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将军当然知道,荆南要打赢这一场战争,势必要得到荆州世家们的竭力支持。
偏偏已经过了数月之期了,哪怕王甫已经将正确答案通过家将告知了付燚,但付燚那边却依然丝毫没有行动的样子。
若是一切按照原定计划继续下去,关将军倒也不用着急,哪怕再让付燚浪费掉数月的时间也无关紧要。
可偏偏东吴的野心却是打乱了蜀汉的部署。
在得知了东吴情况之后的第一时间,关将军就知道,他不能再等了。
可是,皇叔可以毫不犹豫地暂停掉付燚的考验,但关将军却不行。
说到底,关将军对付燚还是有着不一样的感情。
这当然也实属正常,毕竟,付燚守江陵城的一战,着实是挽救了关羽和整个荆州军团。
只是,关将军到底是大汉的将军,在关乎全局的大事面前,关将军还是拎得清的。
因此,仅仅是稍作纠结之后,关将军便是做出了决断:安排马良与王甫双双南下江陵。
马良南下自不必多言,自然是为了与江陵的世家们谈判而去的;至于王甫,却是关将军派去说服和劝导付燚的。
仅这一点,就足见关将军对付燚的看重。
若非十分的看重,你哪还见过上级下令的同时,还专门派人去给下级解释的?
只是,关将军不知道的是,就在他派出马良和王甫的同时,付燚实际上已经开始与江陵的世家们接触了。
是的,纸张终于是被付燚给造了出来了。
即便关将军不派马良与王甫南下,付燚也准备在适当的时候请马良与王甫来为江陵城一叙了。
不过,当马良和王甫突然出现在江陵府衙之时,付燚还是很意外的。
见两人风尘仆仆且并未提前通报的模样,付燚立即就知道两人的到来一定是有急切且秘密的事情。
当即,付燚便是在命人安置两人随从后,随后便将两人带到了二堂之中。
而马良与王甫也没有客气,当即便是将东吴各地频现祥瑞的消息告知了付燚。
听此消息,付燚几乎是脱口而出道:“孙权,欲称帝乎?”
“然也。”马良随即也是点头道。
得到马良的肯定,付燚皱起的眉头不仅没有舒展,反而是皱得更深了。
付燚很清楚,现在的大汉可不是历史上偏居益州的蜀汉,一旦东吴孙权称帝,皇叔不可能坐视,势必要向东吴发起战争。
毫无疑问,荆州军团便将是这场战争的主力。
而考虑到荆北错综复杂的局面,荆北的主力极有可能作为佯攻,而自己的荆南军则将成为此战的主攻的存在。
“可是,我手中兵马尚不满万啊!”坐在上首的付燚也是微微叹息道。
听得此言,马良与王甫自然明白付燚这是已经猜到了关将军的安排,随即两人也是相视一眼,眼中也多是钦佩之色。
能从只言片语的情报中猜到东吴的动向,便已属不易;而能从东吴的动向,联想到自家的处置方案以及自身可能担当的角色,就更加难得了。
要做到这点,不仅需要对自身定位的准确理解,更需要对战场局势敏锐的洞察力。
显然,这二者,付燚都不缺。
而在短暂的钦佩之后,马良也是立即说道:“将军放心,关将军于荆北之征兵已经颇见成效,本月之内,便有三千新卒开到,随后两月陆续还会有数千新卒抵达。而东吴如今尚且犹疑不定,且称帝也非一朝一夕之事,至少三五月间,东吴并不会称帝。因此,我们还有时间。”
“然也。”一旁的王甫也是点头道:“关将军承诺,在开春之前,江陵城兵马至少会达到两万五千之数。因此,兵马数量之事,倒是无需太过担心。另外,为了能够让这伙新军尽快成军,关将军会将其中一半的新卒替换成老卒,抵达江陵之后,只要稍经训练磨合,便可成军也。”
听着王甫的介绍,付燚的眉头终于是稍稍解开了些。
什么,为什么不把全部的新卒都换成老兵?
原因很简单,付燚的任务重,关将军肩头的担子也不轻啊!
在可以预见的未来,关将军所部不仅要面对吴军的主力,更要时时提防魏军的南下。六万多兵马固守荆北之地只能说是看看足够了,若是还要发动进攻,那更是捉襟见肘。
而且,从后果来看,付燚所部即便失败了,也不过就是进攻失利退回荆州的后果罢了,可若是关将军在荆北被击败了,整个荆州军团都可能面临土崩瓦解的局面。
因此,不是关将军不想给付燚更多、更好的兵马,实在是他没法给更多了啊!
付燚当然知道关将军已经尽力,因此,尽管付燚认为两万五千兵马并不十分足够,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只是,如何用这两万五千人去完成原本要三万甚至更多人才能完成的任务,却是要付燚好好地去思索一番了。
也就在付燚思索着要如何向东吴开刀之际,一旁的王甫却是误以为付燚在为粮秣的问题而烦恼。
当即,王甫也是再度开口道:“付将军,关将军知道,如今最大的问题,还是粮秣的问题,这也是关将军派马长史与末将前来江陵城的原因。”
说罢,王甫也是朝着马良递了个眼色。
马良当即也是会意,道:“将军放心,今日晚些时候,我便前往各个世家游说。”
话未说完,付燚也是终于明白了马良与王甫到来的用意。
关将军这是怕自己没能搞定荆州的世家,从而耽搁了战事,这才让马良与王甫来做中间人了。
事实上,王甫早就给付燚透露过这条路。只是付燚却始终没走,其原因:一是付燚还有更好的一条路;二则是付燚手中的牌实在有限,而这些牌,付燚实在是不想交易给世家们。
很简单的道理,能让门阀世家慷慨解囊的,只能是能给他们带来巨大利益的东西。
所谓巨大利益的东西,说白了,无非就是田亩和权力罢了。
而荆州,官府手中的屯田本就不多,即便全给了也未必能满足世家的胃口,延展下去,那便是只能夺民之田献与世家了。
这样的事情,付燚和关将军当然不会做了。
那么也就只有一条路了——权力!说简单点,就是卖官鬻爵。
当然了,这样的行为,在汉末乱世倒也不算什么。诸侯的发展,靠的就是门阀世家们的支持。
可是,现在的荆州本就已经到处是门阀世家的触手了,若是朝廷的势力再一步退缩,这荆南之地,恐怕就全都成了世家们的天下了。
到那时,荆州的百姓会是怎样的情况,付燚简直不敢想象。
而这也就是这道考题的困难之处:如何在世家之中斡旋,既拿到好处,又不至于让世家门阀在荆南之地一手遮天。
若是付燚没有“纸张”这一利器,这道题倒也不是不能做,只是耗费些时间和精力罢了。
可如今马良的到来,加上时间的紧迫,显然,关将军这是要彻底向世家门阀们妥协了。
“等等。”眼看着事情就要朝着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了,付燚也是赶紧打断了马良的话语道:“马长史、王将军勿忧。粮秣之事,本将实际已经有办法了。”
“哦?!”马良与王甫顿时也是惊讶地看向了付燚。
显然,两人并不认为除了与世家妥协这条路,付燚还能有其他的什么好办法。
而付燚也没藏着掖着,当即也是从案桌上的一个木盒之中抽出了两张白纸,分别递到了马良和王甫的手中。
接过付燚递过来的纸张,马良与王甫也是上下左后正反地看了一遍,却是一个字迹都没有看到。
不由得,两人也是皱着眉看向了付燚。
“两位没看错,这就是两张白纸。”付燚也是赶紧说道。
“白纸?将军拿两张白纸与吾等作甚?”与付燚关系更好的王甫当即也是抢着问道。
“想要两位代销此白纸,不知两位意下如何?”付燚随即也是笑着说道。
“代销?”马良与王甫的疑惑也是更深。
显然,两人一时间都没明白付燚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就在王甫欲要再度发问之际,马良却是又看了看手中的白纸,随即拿起来朝着厅外的阳光看了看,最后又用手指轻轻地摩挲过一遍。
瞬间,马良也是眉头微皱:不对,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对——这光泽度、这致密度和细腻度,完全不对!
似乎想到了些什么的马良也是快步来到了案桌之前,提起案桌上的毛笔略蘸墨水便是在白纸上挥毫写下“荆州”二字。
那浓郁的发色与极强的黑白对比,瞬间让马良喜上眉梢。
“果然好纸!”马良当即也是兴奋地赞道。
随即,马良略略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付燚并问道:“这似乎不是蔡侯纸吧?”
闻言,还不待付燚做出答复呢,王甫便是赶紧低头朝手中的白纸看去。
没办法,马良和王甫虽说是在荆州军团,但实际上却是文官,对于纸张之类的东西,自然是喜爱颇深。
于是,在重复了一遍马良刚刚的动作之后,王甫也很快得出了与马良相同的结论:“对,这不是蔡侯纸,绝不是。哪怕是最顶级的蔡侯纸,也无有如此光亮、平整且致密。”
说着,王甫也是朝着付燚看去,似乎在等待着付燚的答复。
见状,付燚自然不会隐瞒,当即便是点了点头,道:“然也,此纸乃本将偶然所得也。”
说完,饶是已经身经百战,付燚的脸庞也依旧是微微热了起来。冒充别人的劳动成果,可算不得什么光明磊落。
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这个纸必须也只能是付燚所创。
“好!”马良顿时一喜,随即便是发问道:“此纸作价如何,能否与蔡侯纸比肩?还有产量几何,月产可能过千数?”
听得马良的问话,倒是让付燚愣在了原地,一时间却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没办法,这些纸张,不管是价格,还是产量,都跟马良所问的不是一个数量级啊,这叫付燚如何回答。
而付燚这一愣,却是又让王甫给误会了。
许是怕马良尴尬,王甫也是赶紧说道:“没事,就算是贵上些许也无碍,蔡侯纸根本无法与之相比。至于产量嘛,先期自然是会少些,后期工艺熟练了,产量也就上来了。”
闻言,付燚当然知道王甫这是一片好心。
只是,见两人爱不释手又有些可惜的模样,付燚还是不由得笑出了声。
不过,付燚却并不准备解释,毕竟千言万语,也比不过亲眼目睹。
“马长史,王将军,两位请移步随我来。”轻咳一声,付燚也是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听着付燚的话语,两人也是有些莫名,毕竟这不是讨论得好好的吗,移步做什么?
不过,或许是两人也还想看看付燚是不是还有什么惊喜的缘故,面对付燚的邀请,两人却并没有拒绝,而是跟着付燚便往后院而去。
很快,三人便是来到了一个小院之外。
初看之下,这个小院倒也平平无奇,只有门外数名精兵无声地诉说着此院的不同寻常。
进入院中,又见数名精兵各自把持着院落四角,唯一的一间房间前,还有两名精兵手持利刃看护着。
这几乎是全方位无死角的保护,即便是中军帐恐怕也不过如此了。
正待两人纳闷区区小院如何需要如此严密的防范之时,付燚却是已经推开了房门,带头走了进去。
随即,马良与王甫也是相继步入其中。
而随着两人进入房内,只一瞬间,两人便是双双张大了嘴巴。
只见这不算太大的房间之内,却是一排排整齐地排列着数十个木架。
这一个个高大的木架之上,每隔一掌之距便有一个隔断,而在那隔断之上静静躺着的,不正是两人手中正捏着不肯放手的纸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