驻归德府,诏令……诏令……”
吴甡等人奋笔疾书依旧跟不上太子的节奏,急的满头大汗。
这么多诏令,想往外发出都找不到那么多人。
当太子停下时,诸臣还在埋头疾书。
等大家写的差不多了,太子说道:“吴先生,复述一遍。”
吴甡深吸一口气,道:“启奏殿下,下达诏令有路振飞入阁……废止辽剿二加派……宗室子弟量才录用……”
简略了一下,大体没错。
太子说道:“继续奏事。”
“臣有奏。”庶吉士魏学濂出列道:“昨晚缇骑四出,街道马蹄声不绝于耳,臣民惶恐,竟以为回到天启年间魏逆乱政时。
彼时,东厂锦衣卫为阉党爪牙,横行朝野,动辄破户抓人,冤屈而死者不计其数。
陛下继位,除魏逆,束东厂锦衣卫,臣民始安。
今建虏在外,维持安定为首务,臣请殿下收束东厂锦衣卫,并清查其枉法乱法事。”
不是我,跟我没关系。
骆养性有些慌。
魏学濂这个人是有些特殊的。
其父魏大中,天启五年被构陷入狱,拷打致死,被誉为东林前六君子。
其被捕时,长子魏学洢,就是写了《核舟记》的那个,暗中随牢车北上入京,白天藏匿于客店,夜间向其父旧识求救。
魏大中死于狱中,魏学洢扶柩南归,日夜号泣,因魏大中死后追赃行动未止,魏学洢被下于浙江监狱,同年逝世。
得父兄之荫庇,魏学濂出仕,并且在士林中有极高的声望,若是被他造成声势,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日子可就难过。
但是又不敢解释。
有甩锅皇帝的前科,再甩锅太子,怕不是嫌脖子负担太重求松活。
朱慈烺说道:“东宫正在督办大案,近日不会放松,昭告内外,京师许进不许出,臣民勿得惊慌。”
“殿下,查办案件乃刑部职责……”
朱慈烺很不客气地打断魏学濂,道:“不若调卿入刑部,查探建虏情报去?”
魏学濂拜道:“臣工于文章,不擅长实务。”
“只会动嘴皮子啊。”朱慈烺嘲笑一声,道:“术业有专攻嘛,只会磨牙亦有用处。
前日大战,俘获五百余,不乏高级将官,孤意与建虏交换,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祖大寿、洪承畴,以一换百,建虏赚大发了。
只是此事须得与建虏交涉,卿工于文章,口才上佳,正好为使者。”
“臣……”魏学濂两股战战,冷汗涟涟。
狗太子,心思忒毒。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一入虎穴尸骨无存!
圣人教导“舍生取义”,但凡说个不字,立刻落个贪生怕死之名,不但自己会被人嘲笑,父兄也会被连累。
就在魏学濂在线急等时,急于转换新阵营的光时亨出列,道:“殿下,俘获鞑虏当明正典刑,以威慑余者,并鼓舞军心民意,且其冥顽不灵抗拒王化,若是纵虎归山,其必再次入寇,增加臣民伤亡。”
“此言差矣。”李稼陈反驳道:“以俘虏换叛逆者,是为分化瓦解鞑虏与叛逆之间的关系。
若虏酋答应,叛逆者人人自危,孔耿尚祖洪亦不会甘心就戮,必起兵而叛,国朝内欲投鞑虏者必将引以为戒。
若虏酋不答应,则俘虏同族不满,其不敢怨怼虏酋,却必怨愤叛逆者。
无论如何,鞑虏内部离心离德,必多掣肘。
殿下之计,乃是阳谋,所需唯一传递消息者,魏庶常心怀忠义,口舌灵便,只要不惧死,必能实现殿下大计。”
好一条忠犬!
朝中东林成员无不怒目而视。
这是逼着魏学濂去送死啊。
开玩笑,贪生怕死之辈也配落个忠义名?
李稼陈继续说道:“殿下,人心之争至关重要,以俘虏换叛逆,须得沸沸扬扬方可见效,当选敢于舍生取义者前往。
魏庶常不敢应承,显然心怀畏惧,绝不可能完成任务,臣请殿下重新选人。”
“殿下,臣不畏死!”魏学濂大叫一声,又弱弱地说道:“臣只担心能力不足,坏了殿下大计。”
“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人乎?”朱慈烺感慨一声,道:“发布告,征集勇士出使辽东,以宣扬俘虏换叛逆计划。”
“朝堂衮衮诸公,岂皆贪生者?”怒喝中,一人出列,拜道:“殿下,臣愿为使者往辽东走一遭,唯死而已!”
“臣愿往。”
一人带头,诸臣拜下。
可不敢落个贪生怕死的名声。
朱慈烺看着带头者,道:“宣城伯忠勇可鉴,本宫欣慰。
拟诏,授宣城伯卫时春天子节,出使辽东,宣扬俘虏换叛逆之事。”
“臣定不辱国体!”卫时春拜道。
“李巡城。”朱慈烺点人。
“臣在。”
朱慈烺说道:“授宣城伯机宜,务必保证忠义者安全归来。”
李稼陈回道:“臣已有定计,绝不教忠义殒命。”
“善。”朱慈烺环顾诸臣,问道:“有事即奏,无事退朝。”
“启奏殿下,臣有谏。”兵科给事中戴明说出列,道:“殿下诏令追封耿如杞、卢象升等人,恰如其分,然陈新甲先致松锦大败,又无旨私自议和,伏诛乃是罪有应得……”
“陈新甲乃是背负父皇陛下之过。”朱慈烺打断道:“若彼时本宫主政,绝不教他因此获罪被诛。
松锦大败实乃朝廷整体策略出错,归罪一人不妥,九边精锐尽丧,朝野惶恐,议和也在情理之中,父皇陛下思虑不周,默认议和,事泄,又顾念颜面诛陈新甲,实在不妥。
今本宫主政,要明确地告诉内外臣民,忠心用事者,绝不会不得好下场。”
“殿下圣明!”诸臣拜下。
老大能扛事,小弟们才有干劲。
决定了,跟着太子混。
朱慈烺环顾诸臣,问道:“追复陈新甲之职,可有异议?”
“臣遵旨。”诸臣再拜。
“便如此定下。”朱慈烺说道。
“殿下,臣有奏。”翰林学士雷跃龙出列,道:“陈新甲追复原职,前漕运总督杨一鹏亦当追复……”
“杨一鹏罪不可免。”朱慈烺说道:“其为漕运总督,巡抚江北四府,保境安民职责所在,然其渎职,贼至而不知,致使中都失陷,皇陵和龙兴寺毁于一旦。
凤阳之劫,本可避免,亦有能力避免,然其渎职,论罪当死。
本宫不教忠心用事者寒心,亦不会让渎职者逍遥法外。”
诸臣肃然,高呼殿下圣明。
太子的态度明白摆出来了,接下来怎么做就看臣子自己把握。
原则就一个:恪尽职守。
就在太子要问是否还有事情时,值殿卫士统领殷文一冲了进来。
脚下不稳,一个滑铲到了近前,顺势拜道:“启奏殿下,大量军兵聚集朝阳门外,皆携器械,似是哗变。”
“什么?”诸臣大惊失色。
“建虏离去未久,陛下亲征,城内空虚,若是哗变,必有大乱。”
“殿下速速发兵镇压,免得殃及全城。”
“御马监尚有可用之兵……”
“肃静!”朱慈烺一声大喝镇压了嘈杂,道:“备马,孤亲往视之。”
黄景昉大惊,劝道:“殿下不可,群情激奋,若有心怀不轨之徒,危矣。”
“殿下,臣往劝解,必不教哗变蔓延……”
“闭嘴!”朱慈烺说道:“事情紧急,何以啰嗦?诸卿威望再高,可及本宫万一?备马,昭告军兵,本宫亲自听诸军陈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