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吆五喝六、乱糟糟的酒局,徐建军一般不会安排在自己家中,之前没结婚的时候就是这样,现在有了妻女更是如此。
所以京城这帮爷们儿聚会的时候,要不是在秀水街仓库那边小食堂布置一下,要不就去孙德才家里。
田丽虽然不太热衷组织这种场合,但遇到了也不怵,炒个下酒菜,端茶递水从无怨言。
用她的话来说,男人能有几个高高兴兴坐在一起喝酒的兄弟朋友,是他的幸运,她该替孙德才高兴才是;喝点小酒,吹吹大牛,总比跑到犄角旮旯的地方赌博要强无数倍。
“才哥,你跟徐老大打电话了没?他说过来了没?”
“他正在家被徐老爷子抓着贴对联呢,往年他那么大的房子,都是大门和主屋各贴一对就齐活儿,建军在这方面没什么讲究,不过今年他一大家子都住在那儿,就不能肆意妄为,得听老人家招呼了。”
丁勇见孙德才还没说到重点,就忍不住问道。
“那他还来不来?这每年不跟徐老板聊两句,年过的都不踏实。”
“忙完就过来,让咱们先喝着,老丁,你老牛吃嫩草,有新媳妇儿给你暖被窝,有什么不踏实的?哈哈哈。”
丁勇因为雷霆万钧的扫荡行动,吓得屁滚尿流,被他姐生拉硬拽逼着去相亲,然后火速结婚,连婚礼都是偷偷摸摸进行,生怕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徐建军听说他这事的时候,还开玩笑说老丁开创了闪婚的先河,办事效率快,跟他平时老谋深算,步步为营的作风大相径庭。
“才哥,老丁这个不算老牛吃嫩草,比喻不恰当,应该是干草喂母牛,老有嚼劲了。”
“滚蛋,你们兄弟俩是看我势单力薄,合着伙儿欺负我是吧?别得意,等刚子能回来,咱们再凑到一起喝酒,我让他这个大舅哥先把柱子你干挺了。”
丁勇媳妇儿姓牛,身材不高,但是劲儿比他这个男人还大,有次喝酒喝醉,他那个虎儿吧唧的媳妇儿直接扛着他走了几百米,为这事儿丁勇没少被兄弟们起哄笑话,搞得他很长一段时间对喝酒都有阴影了。
“对了,刚子上回打电话回来,说你把他指使过去看工地,那小子还抱怨,说是缝纫机刚踩熟练,就被剥夺了大显身手的机会。”
“丁哥,你别听他在那儿显摆,制衣厂那边他再待一段时间,人都要憋出病了,因为是徐哥介绍过去的,他不敢在厂里造次,什么都得服管教,他说跟坐监没两样。”
“现在让他管工地,手底下还有几个人使唤,别提多高兴了,连制衣厂混到一起那个小媳妇儿拦着都没用。”
孙德才看着侃侃而谈的柱子,心里也是五味杂陈,这小子跑到南方,没有自己在上面压着,反而混的风生水起,如鱼得水。
徐建军就不止一次在自己跟前夸柱子粗中有细,办事有分寸。
“南方现在具体是个什么章程?按说京城才是重中之重,但是看现在形势,不管是报纸还是电视,说的都是那边的事儿,咱们天子脚下反而成配角了。”
“那边步子迈的比较大,顾忌也少,不敢放在咱这边,可能就是因为关系盘根交错,利益脉络根深蒂固,新的措施没那么容易推动吧,你们别这么看着我,我可没这样的见识,都是从别人那儿听来的。”
丁勇这种长期混迹京城的角色,放在以前,就算是干小偷小摸、坑蒙拐骗的勾当,也绝对不会想着脱离这个生他养他的地方,但是去年他是真被吓到了。
“柱子兄弟,徐老板这两年在京城没有什么大动作,但是我看他对南方兴趣挺大,有他罩着,一定顺风顺水,你在那边生根发芽,以后兄弟混不下去了,就去南方投奔你。”
“那个马上开业的五星级酒店,投资超过二千万,还是美金,敢情这样的大手笔,到你嘴里就成小打小闹了?”
孙德才坦坦荡荡,没有干过什么缺德事,在京城安安稳稳的,让他放弃老婆孩子热炕头,去追逐不确定的目的,几乎不可能,所以他的着眼点都在京城这边,不会像丁勇一样心不在焉。
“那个酒店是港商跟朝阳合资的,徐老板只是牵线搭桥,我看他平时也很少关注那里的事儿。”
丁勇说到后面,自己语气都变虚了。
他知道自己跟徐建军毕竟是隔了一层,再加上去年惶惶不可终日,根本没心思沉下心去琢磨一些事儿,消息就没有孙德才那么灵通。
这让丁勇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种危机感,为了将来不被甩下马车,自己可不能这么浑浑噩噩下去了。
“政府掺和的生意,咱们也帮不上忙,所以我很少打听,还是让柱子多说说深市那边的情况吧,听刚子说在那边圈了好大一片地,两三个工程队一起干活,看样子是准备大干一场,具体是弄什么的?”
“徐哥就让我管现场,盯工期,其他的也没交代,等下他来你们问问就知道了。”
毕竟全程跟踪,来来往往的人群也接触不少,那里以后会用来做什么,柱子多少还是能搞清楚的,但是没有徐建军的准许,他可不敢满嘴跑火车,什么都秃噜出去,就算最熟悉的哥们儿,都要斟酌一下。
“刚子你们之前待的制衣厂,这个你总知道吧?咱们能顺利拿货,还能一股脑塞那么多人进去,那里是不是也是徐老板生意?”
“不是,那是利丰的下游厂家,是港岛冯家自己投资的,不过听说后来他们主动给徐哥的有股份,徐哥也给他们支过招儿。”
“股份就是以前的干股嘛,徐老大占几成啊?”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他连去都没去过,不太重视。”
“人就是得活成徐老大那样,才算没白来这世上一遭,人家到哪儿都能吃的开,不管是达官显贵,还是贩夫走卒,都能让你服服帖帖;不管是在国内还是国外,永远都是平趟。”
把柱子的变化看在眼里,再联想到曾经不起眼的猴子,被徐建军弄到满嘴八嘎的小日子,这才多久,听那小子吹嘘,已经在那边独当一面。
其实也不算吹嘘,猴子抱着那个白嫩的小日子媳妇儿假不了,回来一次出手比自己都阔绰也是实打实的。
飞机自己都还没坐过,那小子已经来回飞不知道多少次了。
通过以往表现,丁勇得出自己的结论,徐建军简直可以称得上点石成金,趋利避害,这也是他为什么说,不跟徐老板聊了一聊,连年都过的不踏实。
就是不清楚徐建军了解自己在丁勇心目中都可以充当辟邪的作用,会作何感想。
“咱们和建军比不来,我早就放弃跟他放在一起比较的念头了,不然会增加无数烦恼,我劝老丁你也有点自知之明。”
“不用你点醒,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去年发生了那么多事儿,忍不住感慨一下罢了,陈金山坟头都长草了,他当初要是听了徐老大的话,就不会落得如今的下场了。”
曾经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山哥,已经成了昨日黄花,那些不可一世的混子,也找到了最终的归宿。
真的不敢想象,自己当初如果没有舔着脸凑到徐建军跟前,任劳任怨,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样的命运。
“能堂堂正正地捞干净钱,谁愿意冒险干那些损人利己的活儿?伤天害理不得好死,那些手痒犯贱的伙计,老丁你以后别整兄弟情深那一套,该滚蛋滚蛋,没必要给他们留情面。”
“少了孙屠户,也吃不了带毛猪,四条腿的鸭子不常见,两条腿的活人还不是一抓一大把。”
纪律严明,踏实能干,是孙德才一贯倡导的作风,他的兄弟也确实做到了这一点。
从这方面来说,他有资格指责丁勇,因为偷奸耍滑、好吃懒做的,永远都是这家伙的队伍。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我承认那些家伙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有的时候还是能起到意想不到作用的,德才你不能以偏概全,待会儿徐老大来了,我一定得找他给我评评理。”
丁勇可不会因为孙德才的指责就自废武功,他知道自己的优势所在,特别是上次徐建军交代办那些追踪盯梢的活儿,缺了自己那些兄弟,交给孙德才他还真干不来。
那才是真正体现自己价值的关键时刻,如果连这点优势都主动放弃了,丁勇觉得自己将来的路只会越走越窄。
看两位老大有些急眼,柱子赶紧把酒杯端了起来。
“趁着徐哥还没有来,我先提前给才哥还有丁哥拜个年,前段时间我们都去南方,家里老母亲还有我媳妇儿全靠你们照应,大恩不言谢,一切都在酒里了,我干了,两位老大随意。”
“柱子,你这话就见外了,都是应当的,老丁,来,我说话不知道拐弯儿,别介意,咱俩也干了,喝点润润嗓子,等建军来了状态正好。”
他们血战正酣,听到汽车的轰鸣声,知道是徐建军到了,连忙放下酒杯,一股脑地跑出去迎接。
结果看到的确是徐建军,而且跟他下车的还有他家那个大黄狗。
大黄见到这么多熟人,激动地摇晃着尾巴,围着他们巡视了一圈,这才回到徐建军身边。
“建军,你来喝酒不带上媳妇儿,怎么把大黄给带出来了?”
“媳妇儿还在坐月子,再说这种场合她也不乐意出来,你还有脸问,上次来你家,车就在外面停了半个小时,轮胎上小孩儿跟狗轮着做标记,害我找个地方把车冲洗一遍才回去。”
孙德才买的这三间头房子,也是老胡同里,徐建军不记得未来这里会不会拆迁,但不管哪种处理方法都不会吃亏。
不过这种地方跟大杂院一个尿性,厕所位置较远,人员素质良莠不齐,随地小便司空见怪,特别是晚上,有人还在偏避角落来大的。
“玛德,保准是后面那家的小屁孩,他还趁没人的时候欺负过我家大宝,等咱们喝完酒,趁着过年我给他们送点大礼。”
“你可别冲动,大过年的不值当。”
“没事儿,我有分寸,他们不是喜欢随地拉屎撒尿嘛,我把他们家变成厕所,算是随了他们心愿。”
徐建军听了直摇头,也没有跟祥林嫂一样碎嘴继续奉劝。
“你们是喊我来吃饭喝酒的,咱换个话题行不?反正有大黄蹲在车边,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走车边凑。”
孙德才听了果断终止话题,跑去屋里拿了个煮熟的鸡腿,丢到大黄身边,狗却不为所动,眼神看向徐建军,见他摆了摆手,才不慌不忙地叼在嘴里,慢条斯理地啃了起来。
“大黄是怎么调教的?警犬都做不到它这样吧?”
“我家那个邻居老秦,调教孩子差点意思,但是调教畜牲,那是一等一的高手,大黄我专门让他训练了大半年,他一般不吃外面的东西。”
“我见过那老头,成天坐在轮椅上,那双眼睛盯人瘆的慌,之前不是说他家狗生过一窝嘛,再有狗娃子记得给我留一个,对了,咱仓库也得弄一个,反正平时食堂剩饭都够养了。”
“他家那只母狗是正宗的德牧,之前没看好被小黄给霍霍了,为这事老头一怒之下差点没把它打死,生那一窝完全是意外,他现在腿脚不方便,成天守在家里,自然不会给小黄偷香窃玉的机会,你想养狗,直接买个小的,让老秦头训一段时间就行了,反正他在家闲的很。”
他们这个年前小聚,其实有点公司年会的性质,在推杯换盏的间隙,说起经历的困难,取得的收获,顺便展望一下未来的步伐。
徐建军也没有硬性规定谁应该怎么做,但几个人却通过他不经意的言行,用来要求自己。
这样的组合自由散漫,充满了不确定性,但又能充分调动积极性,把各自优势发挥的淋漓尽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