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虏全军披孝?”朱慈烺着实惊讶了一下。
全军披孝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皇太极死了。
历史上皇太极是八月初九死的,如今已经是九月十三,考虑到路上传信以及准备孝服与白幡的时间,皇太极应该是九月初九重阳节前后死的。
确实没想到。
原以为他死不了了呢,没想到就多撑了一个月时间。
太子默默地给皇太极点了个差评。
“殿下,虏酋逝,虏兵必然动摇,或有机可趁。”吴洞云兴奋地说道。
朱慈烺摇摇头,道:“情报有限,看到的机会未必是机会,持稳为上。”
张罗彦说道:“殿下,若是趁机大败建虏,未必就要放弃神京。”
“舍不得京师吗?”朱慈烺反问一句,起身道:“若有可能,本宫如何出此下策?
北方残破,人口凋零,百业萧条,在当今局面下只是拖累,而非助益,若想恢复,非得调集大笔钱粮不可。
然形势危如累卵,当以军务为要,尤其是天子亲军,而这同样需要大笔钱粮。
调孙传庭陈永福马岱等部入山东,其实已经放弃了秦晋豫三地以及河北南部,只待京师百姓迁走,我等便南下。”
诸臣沉默不语。
大家讨论过很多次,放弃北方确实是上上策,但是理智归理智,感情归感情,即将行动时又舍不得了。
“行了,组织百姓迁徙,本宫去杨村会一会济尔哈朗。”朱慈烺起身。
杨村的济尔哈朗正在主持挖沟时,豪格疾驰而来。
济尔哈朗迎上去问道:“大帅不主持军务,何以到了杨村?”
豪格说道:“郑亲王,孤欲回京奔丧。”
奔丧为名,继位为实。
济尔哈朗说道:“大帅乃先帝嫡长子,威望素著,继承大统天经地义。
然二十五万大军在南,若大王回朝而变故陡生,纵使继位又有何益?
大王,多铎可是东路副元帅,其与睿亲王同胞兄弟。”
豪格离开,没人能够压制,鬼知道多铎会做什么。
故意战败以打击豪格威望都是小事,万一收拢大军跑去山西给多尔衮来个黄袍加身,那局面可就热闹了。
“若是睿亲王一意孤行,又当如何?”豪格问道。
他还是想着先把生米煮成熟饭。
“臣绝不会答应,礼亲王也不会答应。”济尔哈朗斩钉截铁地说道:“当务之急其拿下北京城,如此可名正言顺登基,这也是先帝所望。”
豪格沉默片刻,道:“北京坚固,朱慈烺又狡猾,急切难取。”
济尔哈朗说道:“所以臣将强攻杨村,朱慈烺必领兵来救,而大帅大礼趁机攻城。”
“若两处皆不能下又当如何?”豪格问道。
济尔哈朗沉默片刻,道:“以六阿哥继承大统,大帅与睿亲王、礼亲王等人共同辅政。”
都怪皇太极没留下明确旨意,但是皇太极为什么没留遗诏呢?
十有八九是对豪格不满。
济尔哈朗没法去问皇太极,只能按照自己的理解做决定。
拿下北京称帝,多尔衮无话可说,若是拿不下北京城,即便称帝,多尔衮也不会服气,说不定还会导致内部分裂。
白白便宜了明国。
豪格见济尔哈朗态度坚决,不好再说回京的话,略微说了对皇太极的悼念后,转身赶往昌平。
吴三桂等一干降将皆驻扎昌平,豪格打算用投降的汉军攻打北京。
不能拖延太久,免得多尔衮抢先平了山西陕西。
此时,太原城下,清军正驱赶百姓填壕。
大同城下屡次吃瘪,多尔衮无可奈何之下,对大同围而不攻,自己领着大军到了朔州。
三边精锐尽属孙传庭麾下,蔡懋德又抽调了晋兵精锐,朔州只有弱兵庸将,在加上寄希望于大同阻拦,朔州轻忽无备,清军一个冲锋就拿下了城池。
朔州失守,后方的阳方、宁武、定襄等县卫城镇主官或逃或降,竟无一城能挡清军片刻。
信心爆棚的多尔衮只留少量军队驻扎各城镇,多则五百军,少则百八十,全不顾后路可能被断,领着八万主力狂飙疾进,一路狂奔到了太原城下。
突袭未成,转入强攻。
驱赶百姓填壕只是开胃小菜,朱审烜却已经两股战战。
山西左布政使赵建极说道:“大王,建虏来势汹汹,当发帑金慰劳诸军,以坚定军民抵抗之心。”
“孤养五千王卫,可保太原无恙。”
说完,朱审烜匆匆而去。
刚进内城,左长史万春龙与王卫指挥使赵同辉迎了上来。
“大王,建虏大军临城,军心动荡,臣请发帑金安抚军心,以助守城。”万春龙纳头便拜。
又要本王拿钱,本王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朱审烜带着怒气说道:“孤募兵五千,月给银一两二粮六斗,并无短缺,此时遇敌,正当奋勇,如何敢以敌挟赏?”
“大王,唇亡齿寒,若外城失守,内城亦难持久,太原失守,王府三百年积蓄尽为虏有,大王即便得脱,又岂能逃过朝廷法度?”万春龙摆出威胁,又道:“臣请大王犒赏全军,并开出赏格,效周王故事助守太原。”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朱审烜说道:“太原不是晋王一家的,城中富商士绅众多,何以不出钱粮?”
“建虏可容富商,甚至会用士绅,大王如何?”万春龙反问。
就算建虏留他小命,也不绝不可能让他大礼大爷。
朱审烜犹豫片刻,道:“王卫诸兵皆赏银五两,外城军民登城者赏银二两,杀一贼给银十两,伤一贼给银五两。”
虽说不患穷而患不均,但是大家都知道王卫军待遇好,只是略有怨言,却没有聚集闹事。
加饷的四万五千两银子撒出去,军民士气大振,将填壕的百姓杀死杀散。
虽说护城河被填出了一截,但是地上两千余具尸体证明了银子没有白花。
略微松了口气的赵建极找到朱审烜,道:“大王,杀死两千余,杀伤千余,请大王发银三万以激励士气。”
“你当孤是傻子吗?”朱审烜勃然大怒,道:“今日击杀皆无辜百姓,可有一虏贼?杀良冒功,亏你还是山西长官,如何能厚颜请赏?”
赵建极说道:“大王,事先未曾言明,有斩获便当给赏,若是失言,待建虏攻城,谁愿效死?”
“百姓不算。”朱审烜不耐烦地说道:“待建虏攻城,孤督战,现场发赏。”
说完就走,根本不理赵建极的哀求。
出了内城,面对满怀期盼的军民,赵建极只能安抚。
他官声不错,军民虽然失望,却没有闹事,各自散去。
怨气却散不去。
“朝廷令晋王治理山西,税收了不少,却一毛不拔,如今说好的赏金不给,实在无赖。”
“替此等贪鄙之辈守城,实在屈的慌。”
“要我说不如开城迎鞑子进城算了,说不定建虏治下的日子还能更好一些。”
“是啊,朱氏治下,天灾不断,连年战乱,大明该亡了。”
“新朝初立,总会轻徭薄赋收拢民心,肯定比现在好过。”
三言两语间,留守的巡抚标左营一千余兵达成了一致,聚集到了指挥张雄门前。
把总安昌利代表全军上前,道:“指挥,朝廷无道,世道艰难,晋王无信,大坏人心,兄弟们决定投了。”
张雄说道:“建虏未必就能给好待遇。”
“原职留用,赏罚分明!”安昌利说了建虏的宣传语,又道:“指挥,建虏势大,晋王寒了人心,太原必不可守,当谋以后。”
张雄犹豫了片刻,问道:“计将安出?”
安昌利说道:“新南门处火药堆积,焚之可破门,接应大清王师入城,必有厚赏!”
“好,兄弟们聚集,这便发动。”张雄没有再犹豫,穿了盔甲,领着军兵到了新南门。
兵备副使毛文炳正领人巡视防务,见大队军兵到来,立刻上前拦住,喝道:“建虏临城,尔等不回营休整预备明日御敌,何故聚集?”
“御什么敌?他朱审烜配吗?朝廷配吗?”张雄不屑三连问后,大喝道:“兄弟们,上!”
诸兵一拥而上。
毛文炳怒吼道:“跟我上,挡住!”
区区三十余兵如何是巡抚标营千余人的对手?
顷刻间全军覆没,毛文炳亦被捉住。
“张雄,朝廷待你不薄,固不念忠义,岂不在乎祖宗乎?”毛文炳喝道。
张雄回道:“兵备,下官敬你廉洁有才,只是天命在清,何不随下官辅佐新朝?”
“虏夷野蛮,岂配入主中华?天子神武,太子谋略深远,即便一时不能守,久之必能恢复,彼时悔之晚矣。
张雄,速速迷途知返……”
噗嗤。
毛文炳低头看了眼捅进胸口的长枪,又看向张雄。
安昌利抽枪,再次捅出,又抽出,见毛文炳倒地没了声息后说道:“指挥,大事要紧。”
“布设引线,准备接应大军入城。”张雄下令。
刚刚布置完毕,一部军兵杀了过来。
“点火。”张雄扔下火把就跑,跑了两步忽然停下,回头确认引线确实点燃了,拼命往远处跑去。
轰的一声巨响,火药库飞向天空,猛烈的冲击波扫过,城门楼砰地倒塌,城门也被震开。
“来人!”多尔衮跳了起来,冲出帐篷发现城中变乱,立刻下令全军出动。
城内已经乱成一锅粥。
赵建极慌忙收拢军队时,建虏大军已经冲了进来。
赵同辉急忙带着王卫军登城时,协守内城的丁壮已经开门逃走。
没等城门关闭,虏兵大队人马杀来,内外城门皆丢,太原城失守已成定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