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吴军付出了他们的全部,城内的汉军何尝不是呢?
如果说吕蒙和吴军是必须赢的话,那付燚和汉军就属于输不起的那拨——背靠城池,汉军更加退无可退。
针尖对麦芒间,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已经随着夜幕的降临,开始徐徐拉开了帷幕。
不过,最先开始行动的,却不是剑拔弩张的江陵北城,反而是已经渐渐偃旗息鼓的江陵南城。
无他,为了保证北城战役的顺利展开,徐盛领着吴军也是在南城之中横行无忌了起来。
所有的关键位置,如武库、衙门、还有城门楼,全都换上了吴军的士卒;所有的城市的关键节点上,全都设立了岗哨;各个交通要道上,也全都安排上了巡逻的人员。
可以说,徐盛这几乎是在用军营的标准在统治着江陵南城。
可城池,终究不是军营啊!
才走过了一条街道,百姓就要面临至少三次的盘查。
若仅仅是盘查也就算了,可偏偏,执行命令的吴军士卒,显然也不想白费气力。
于是,盘查变成了盘剥,还没有走出一条街道呢,百姓身上的财物已经被盘剥得七七八八了,而那些身无分文的百姓,轻则是被一顿怒斥外加拳打脚踢,重则直接冠以细作之名,落锁下狱。
要命的是,面对吴军这无理的盘剥,百姓们根本无处申告。
一时之间,南城几乎哀嚎遍地。
徐盛对下面的情况,当然也是心知肚明,但他却并没有任何的干预,也更没有叫停。无他,为了保证南城的稳定,策应北城的战斗,这是最直接、简单而有效的办法。
果然,就在这近乎无休止的盘剥之中,普通百姓哪里还敢出门。
刚刚恢复了些市井气息的南城很快又变成了死气沉沉了起来。显然,通过这样的手段,徐盛已经将南城彻底地掌控在手,更杜绝了一切反叛势力集结的可能。
当然,与此同时,吴军也彻底地失去了江陵南城的民心。
哦,或许从一开始,吴军就没有得到过南城的民心。
不过,这不重要。
不管是徐盛还是吕蒙,对此都不在意。在他们的心中:只要能拿下北城,他们有的是时间去修复这江陵城的民心,无非就是免点税罢了。
而随着江陵南城被吴军彻底“掌控”,夜色也渐渐深了起来。
虽然吴军将士们的大刀已经饥渴难耐,但时间未到,九万大军也只能全都静静地等候在营帐之中。
没办法,为了进攻的突然性,吕蒙将进攻的时间设在了子时。
倒是北城的汉军,在夜幕降临之后,便有数十精兵分从东、西、北三面城墙上悄然缒城而下。
而他们怀中揣着的,正是付燚命人赶制装满着火油的陶罐。
在进城池的道路上,一名汉军将士快速地挖开一个半掌深、一拳大小的坑洞,随即将手中用软木塞紧的火油罐小心放入其中。
坑洞不大,却是刚好能将油罐藏下大半,微微倾斜,只留出瓶口的一小段和软木塞在地表之上。
而在那软木塞上,还串有一根不算太细的麻绳。
若是在白天,这手指粗细的麻绳几乎一样可见,但在这茫茫的黑夜之中,哪怕是有月光加持,若不细心观察,也是根本看不到的。
在这麻绳之上,距离火油罐大概不到一臂长的距离外,又系着一个小小的铃铛,铃铛过后,又是一个被软木塞紧紧塞住的火油罐。
汉军将士一手握住铃铛,不让它发出声音,一边小心地顺着城墙延伸的方向将麻绳绷直,并在下一个油罐的位置做好标记。
小心将手中铃铛和麻绳放下,按照标记的位置复又挖出一个同样大小的坑洞,再将另一个油罐埋下。
紧接着,在铃铛下点上一块小石块,防止它被夜风吹动。
重复如此这般小心谨慎的一番操作再三,一个长达数米的简易的报警装置才算是大功告成。
但凡有人马经过,绳子上的铃铛就会发出悦耳的声音提醒城楼上的汉军。
与此同时,麻绳的位移,也会将瓶口的软木塞拽出,油罐之中的火油,也会随之流淌出来。
到时候,只要火箭齐射,势必就能腾起一道火墙。
当然,仅仅靠着拳头大小的油罐,想要对吴军造成大量的杀伤,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这火墙,也不是想要如何杀伤吴军的。
单纯,它就是用来照明的。
你可别小看了这照明之用,能够实施掌握到敌军的动向,对于一场战斗而言,是很关键的。尤其是在己方的兵力有限的情况下。
身为主将,你必须保证自己所派出的每一个兵力,都人尽其用。
有人就要问了,为啥不做大一些,给吴军来一场火浴呢!
不是付燚不想,而是在一时之间,付燚既找不到那么大的陶罐,也没有那么多的火油。
更别说,想要把这些大家伙悄然运送出城,并且悄无声息地埋在城前道路上,会有多么的麻烦。
你真当吕蒙和他的九万吴军都是傻子啊!
为了尽可能地不发出声音,汉军将士也是顶着巨大的心理压力,在城外足足工作了近一个时辰。
要知道,这东西防的就是吴军的夜间偷袭的啊!
换言之,就在他们趁天黑埋着油罐的同时,极有可能,吴军就已经开始行动了。
一想到吴军的钢刀随时坑出现在自己的背后,汉军将士们的额头也是不由得冒出一阵阵的冷汗。
但即便如此,汉军的将士们还是顶着巨大的压力,把活给干完了。
好在,终究,直到汉军把活干完,吴军也并没有出现。
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看了一眼远处黑洞洞的吴军军营,汉军将士们转身也是没入了另一片的黑暗之中。
一阵风儿轻轻吹过,彻底将他们存在的气息吹散。
天地依旧一片寂静。
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就在南城的呼噜声渐渐响彻夜空之时,那黑洞洞的吴军大营终于有了些许“窸窸窣窣”的动静。
只可惜,即便走到营寨之前,也根本看不到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非得进入其中,才会发现,一队队的吴军将士们,已经全都穿戴整齐,列成一条条的队列,等待着上级的命令。
细细看去,不难发现,几乎所有将士的手中都握着一根短棍,就连那桀骜不驯的战马,也被套上了嚼子,至于战马胸前的铃铛也早被摘去,几个士兵正用布帛为战马裹着蹄子。
随着中军帐内的一声“行动”与“是”的应诺,帘幔随即被轻轻撩起。
一个个身强力健的大汉,很快从中军帐内鱼贯而出。
“随我来。”
“跟我来。”
一道道轻声的命令很快传达而去。
月光下,人影绰绰,整个吴军营地终于开始行动起来。
“吱呀呀”的开门声很快响起,借着寨门上的火光,那一队队的吴军将士,也是快速的从城门鱼贯而出。
足足一刻多钟,吴军的出兵才告一段落。
而最先出城的吴军却并没有直接向北门运动,而是分向左右,往东、西两门而去。
不用问,这两支部队正是被派往东西两门的朱桓、朱然两部,紧随其后的,便是蒋钦和朱然的两万接应部队。
直到这几只偏师全都出营,此战的主力,陆逊带着吴军中最为精锐的三万大军,浩浩荡荡地开出营地。
是的,陆逊并没有等东、西两门的佯攻军团到位,便已经出兵。
一来,此去北门,因为要隐蔽行军的关系,势必要慢而又慢,即便此时出兵,东西两路大军也已经有足够的时间赶到;
二来,为了保证进攻的突然性,北门必须是最先发动进攻。
于是,也是在陆逊的指挥下,足足三万精锐,很快借着营门前的火光与月色,先行摆好了阵型。
随着陆逊大手一挥,三万大军很快没入到黑暗之中。
一根根短棍很快被吴军将士们咬在了口中,被布帛包裹起来的马蹄,踏在松软的地面上,几乎发不出任何的声响。
除了衣甲摆动之间的略略的响动,这无边无际的三万大军,几乎就没有任何的响动。
什么叫精锐,这才叫精锐。
只是,即便是这支精锐吴军,要在黑暗中的行军也并没有那么容易。
好在有月色的帮助,这才让吴军的行军变得稍微简单了起来。
可是,看着头顶的朗月,陆逊却是皱起了眉头。
无他,随着城楼的临近,这明朗的月色,已经成了吴军暴露的最大威胁。
好在,上天似乎也在帮着吴军。
就在陆逊准备下令在城楼目视范围之外,停下脚步暂时休息之时,头顶一片巨大的乌云却是缓缓来到了朗月之前,瞬间将那皎洁的月光给挡了个结结实实。
“好机会!”看着头顶的乌云,陆逊顿时激动地握紧了拳头。
“传令:前军加快脚步,直冲城楼,中军暂住,准备解开束缚,展开二段冲击。”陆逊立即小声地下令道。
很快,陆逊的命令便被传递到位,而整个吴军前军也是快速地冲刺了起来。
冲在最前头的,不用问,自然是急于戴罪立功的孙盛和他的亲兵们。
看着城楼上影影绰绰的汉军,孙盛的心头顿时一片火热,连手中的长刀也握得更紧了:是时候该我一雪前耻了!
又跑了数步,迎着城头忽明忽暗的火光,孙盛已经能看得清城头上的汉军旗帜了。
定睛望去,那手扶宝剑,在城头上来回巡视着的,不是那将自己打败的汉军将领(任续)更是何人。
一抹狞笑终于出现在了孙盛的嘴角:只等云梯到来,自己便能立即冲上城头,将此獠斩杀当场,以泄我心头之恨!
也就在孙盛势在必得之际,微风阵阵中,一声声悦耳的铃声却是突兀地出现在了天地之间。
哪个混蛋没有摘铃?!
孙盛心头顿时大怒,只是转瞬之间,他便想起,与他一道前来的前锋大军之中,连自己在内都是徒步而来,并没有骑兵,也更没有战马啊!
连战马都没有,何来的铃声?
换言之,这突兀的铃铛声,恐怕是来自汉军布置的陷阱!
只是,虽然孙盛已经想到了这样的可能,但身在居中的他,却并没有立即意识到该如何处置。
倒是在中军的陆逊,不仅在听到铃铛声的第一时间,便确定这是汉军布置下的告警机构,更是立即对大军发出了指令:“暴露了,传令前军,不要管其他,全力冲杀!传令中军,保持静默,继续向前推进。”
之所以陆逊在第一时间就判断是汉军的陷阱机构,倒是不难,毕竟这三万大军可是他精挑细选而来,他对自己的部下有着足够的额信心。
更何况,要是自家人忘记了摘铃,也不该在此时响起。
更别说,为数不多的战马几乎全在自己身边,而那突兀的铃声,却是出自前线。
当然,判断出陷阱并不难,难得的是陆逊的果断处置。
若是换了其他将领,在发现自己已经暴露的情况下,最先想到的一定是撤退。
可偏偏,陆逊却是下达了与之完全相反的“全力冲杀”的命令。
胆大、心狠的特质,在此刻的陆逊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汉军既然会提前设置下告警的陷阱,那么也就说明汉军根本没有轻敌的想法。也就是说,吴军的这次偷袭,实际上已经失败。
陆逊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他却并不甘心就此撤退。毕竟,他这一退,不说其他,光是军心士气,就是不可估量的打击。
好在,事情似乎并没有遭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不知是汉军布置的失误,还是吴军的运气比较好的缘故,这铃声响得有些太晚。
按照陆逊的推算,此时的孙盛所部应该已经十分接近城楼,几乎只要一个冲刺就能抵达城楼之下。
这样的距离之下,即便汉军有所准备,也未必来得及、防得住。
当然,更重要的是,头顶这昏暗的月色,也给了陆逊再度一搏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