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德才家皮孩子已经一岁多了,说话还磕磕绊绊,徐建军进屋的时候,被田丽按这脑袋叫了几声叔叔,小家伙明显有点不情不愿。
就连徐建军递给他的压岁钱,都是勉勉强强收下的。
前面来的两个叔叔,穿衣说话都跟他爸爸大同小异,也经常到家里玩儿,小志刚已经见怪不怪了。
可徐建军明显跟其他人不是一种风格的,小孩子好奇的同时,也不敢跟在另外两个叔叔面前那么调皮捣蛋。
别人家的小孩子,都是对那些长的粗犷凶狠的长辈敬畏有加,孙德才家这个,反其道而行之,跟他爸一样的,他习以为常,像徐建军这种彬彬有礼的,他反而怯场。
“这小子才一岁多,个头都窜这么高了,将来一定超过他爸。”
“光长个头有个球用,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将来就是干苦力的命,他要是将来能考上大学,我宁愿他长的弱不禁风。”
徐建军无奈地笑了笑,有他这个独领风骚的榜样在,认识的人当中,好像都对下一代在知识的探索中无限憧憬,因为他们都看到知识是真的可以改变很多东西的。
“既然渴望小家伙知识渊博,怎么还给人家起个志刚的名字?学习知识,钢铁的意志可不顶用。”
丁勇和李铁柱都是一脸玩味地看着孙德才,想知道他怎么回答。
“我爸当初为了给我们兄弟俩取名字,专门请了一个老知识分子,还给人家买了两瓶酒,我哥作为长子,是品德高尚,志向远大;而到我这里,德才兼备,勇往直前。”
“结果怎样就不用我说了,基本上是往相反方向发展的,从我们上一代的实例可以总结出,起名字期望什么,偏偏将来就没有什么,于是给我家这个取名的时候,我专门避开了所有跟知识有关的词语。”
几个人听了孙德才的解释,无不开怀大笑,这思路,这脑洞,不愧是我们的才哥。
“还是人家徐老爷子格局大,紧跟时代步伐,建国之后建军,接着是建民,根正苗红,叫着也响亮。”
现在已经很少有人敢这么肆无忌惮地跟他徐建军开玩笑了,特别是还牵涉到徐老爹,但孙德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由他说出来却无伤大雅。
“就是太随意,那个时期跟我们兄弟仨同名的一抓一大把,记得那时候还羡慕德才来着,怎么他就有资格起那么有格调的名字。”
闲话少叙,言归正传。
话题自然而然地扯到了南方经济发展的大趋势,孙德才还是没忍住发出了自己的疑问。
“既然国家精力都放在出口特区的建设上了,那是不是意味着,将来南方发展比在京城更有前途?”
“还有就是,现在国家已经开始明目张胆地鼓励集体和私营经济,搞市场经济那一套,岂不是跟万恶的资本主义一样了?”
衣食足而知荣辱,生计无忧,衣食不愁,以前那个为工作编制烦恼的孙德才已经消失不见,现在的他,考虑的已经是如何保住现有状态,从而迈向更广阔的空间。
但他们这种把徐建军当成心灵导师的态度,很让人头疼啊。
好为人师,那是闲的蛋疼的无聊之人才喜欢做的事儿,徐建军有那空闲,还不如多跑跑小日子,做一些调教指导工作。
但此时三个大男人目光炯炯地盯着他,要是不说出个一二三,这几个家伙估计会一直不死心。
“私营经济不是洪水猛兽,市场经济也不是资本主义独有,可以说,私营才是最活跃的经济模式,不过咱们毕竟是社会主义国家,不能任由这种模式自由扩张。”
“前期可以鼓励,但到了一定规模,就得做好规划和调控,我说的这种调控,可不是行政意义上的使绊子下套,抹杀前期好不容易创造的成果,而是通过增加税收、减少授信,避免无序发展,造成最后尾大不掉。”
“更是得遏制权钱勾结,这个世界上,权力和金钱能做到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如果这两者再结合到一起,所产生的后果,是不可估量的。”
柱子静静地听着,就算不懂,他也不会主动提问,他这个人优点很明显,只做自己能力范围内的事儿,而且能够执行到位,超出认知范畴,他绝对不会沾染一点。
而孙德才还在消化徐建军说的内容,他们三人中间,脑子最灵活,悟性最高的肯定是丁勇,于是他就发了灵魂拷问。
“徐老大,您现在也算是亿万富翁了,按说您应该站在自己的角色思考问题,就是鼓吹私有资本不可侵犯那一套,但我看您好像从来没这方面的顾虑一样?”
徐建军这次没有很快作答,他是见过资本财阀们各种恶臭腐朽的迷之操作的,那种竭泽而渔,毫无底线地压榨底层的惯性,可能会使资本不断增长,会让权力不断集中。
华夏几千年的历史告诉他自己,也许有些王朝家族兴盛一时,璀璨风光,但财富的过于集中,权力的近亲繁殖,会让失去希望的大部分人对权威逐渐没了敬畏,那么离重新洗牌的最后时刻就不远了。
“我虽然也对赚钱很热衷,但迄今为止,收入的大头都是从外国获取资本,然后想方设法转移到国内,这个行为放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都是热烈欢迎。”
“你们知道日不落帝国最开始是靠什么发家的吗?什么工业革命,都是之后了,他们真正强大起来,是海盗盛行,劫掠不断的时候。”
“第一个完成全球航行是谁?斐迪南·麦哲伦,葡萄牙的,最早的海上霸主,是斗牛士,那时候他们强的可怕,但他们要搞海上贸易,就自己国家弹丸之地,根本消化不了来自世界各地的货物,只能把北边的欧洲大陆当做主要市场。”
“海上航行的货船,要从呆英的海域通过,就相当于一块块肥肉整天在自己嘴边晃来晃去,抢一次吃到甜头,随后就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进来。”
“打击海盗政府虽然嘴上喊的震天响,但真正下场动真格的很少,甚至海军摘了旗亲自参与的情况都有。”
“通过犯罪手段,从别国掠夺财富输入,国家都能够容忍,更何况我这种温和正派的手段,就更没一点问题了。”
“我不需要通过消耗压榨同胞形成财富积累,这就避开了很多没必要的矛盾。”
徐建军没有说的是,虽然国家会容忍这种行为,但具体到人,会不会眼红,会不会想着分一杯羹,那就不好说了。
于是狡兔三窟,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就成了基本操作。
他京大前两届毕业生的含金量最近这几年还体现不出来,但是等到十年之后,他们这些分散到各行各业的校友们,变成中流砥柱,到那时想要从他身上咬一块肉,甚至囫囵吞下,都是掂量一下自身分量,能不能做到点水不漏,毫无后患。
如果靠着这些关系谋取私利,可能不会有多少人理会,但是通过这些微妙的联系维护正当权益,让他们抱成一团就简单多了。
“南方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会充满活力,而京城这边也能维持自身地位,毕竟公有制经济的龙头可都在这里扎根,就算再改革,有些牵涉民生,或者容易在国际上受制于人的行业,国家总要抓在手里的。”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徐老大,其实你去年动员大家往南方去,当时有些人理解不了您的良苦用心,心里还是不情愿的,但后来的事实证明了您的深谋远虑,好几个老兄弟,都说在那边待的舒心惬意,就连我这个京城老油子,都忍不住想到外面见识一下了。”
是不是真的心甘情愿留在那边,丁勇才懒得理会,不过他们现在是惊弓之鸟,除了柱子,没人敢大摇大摆地往家跑。
“想出去转那还不简单,你又不是没去过,还用我教你啊?”
见徐建军不接招,丁勇苦笑,如果只是出去游玩,他自然不需要问徐建军。
但他是不甘寂寞,想做出突破,又不愿意放弃京城目前稳定的收入来源,肯定得徐建军点头,不然弄到最后不上不下,高不成低不就,那就尴尬了。
“你刚娶了媳妇儿,不把任务完成了,还像以前那样自由自在地浪荡,估计是没戏了,怎么样,有动静没有?咱这桌子上四个人,年龄就你最大,生孩子你反而是被甩在最后面。”
调侃拆台环节,是男人之间的必备节目,徐建军既然起了头,孙德才和柱子紧随其后。
“老丁,你是不是枪法不行,又或者弹药库存太久,过了保质期了,要不要我给你介绍家靠谱的医院去检查一下?”
“滚蛋,老子正常的很,只不过时机把握的不够准确,等我之后算准了日子,保准百发百中,你们就等着瞧吧。”
“哈哈,暴露实力了吧?我们刚结婚的时候哪顾得上时机,天天练枪就不怕错过,你这明显是力不从心嘛。”
被孙德才和柱子轮着打脸,丁勇老脸有些挂不住,不知道是喝酒的缘故,还是被说到了痛处,红的跟猴屁股一样。
徐建军看再发展下去就变成人身攻击了,男子的自尊心都要受挫,就笑着缓和气氛道。
“你们俩别太过分啊,要懂得尊老爱幼,老丁曾经也风光过,只是少壮太努力,老大徒伤悲。”
“你们知道老夫少妻最和谐的相处模式不?”
丁勇本来见徐建军帮他说话,心生感激,但看他这样子,大有跟着一起落井下石的打算,不等那俩人开口,他就赶紧回应道。
“我也就比小牛大七岁,算不上老夫少妻,徐老大你就别糟践我了。”
他想蒙混过关,但孙德才却像捧哏一样,不失时机地问道。
“老丁你别打岔,建军,来跟我们普及一下常识,老夫少妻该怎么相处?”
“都会打麻将吧,道理相通,多看多吃多摸,少放炮。”
孙德才和柱子听了直接把嘴里的茶水给喷了出来,笑得直不起腰。
而丁勇却是满脸幽怨地看着徐建军,他是真没想到博学多才、英俊潇洒的徐大老板,能跟他开这种低俗恶趣味的玩笑。
反正他已经在暗暗发誓,趁着过年闲着没事,一定得把这颗生命的种子给播撒到那片沃土上,不蒸馒头争口气,不能让他们小瞧了。
“大过年的,开玩笑活跃一下气氛,老丁别生气,南方那边柱子足够应付,剩下需要的都是专业技术人才,你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先在京城猫着,把人生大事摆上日程,将来有你们大展拳脚的时候。”
插一刀再撒上盐,那是傻缺行为,本来好好的关系都给整决裂了,打一棒槌再许个胡萝卜,才是用人之道。
“三里屯那边有人开那什么酒吧,做老外生意,跟咱们秀水街卖老外衣服有点像,我偷偷观察过,生意不错,周围那些使馆区的老外挺愿意花钱的,徐老大,您说这个生意有前途没?”
“前途肯定是有,这个阶段不管哪个行业,敢于先吃螃蟹的都能提前享受到美味,不过这个行业太复杂,不建议参与,我怕你玩的太溜,一个收不住,那就死菜了。”
如果徐建军怕自己玩不转而阻拦,丁勇还可以理解,结果他反其道而行,给他彻底整不会了。
“酒吧这个行业,没什么技术含量,但是真正赚钱的,却牵涉到很多碰不得的禁区,一旦参与,很难守住本心,老丁你这刚刚顺利上岸,所以我才说不建议你冲进去,不值当,咱们又不是没有赚钱的渠道。”
酒吧那些掺酒陪酒的套路,有很多见不得人的地方,何况客人当中也有很多不当行为,是没法约束的,如果你想干下去,就必定得随波逐流。
徐建军脑子中有无数赚钱的方法,而且是干干净净、堂堂正正那种,自然看不上这种徘徊在灰色地带的行业。
而丁勇多透亮一个人,都不用徐建军点的特别明,立马就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那我还是老老实实研究造人的事儿吧,就不跟着凑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