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桂并未隐瞒,他将己方已经陷入绝境,唯有奋力一搏击破南京城,才能活下去的消息通报全军。
成,全军飞黄腾达。
败,全军死无葬身之地。
不过,当万事俱备即将出战的时候,李芳远却率领残兵败将,回到了军营!
此时的李芳远全身上下数处伤口,精神萎靡,但是当他见到李芳雨后,提刀就砍。
李芳远的举动,将李成桂、南誾等都吓了一跳,李成桂喝道:“你要做什么?砍杀你的兄长不成!”
李芳远眼珠子都红了,吼道:“兄长?他不是我兄长,临阵脱逃,丢下裴将军逃命,他还配当我兄长么!”
什么?
李成桂、南誾、周子富等人看向李芳雨,眼神中都带着浓浓的怀疑与震惊。
怪不得李芳雨回来的时候身上没见到什么伤,且比李芳远要早那么多。
李芳雨面对众人质疑的目光,忙解释:“五弟说的不是真的,我……我在乱战之中与裴将军失散,苦战脱逃!”
李芳远恨得牙痒痒,道:“你还在说谎,有人见到你逃离了,我今日就要为裴将军与边将军他们报仇!”
李芳远还不知道,裴克廉与边安烈都成了明军的阶下囚,以为他们已经阵亡。
南誾、周子富等人赶忙拦着李芳远。
李芳雨咬紧牙关就是不承认道:“五弟!你污蔑我也就算了,还要动手杀我?你当父帅是什么?”
李芳远全都豁出去了,吼道:“杀了你,父帅处死我,我也认了,我这条命是裴将军他们拼命送出来的,现在还给他们,啊!”
嘭!
李成桂一脚将李芳远踢翻,喝道:“来人!将他们两个都带下去,看押起来!”
李芳远被兵卒拉着还不肯停手,挣扎着要去撕咬李芳雨。
李成桂听着儿子的嘶吼声,一声叹息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芳远还太年轻。”
他已经信了李芳远的话,知子莫若父,只看李芳雨的神态,就知晓李芳远说的是真的。
李成桂心里快气炸了,若是放在平时,李芳雨的所作所为,李成桂会让他一辈子都记得这个教训,但生死危机当前,一切事情都要往后推。
强打精神,李成桂走出军帐,呼!呼啸的大风扑面而来,天空中乌云翻滚。
一场风雨,即将到来。
咚!咚!咚!
黑夜中,李成桂军大营里响起了密集的鼓点,全军好似潮水一般杀出军营,涌向南京城。
南京城头的守军见状,敲响铜锣,很快南京城内的守军全部警戒起来。
南京城头,望着涌来的大军,王禑脸色苍白道:“坏了!李成桂要总攻,杨总兵,我们当下该如何做?”
此刻的王禑俨然将杨帆当成了主心骨。
杨帆的眉头微蹙,总觉得李成桂的举动有些反常,怎么忽然倾巢而出了?
前几日李成桂的进攻有层次,兵卒可以分批进攻、休整,今夜却开始孤注一掷。莫非李成桂面临极大的压力?压力又从何处来?
石桥关?土罗城?
杨帆千算万算,也不会想到李景隆会在乐游原追击五十里大破裴克廉。
不过局势危急,杨帆命人将王禑送回府邸,他亲自带领将官与兵卒镇守城头。
杀戮从此刻开始,杨帆自从出兵高丽以来,还从未亲自守城,杀了多少人他自己都记不清了。
一轮一轮的攻杀,鲜血洒满了城头,王禑将身边的亲卫都送上了战场。
城中富户的家丁,城中百姓青壮,以及体格健壮的老人,都被拉了出来。
从晚上到第二日上午,激战就没有停息过。
唰!
杨帆挥舞绣春刀,将一个李成桂军士卒砍倒,一脚踢下城头,回首四顾,城头上已经再没有敌军。
“大人……敌军撤了!”
王图从两具尸体中间艰难地爬出来,指着城下。
“李成桂撤了!”
一夜时间,李成桂军损失逾万人,南京城当真血流成河。
有数次,他们差一点就攻破了城池,幸而瞿能在关键时刻出手,牵引对方的注意力。
三千营为此损失不小,一晚三次出击,将三千营的人与马都累得快要崩溃。
杨帆举目远望,果然,李成桂剩下的军队匆匆撤回大营,就像后面有人在追杀似的。
听闻敌军撤去,王禑与一众官员都来道贺,王禑的脸都快笑成了一朵菊花,道:“杨总兵,南京城有你是我高丽之福!”
杨帆的嘴角微微上扬,忽然说道:“高丽王还能募集多少人手?”
啊?
王禑闻言脸色一变:“怎么?李成桂还要继续打?”
杨帆摇了摇头,说道:“吾观李成桂今日之举,颇有破釜沉舟的气势,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他不会不懂这个道理,所以李成桂大概要撤军。”
撤军?
王禑瞬间喜形于色,李仁任、崔莹等人也都是喜笑颜开。
李仁任说道:“既然李成桂要撤军,为何还要组织人手?”
杨帆指着外面的大营,说道:“李成桂撤军,要么我明军在石桥关大破肃州金士衡,兵出石桥关直取开京,李成桂后方遇险不得不离开。”
“要么,我军在土罗城方向,大破裴克廉,如今已经从胶州道赶来围堵李成桂,他因此选择撤军,无论是哪一种,这次都不可让李成桂轻易撤离,必须在他的身上撕扯下一块‘肉’,让他疼的锥心蚀骨!”
王禑闻言,稍作思索,道:“这件事本王来办,城中的富户人家还有一些家丁护院,是他们最后的人手,只要听了是去追杀敌军,没有风险,凭借本王的面子还是能调动出来的。”
杨帆微微颔首道:“那就有劳高丽王了!”
事实果然如同杨帆所料,下午的时候,李成桂军就开始陆续撤离军营,往开京方向转移。
这更加让杨帆确定,胶州道方向,明军定然击破了裴克廉!
日落,黄昏。
血色的夕阳照在李成桂军身上,如同鲜血。
全军上下一片死寂,只剩下车轮“吱呀吱呀”的声音,还有零星的盔甲摩擦声。
李成桂坐在马车里,脸色苍白,神情凝重的好像要滴出水来。
南誾犹豫了很久,才说道:“主公,我们还没有输,京畿、肃州、庆尚道都被我们把控在手中,待回到开京之后休整,再杀回去也不迟的。”
李成桂闭着眼,露出一抹痛苦之色道:“苦心经营十几年,厚积薄发,没想到最后毁在了杨帆手中,南先生,我们还有机会了么?你何必骗我?”
南誾的嘴角动了动,叹了口气:“明军兵力之强,世所罕见,乐游原一战竟然能一战击溃裴将军,当时的情况就算是换成主公您,恐怕也挡不住明军兵锋。”
杨帆入高丽后善用奇谋,所以明军很少在正面战场与李成桂军死磕到底。
造成一种假象,明军攻城的军械很厉害,也非常狡诈,但野战能力并未有多夸张。
当明军主帅换成李景隆,急于驰援南京,才展现出辽东明军冷酷的战力来。
李成桂摇了摇头,道:“就算是换了我,也敌不过明军,大势所趋非人力能改变,我们高丽,到底还是太小了,一个辽东就可战胜我们。”
李成桂掀开车帘,昏黄的日光照射过来,他喃喃道:“我李成桂的宏愿,会不会也与这落日一样,过不了多久就会消失?”
南誾难过地掩面而泣,李成桂则望着落日,仿佛见到了自己的未来,日暮穷途,枭雄末路。
南京,夜。
王禑临时组织起来的兵力,给李成桂带来了一些麻烦。
不过李成桂早就料到杨帆会来干扰,留下两千人断后后,从容离去,这两千个炮灰多数战死,只有两成投降成为俘虏。
就这天晚上,李景隆率领明军主力,抵达南京城!
南京城内张灯结彩,再见杨帆,李景隆加快脚步眼圈通红道:“末将李景隆,参见大人,大人可无恙?”
杨帆扶着李景隆,开怀大笑道:“九江在乐游原大破裴克廉,威名传遍高丽,这南京城外的李成桂听到消息,孤注一掷打了一晚就撤去了,吾无妨。”
李景隆这才放下心,道:“我军在乐游原休整了一夜,姗姗来迟未能及时阻击李成桂,请大人恕罪!”
王禑、李仁任、崔莹等人面面相觑,暗道这李景隆怎么立了大功,还要请罪?对自己的要求是不是太严苛了?
杨帆拍了拍李景隆的肩膀道:“李成桂已经是瓮中之鳖,麾下损失惨重,早晚都要覆灭,来,吾等入行宫,今夜南京城全程大宴庆祝!”
南京,高丽王行宫。
王禑与杨帆,并肩坐在主位上,两边分别坐着明军与高丽的文武官员。
王禑举杯,笑容满面道:“这第一杯酒,本王敬杨总兵,没有杨总兵运筹帷幄,我高丽就没法反败为胜,击破乱臣贼子李成桂,杨总兵,请!”
杨帆微微一笑举起酒杯,道:“大明与高丽联手,破李成桂,这酒水也敬高丽王,敬我大明与高丽所有的将士!诸位,请!”
杨帆的话令宾主尽欢,众人心情快意推杯换盏,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王禑的岳父崔莹说道:“杨总兵,您入高丽以来连番作战,劳心伤神,这明军将士们也是长途跋涉辛苦了,就在南京安心休整吧。”
杨帆的神情没有什么变化,李景隆却说道:“崔大人,李成桂军士气低落,此刻正是痛打落水狗的好机会,何谈休整?我觉得可以休整三日,三日之后再度进军京畿!”
崔莹呵呵一笑,摆摆手:“李大人,李成桂损兵折将,如今就剩下京畿与肃州,至于庆尚道虽然还未平定,但是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来,接下来的战事就交给我们就好,我高丽军虽然战力不如明军,但对付一群残兵败将绰绰有余。”
李景隆差点笑了,高丽官军的战力他又不是没见过,若真的行,何至于被李成桂打的国度都破了?
李景隆还欲说话,杨帆咳嗽了一声道:“既然高丽王与崔大人等已经决定了,我明军也正好休整休整,将士们自从入高丽以来,一直没有休息过,就这么办了。”
李仁任闻言眼睛一亮,道:“杨大人,那石桥关、土罗城,还有胶州道的关隘城池,您看是否能开始换防?”
李仁任这话一出,王禑的脸色瞬间变了道:“李大人!战事还未平定,你说这些做什么?”
王禑是私下里与崔莹等人商议,剩下的战事高丽官军来打,不然明军的威望越来越高,有许多官员都仰慕大明的天兵天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但李仁任的话,王禑可没有让他说,是李仁任自作主张想要趁机将关隘要回来。
毕竟明军掌控胶州道、石桥关,就可随时进攻京畿与南京,高丽的命脉都掌握在人家手中。
明军将官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他们拼死拼活的地激战,结果王禑什么意思?防着他们?
嘭!
王图拍案怒声道:“大王,若您当真信不过我大明,我明军今日就走,让殿下安心!”
王禑急的脸色涨红,这时候明军如果真的撤了,李成桂重新组织起来,高丽的形势会瞬间逆转。
“王大人,本王从未有此意!”
王禑瞪了一眼李仁任,又转头向杨帆解释道:“杨总兵,大明来驰援高丽,本王由衷感激!李大人一时失言,还请杨大人见谅!”
杨帆微微抬起眸子,嗔怪地看了王图一眼道:“王图,李大人不过随口一问,这关隘城池自然是要归还给高丽的,不过,如今李成桂还未剿灭,提这件事为时尚早,这样吧,待高丽王剿灭李成桂,我明军也会离开高丽,如何?”
王禑松了一口气,道:“杨总兵深明大义,李大人,还不赶快来向杨总兵道歉!”
李仁任得了杨帆的承诺,心中对杨帆的忌惮与怀疑消散不少。
若杨帆坚决不肯归还城池关隘,就证明他有觊觎高丽的心。
他快步上前,道:“下官方才造次失言,请杨总兵恕罪。”
杨帆笑了笑,说道:“无妨,不过今日庆功,不聊军务政务,来,好酒美食当前,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