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帆三言两句将此事翻过去,但是,当宴席结束之后,王禑将李仁任、崔莹、郑公权三位重臣召集起来。
王禑冷着脸,气呼呼地走在前面,李仁任三人跟在后面都不敢说话。
忽然,王禑停下脚步,声音里充满了懊恼道:“李大人,你为何要说那些话?本王与你们不是商议好了么?只让明军休整,我高丽自己组织军队,将李成桂残余叛军剿灭,光复开京!”
“明军为了支持我高丽,长途跋涉浴血奋战,这还没有平定叛军你说那些话是卸磨杀驴!置本王于不仁不义!”
李仁任闻言微微躬身行礼,道:“大王教训的是,这件事是臣冲动了,臣就是想要试探一下,看看杨总兵有没有归还关隘、城池的意思……”
王禑没好气地说道:“你试出来了,人家杨总兵根本就没有想要在高丽常驻,若是人家气量小直接领兵离开,我军怎么办?高丽怎么办?”
王禑是真气急了,将李仁任数落得抬不起头。
崔莹与郑公权见差不多了,主动为李仁任解围道:“大王,李大人已经知错了,再说李大人也是好意,这下试探出杨总兵的真心话,吾等也可以安心了。”
王禑瞥了崔莹与郑公权一眼,道:“李大人这番举动,你们二人提前知晓对吧?竟然敢瞒着本王!”
郑公权露出惶恐之色,道:“我等怎么敢欺瞒大王?大王,当下最紧迫的乃是从各地调兵来南京,进攻京畿,只要破了开京城,擒杀李成桂,我高丽的乱子就算平了。”
说起此事,王禑神情稍稍平缓,道:“杨广道、全罗道、庆尚道,以及北界、东界,再加上胶州道,能汇集多少人马?又需要多少时间?”
崔莹稍作思索,说道:“大王,这些地方路程远近不同,来的时间自然也不同,最快的要七天到十天,最慢的恐怕要一个月。
臣认为可以以南京守军为班底,再吸纳第一批到的勤王军,臣大概估计了一下,军兵人数能达到四万左右,李成桂在经历南京攻城战败退后,手中剩余的兵将,也大概有这些。”
“四万人先向京畿出发,就驻守在京畿边境,一边练兵一边等待其他的勤王军抵达,另外,大王可给金士衡去一封亲笔信。”
提起金士衡,王禑就气不打一处来,道:“休要提那个白眼狼,本王对他信任有加,提拔他,结果他去倒向了李成桂,狼心狗肺的东西!”
崔莹微微一笑,道:“大王息怒,金士衡固然可恶,但他手中可还握着一万兵马,金士衡素来喜欢钻营,当初他见李成桂势大就投奔了李成桂,如今李成桂穷途末路,金士衡是不会愿意跟随李成桂送死的。”
崔莹断定,只要王禑一纸书信过去,赦免了金士衡谋反的罪过让他戴罪立功,金士衡绝对会倒向高丽朝廷,背刺李成桂。
王禑过不去心中那道坎,郑公权轻声劝说:“大王,现在是权宜之计,没有明军相助,我军要攻克开京有困难,若金士衡能倒戈,对迅速解决李成桂,那可是有大用的。”
三位重臣一番劝说,王禑勉为其难写了书信,送往西海道。
南京,夜。
冷寂的小院里面,边安烈坐在廊檐下,守着一个小火炉一人自饮自酌。
今夜南京的热闹与欢庆,与边安烈这个阶下囚没有关系,他叹了口气,满面愁容,南京守住了,裴克廉几乎全军覆没,李成桂的败亡已经不可逆转。
吱呀——
小院的院门被人推开,杨帆背着手缓缓走进来,身后的侍卫们提着酒菜吃食跟在后面。
杨帆望着落魄的边安烈,笑着说道:“边兄,一人自饮自酌有何乐趣?”
边安烈忙起身,向杨帆行礼道:“边安烈一介囚徒,不敢与杨总兵称兄道弟。”
李景隆俘虏了边安烈后,就没亲自来见过他。
李景隆对杨帆毕恭毕敬,可不代表他能看得上别人,出身曹国公府,李景隆的心气可不是一般的高。
杨帆命人将酒菜布置好,拉着边安烈落座道:“吾视边兄为知己,这里就你我闲聊,我们以兄弟相称,无须客气。”
边安烈苦涩一笑,点了点头:“杨大人……杨兄如此厚待,边安烈惶恐,这杯酒,我敬你。”
边安烈与杨帆碰杯畅饮,一杯酒水下肚,边安烈说道:“今日杨兄来寻我,应是有要事吧?”
他是个直性子不喜欢弯弯绕绕,杨帆为边安烈与自己倒了两杯酒,道:“高丽王已经决定不用我明军进驻开京与李成桂开战,要抽调高丽的生力军,进攻李成桂,边兄觉得谁胜谁败?”
边安烈闻言沉默了片刻,说道:“他们两边都不会胜,只有杨总兵与大明会胜,王禑此举,无异于将高丽拱手送到杨总兵手中。”
杨帆露出玩味之色,说道:“我怎么听不懂边兄的话?”
边安烈道:“杨兄麾下的大明辽东郡一路攻城拔寨,每到一处就会分出少量兵丁驻守,如今石桥关、乐游原都在明军手中,可随时出兵京畿、南京,高丽的两京重镇生死就在你一念之间,杨兄志向远大,欲收高丽于大明之手!对不对?”
杨帆沉默了片刻,仰面而笑:“边兄,真乃我杨帆的知己,边兄,我今日再请边兄入我麾下,为大明效力,望边兄不要推辞。”
边安烈神情一正,起身向杨帆行礼道:“边安烈愿为杨大人,为大明效力,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李成桂的覆灭已经无法避免,杨帆曾经两次招揽边安烈,对他礼遇有加,若边安烈再拒绝,当真罔顾了杨帆的一片诚意。
杨帆闻言大喜,搀扶着边安烈起身,道:“吾得边将军,如虎添翼!”
边安烈低垂着头,恭敬地说道:“边安烈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望杨大人能恩准!”
杨帆正在兴头上,笑了笑:“边将军请说。”
边安烈太了解高丽了,有边安烈在,将来王禑禅让后若高丽国中有叛军,边安烈将是最锋利的刀,可披荆斩棘。
边安烈深吸一口气,道:“如果有一天李成桂大人穷途末路,请杨大人给我一个机会,劝降李成桂大人,保下他的性命!”
杨帆的眼睛微微眯起:“边兄,你可知留下李成桂的命,忠于他的人就不会死心?你,真是给我出了一个难题啊。”
边安烈也知道这要求会让杨帆犯难,道:“当年边安烈逃兵荒来到高丽,不是李大人赏识哪有我今日?求大人给我一个机会!”
过了好一会儿,杨帆才叹了口气:“不忘旧主恩情,边将军果然有情有义,好,你的请求本官准了。”
边安烈瞬间狂喜,向杨帆行大礼。
随着边安烈的投诚,卢武也随之投诚明军,至于裴克廉杨帆并未为难他,将裴克廉与俘虏的兵卒,全部送回了京畿开京。
裴克廉几乎成了光杆司令,影响不了战局。
洪武二十二年十月末,高丽王王禑命崔莹为主将,正式向李成桂发起进攻。
双方在京畿这片土地上鏖战,半个月的时间会战三场。
第一场,崔莹还能与李成桂军打得有来有回,第二场与第三场,崔莹军惨败。
李成桂军虽然式微,但兵卒大多是经历过数轮战役的老兵,经验丰富。
面对高丽官军,初时还有些忌惮明军会不会赶来,当确定明军不会参战后,李成桂军逐渐展现出实力。
半个月,崔莹麾下的四万兵将折损了一万五千余人,伤亡惨重。
幸亏半个月后来自其他地方的勤王军陆续抵达,补充了崔莹麾下的军队建制。
京畿地区,开京。
李成桂眉头微皱,喃喃道:“我军半个月来折损八千余人,虽杀敌不少,但没有兵源补充,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诸位说说,如何是好?”
李之兰咳嗽一声,他在乐游原一战在乱军之中侥幸活下来,历经辛苦才重归开京。
他轻声说道:“大人,依我看应当从西海道调兵过来,金士衡将军手中还有一万兵将,若能调来崔莹定不是我军对手!”
南誾臭美不转,说道:“调兵可行,不过还要考虑下一步,打败崔莹不难,可明军还在虎视眈眈没有动静,且冬日可就要来了,我军下一步该往何处走,需要有个章程。”
赵俊抱着胸,说道:“南先生,谁不知道这开京不宜久留?可除了京畿我们还能去哪里?”
南誾朝李成桂说道:“主公,我这两日一直在思索对策,或许我们去全罗道,还有生路!”
哦?
李成桂击溃崔莹没有半点的欣喜之色,就是因为李成桂知道,崔莹不足为虑,但赢了之后呢?明军绝对不会放他们离开。
所有人的目光皆汇聚在南誾身上,就听南誾说道:“全罗道最南边有一岛屿名为珍岛,从珍岛出发往南去海中,有一大岛叫做耽罗,吾也是偶然得知,若我们能到珍岛乘船出海,就可躲过明军!”
南誾的法子,给困于京畿一带的李成桂提供了别样的思路。
李成桂兴奋地起身来回走动,道:“妙!妙!南誾,你来办这件事,我记得你有个亲戚就在珍岛谋生,你设法与他联系上,秘密购买打造船只!”
南誾欣然领命,说道:“大人,收购打造船只少说要数个月的时间,那我们只能等到开春再离开,中间这段时间,我军若是撑不住……”
人有了希望就有了奔头,李成桂豪迈地说道:“崔莹老儿又不是杨帆,本将与他周旋拖延半年,不成问题,你只管放手去做,还有,如何去全罗道的路线,必须好好研究一番!”
李成桂恢复了活力,其他人也有了主心骨,各司其职,办好自己的差事。
高丽,十一月下旬。
寒风呼啸而过,吹到了南京城,高丽王行宫内,王禑愁眉不展。
战事,不顺利。
李成桂并未如想象的那般不堪一击,丧失斗志,反而连续打了几场漂亮的战役。
高丽官军损兵折将,若不是有源源不断的勤王军补充,战事早就打不下去了。
王禑看着李仁任与郑公权,道:“两位爱卿,我军又败了一阵,为今之计是不是该请明军出手了?”
李仁任闻言脸色一变,说道:“大王不可!现在朝中的官员就已经攀附杨帆,变着法的去讨好他,若是让明军再打胜仗,这高丽还是您的高丽么?”
又是这一套说辞!
王禑不满地说道:“各地抽调兵丁,已经有很多百姓不满了,这是各地官员送来的折子,再这么下去恐怕李成桂还未剿灭,民乱先要起来了。”
大明辽东有钱,养得起精锐士卒,大明给归汉军、归义军的军饷,也都是丰厚的,但是高丽朝廷就没那么阔绰了。
李成桂掀起战乱,高丽内乱不止,勤王军获得的粮饷不多,就算阵亡抚恤金也不多,长此以往百姓没有情绪才怪。
忽然,王禑想起一件事,问道:“本王的书信送到西海道这么久,那金士衡可有传信回来?”
战事不顺利,王禑极为苦闷,他现在能想到的办法,就是金士衡反水背刺李成桂,否则高丽今年是别想灭掉李成桂了。
李仁任摇了摇头,说道:“那封信如同泥牛入海,金士衡没有任何的反应,大王,我军战事不顺利没有压倒性优势,恐怕很难让金士衡倒戈。”
嘭!
王禑猛地拍击御案,气得咬牙切齿道:“金士衡,贼子也!本王当年就不该提拔他!可恶!让崔莹继续进攻李成桂!本王去见杨总兵!”
郑公权与李仁任纷纷阻拦道:“大王不可!您现在去见杨帆,那我高丽的国威何在?当初庆功宴上可是说好的,明军不参与剿灭李成桂的战役,这若是去了,他人该怎么看大王您?”
王禑脸色难看,说道:“京畿战事不利,我军将士损失惨重,本王顾不了那么多了?请明军出手已经刻不容缓,你们也休要再说了,本王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