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陛下金牌急诏殿下离京。”苑少伟双手捧着金牌,拜道。
太子接过掂了掂,确认是纯金的,顺手塞进了怀里。
“传报父皇陛下,与其发金牌,不如详细说说南方事务。”朱慈烺摸着下巴想了片刻,道:“大意了,应该让父皇陛下每日记录言行的。”
这话太子可说,诸臣可不敢接。
朱慈烺没为难大家,道:“继续议事。”
“殿下,城内天方徒已经肃清,共计六千七百八十三人,只留三十以下女子九百五十八人,余者皆斩。
抄获金二十一万两,银三百四十二万两,粮五万六千余石,牛四百三十一头,骡马一千零五十,铜钱珍宝等无算。”
袁枢惊讶地说道:“未曾想到天方民如此富有。”
梅文鼎回道:“百商之中,典当最为暴利,京师二百余家典当行,六十余家为天方人所有。
若非以安定城内为要,将天方民挨个拷打审问,收获或能翻倍。”
“区区钱财不足挂齿。”太子表达了对金钱的不屑后,继续说道:“已经九月中旬,而船队方至天津。
来回一个半月,此次再去淮安,返程时运河封冻不能通航,须等到来年开春。
本宫之意,百姓由沽口走海路,财货由运河,运河封冻前全部送往南京。”
袁枢说道:“世人多以为海上危险重重,恐怕不愿出海。”
“不愿出海,皆因其觉得父皇陛下将回援。”朱慈烺看向万庆升,道:“放出消息,父皇陛下征讨左良玉时遭遇闯贼埋伏,大败重伤,本宫即将南下。”
“奴婢遵旨。”万庆升躬身退了出去。
谣言?
本公嘴里的每一句话都是真金白银才能换到的,爱信不信。
朱慈烺没理万庆升的小心思,继续问道:“有多少人托付东宫运输家财?”
梅文鼎回道:“启奏殿下,虽有宣城伯带头,仅有二十余富商托付东宫转运六十余万两现银,文武勋贵无一托付。”
袁枢说道:“殿下,做臣子的如何敢在君前露富?此策或不可行。”
朱慈烺眉头紧锁,道:“若不运往南方,只能便宜了建虏。”
“臣觉得殿下忘记了人心。”袁枢说道:“建虏占据京师,公库空空如也,而其财用匮乏,必行抢掠事。
其固然能够抄获无数,然亦告诉南方臣民,建虏残暴,投之无好下场。”
“右长史说的不错。”梅文鼎说道:“相比于人心,数千万两亦可放弃。”
人心重要还是金银重要?
朱慈烺认真考虑起其中得失来。
历史上建虏占据北京后没有拷掠,那是因为李自成替他们把这事做了,并且把七千万两留了下来,如今跳过了李自成这一步,而朱慈烺又把府库清的溜干净,建虏怎么解决财用匮乏的问题?
以建虏的一贯作风,必然大肆拷掠。
大不了退回关外嘛。
就跟前元“大不了退回草原”一样的想法。
异族的思维一贯简单粗暴,很容易就能猜到。
那么在拷掠+剃发的双重光环下,大明士绅愿不愿意一体纳粮当差?
应该没问题的……吧?
不是太子不自信,而是士绅的下限就是没有下限,真不敢保证士绅们不会破罐子破摔。
朱氏未亡,大明犹存。
有本事你就强推,我们绝对不反抗大清,看谁吃亏。
但是要让太子行拷掠事,太子也是不愿意的。
败人品,去南京也会被各种抵制。
袁枢看出了太子的纠结,道:“殿下,金银固贵,然而寒不能衣,饥不能食,纵使建虏搜集几千万两,以北方局面,亦无太大益处。”
“右长史所言极是。”梅文鼎说道:“殿下为钱财纠结了太久,若是建虏截断运河,悔之晚矣。”
“卿所言甚是。”朱慈烺说道:“诏令水师,即刻往天津转运臣民。”
大明太子终于决定南下,而大清太子也没闲着。
占领武清后,他就在征集工匠木料打制船只,打算水陆结合截断运河。
河面上一船船人员与钱粮,实在是太让人眼馋了。
就在豪格视察造船厂时,百余骑飞奔而来。
镶红旗旗主、多罗贝勒爱新觉罗·罗洛浑到了近前,高呼道:“大元帅,皇上圣旨。”
豪格不敢怠慢,立刻拜道:“臣恭迎圣旨。”
“奉天成命大皇帝,诏曰:南帝勇冠三军,然不擅理政,只把项伯当心腹,实不足为虑。
可虑者,南国小儿朱慈烺。
今年来,其掌朝政,整顿军务,因此有南帝京津之捷,其又清理边商,既供南国军用,又断国朝耳目。
近日得闻其调集孙传庭等将守运河两岸,又未曾令南帝北返,可见其欲弃北方。
当今之世,江南为财富中心,能整合江南,则可效朱氏太祖故事。
小儿谋远,又敢领兵出城接应怀柔、顺义二城军民,可见其胆气,有勇有谋之辈绝不甘心于划江而治。
若不能将其困杀于北方,则大清不能取江淮,勿论江南。
朕本欲御驾南下,亲取小儿首级,以为大清扫平阻碍,奈何天不假年,今特旨令郑亲王专责围杀南国小儿,且以多罗贝勒罗洛浑领镶红旗助之。
钦此。”
豪格领了圣旨,不高兴地问道:“郑亲王可有妙计?”
你去问济尔哈朗啊,问我这个无辜者干嘛?
罗洛浑回道:“启奏大元帅,郑亲王正领军往杨村去。”
豪格立刻取地图来看。
杨村位于香河与天津之间,本为驿站,随着漕运而兴,如今已横跨运河两岸。
最重要的是,其处乃是京津运河最高处,若是从两侧挖掘泄水渠,可轻易放开京津运河里的水,到时候朱慈烺只能骑马跑路。
以清军的优势,皇太极还真不担心朱慈烺通过陆路跑掉。
因此,济尔哈朗挂帅,以其本部镶蓝旗和罗洛浑的镶红旗为核心,加上镶蓝旗镶红旗蒙古,孔有德的重炮、朝鲜的火铳手,总计六万人马攻打杨村。
“皇上旨意,不惜一切代价,必须截断运河,以为大清扫平全取天下的障碍。”济尔哈朗说道。
豪格不怎么当回事,他却对皇太极的判断奉为圭臬。
为了大清,必须干掉南国小儿。
明军控制力只在运河,能够侦查的范围也就河岸两侧十多里,各城池据点能达到五十里的样子,将将够建虏一个冲刺。
所以防守杨村的张名振发现敌情时,建虏大军已经迫近。
“来势汹汹,是把杨村当软柿子了!”张名振斗志十足。
“守备,杨村城防虽经加固,却不耐久,又无护城河,必须请援。”副将顾忠说道。
集合了顺义怀柔二地万余军兵,杨村兵力也就四千五百,并且因为百姓迁入天津城,杨村没有民夫与辅兵的。
想喝口热水都得自己动手,就不要说协助扔石头砸人了。
“运河沿岸,除京师外皆不能动。”张名振犹豫片刻,道:“奏请殿下调拨援军。”
快船刚发出,天津方向驶来一只船队,打着孙传庭的旗号。
张名振脸色一变,问道:“殿下令孙督师移驻山东,何以来了京师?”
顾忠也不知道。
拦下来问问。
孙传庭没来,是孙奇逢。
“京师告急,殿下急令移驻山东,确保运河不断,督师不敢怠慢,日夜兼行抵达临清,接管了防务。
运河连绵,城镇众多,实在无兵可以北上勤王,考虑到需要京师需要船只转运百姓,因此征集了大量船只送来。”孙奇逢微微一笑,继续说道:“恰好淮安徐州兵至,三部合一,以为疑兵之计。”
来都来了,不能白跑一趟。
各船竖起旗帜,煮饭时烟火全开,做出了孙传庭全力入卫的模样。
“督师妙计,正好可为杨村争取一两日。”张名振欣喜地说道。
听到建虏大举来攻,孙奇逢严肃起来,道:“淮安徐州两千五百兵,皆精悍敢战之士,可助守备一臂之力。”
“守备放心,我等北上勤王时已经抱定死志,绝不会后退一步。”何武拍着胸口说道。
“多谢将军,只要坚持两天,太子必然来援。”张名振回道。
何武一愣,问道:“殿下领军?”
“殿下虽无勇力,勇气却足。”张名振说道:“为给京师百姓南下争取时间,殿下亲自领兵北上,顺便接应怀柔顺义军民撤退。”
就在几人交流军情时,济尔哈朗收到了探马回报。
“孙传庭率领大队船只入杨村?”济尔哈朗似乎自言自语,忽然就对皇太极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孙传庭大举入卫,还能说朱慈烺要放弃北京城吗?
就在济尔哈朗思考时,十多骑飞奔而来。
没到近前,领头的国史院学士罗锦绣叫道:“郑亲王,皇上龙驭宾天~”
“什么?”济尔哈朗大惊失色。
好端端的,怎么说没就没了?
孔有德提醒道:“亲王,皇上龙驭宾天,按制当全军披孝。”
济尔哈朗回过神来,问道:“皇上可有遗诏?”
罗绣锦回道:“皇上梦中龙驭宾天,未有遗诏。”
那到底谁接皇位?
饶是济尔哈朗对皇太极忠心不二,依旧想说一句“糊涂”。
留下的遗诏不是安排皇位接替,而是安排对付明国太子小儿,简直……
算了,不能腹诽,又不能回去奔丧,还是好好考虑怎么打下杨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