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两正在愤怒兼愁苦着,紫绢轻声在门帘外禀道:“夫人,六奶奶求见。”
王夫人又是一哼,老大不满,郁玫却扬声道:“让六奶奶进来吧。”然后低声说,“打人也得有根棍儿。”
六奶奶是郁老爷六堂弟的夫人。郁家是大排行,郁老爷的长辈,只余下了老太太和太太,这一辈倒是有六个兄弟、三个姐妹。郁老爷在族中排行老三,大哥老实沉稳,二哥精于计算,都在家乡宁远城管理祖产,过年才会来京团聚;四弟、五弟还算有点才能,郁老爷为他们在京兆尹衙门谋了个差使,多少算是吃皇粮的国家公务员;三个姐妹早就出嫁了,嫁的俱是家乡的名绅,平日里只书信往来;唯独这个六弟,是个吃喝嫖赌赌俱全的家伙,郁家刚有点起色,他就迫不及待地纳了两房小妾,到现在,六老爷已经有了七房妾室,十来个儿女,吃用比负责赚钱的郁老爷一家都要多。
王夫人平时瞧着这一家子就心烦,偏偏这夫妻两都是脸皮厚的,被王夫人骂过多次、羞辱过多次,仍是恬着脸贴上来,有事没事拍拍马屁,动不动就伸手要银子。
这回不必说,肯定是为了钱来的。
紫绢打起帘子,六奶奶笑眯眯地走进来,欠身福了福,“给三嫂见礼。”说罢起了身,自来熟地走到榻边,紫绢给她搬了张锦杌坐下,又布上果子点心。六奶奶看着郁玫便赞,“哎哟,三姑娘真是越长越漂亮了,这真真是个当皇后的模样儿啊。”
虽说这话是王夫人爱听的,但六奶奶说的她不爱,因为这预示着要支的银钱比较大。
果然,六奶奶赞了几句,便转了话题,“我家瑛丫头虽说没有三姑娘的美貌,可前阵子也跟陈监道的长子定了亲。我是想啊,陈监道也是三哥官场上的同僚,这嫁妆不能太寒酸了不是?所以我想请三哥将西郊的那个果园……”
王夫人一听便怒了。
她真有脸说啊!老爷赚的银子多数用来赎回祖产了,而收成也悉数算成了公中的银子。各房的开支和例银自己从来不苛扣,各房没有官职的子嗣也都在京郊的庄子上分了相应的差使,除了领月银,盈利还有分成。按说这样嫁娶之事就得各家自己出了,她却有脸上门来伸手要老爷的私产。还说什么官场上的同僚,区区一个六品监道配跟老爷称同僚吗?
未等她说完,王夫人便将手中的茶盅重重顿在坑桌上,“呯”地一声打断了她接下来的滔滔不绝。
王夫人冷艳的眉眼本就有几分高傲,这会子更是有几分斜睨天下的气势,六奶奶刚冒上头的不满,顿时偃旗息鼓。想一想又觉得不甘心,强撑着笑问,“三嫂你看……”
郁玫握了下母亲的手,笑盈盈地道:“六婶子,非是母亲不给你那个庄子,实在是已经先被四妹妹给要了去了……你也知道,圣上下旨赐婚,她的嫁妆可不能含糊,京郊的三个庄子都得给了她去,少不得还得从宁远再拿几张地契。”
什么?不单将京郊的庄子搜刮了去,还想霸占祖产?六奶奶一听便火了,“我说三嫂,你们可不能这样啊,自己的女儿出嫁,用自己的银子就罢了,怎么还打祖产的主意?那可是公中的。我们家郁诚是嫡长孙,他求亲时的聘礼都没动用过祖产,凭什么一个庶出的丫头要用祖产做嫁妆?”
这会儿王夫人已经明白了女儿的意思,顺着这话长叹一声,“有什么办法?四丫头开口要了,还拿圣旨说事儿,我跟老爷敢不应吗?”
六奶奶闻言,哪里还坐得住?当下便风急火急地站起来,咬牙切齿道:“不行,我得去跟这个小……丫头说理去,没她这般恬不知耻的!她那个夫婿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是个瘟神,她还有脸得意?”
郁玫忙将六奶奶按坐下,陪着笑道:“六婶子您别冲动,四妹的夫婿虽是不好,但是婆婆却是不能得罪的。您不怕她日后一状告到长公主那里?”
六奶奶这就奇了,“长公主又如何?难道长公主就能伸手管我郁家的家事?我不让她动公中的财产,又不是抢她的财产,她凭什么告我?”
郁玫面露赞同之色,却又转瞬间变为担忧,“可是,老祖宗和父亲都怕长公主会怒于郁家,所以都想顺着四妹来,还让我和母亲不得多言。六婶子若是去找四妹的麻烦,只怕老祖宗和父亲会怪罪于你。”
六奶奶听说老祖宗和郁老爷会怪罪,多少露了些怯,又实在是不甘心,便鼓动着王夫人不答应。王夫人只是叹气,六奶奶恨得咬牙,再也坐不住,告辞走了。
王夫人母女两相视而笑,这下子,六奶奶必定会暗中想法子整治郁心兰,也不必担心老爷和老祖宗会知道是她们下的蛊了。
郁心兰还在陪着老祖宗说话儿,祭祀过后一家子聚餐,席面摆在梅院的大堂里,她就干脆不回槐院了。
郁家是没分家的,郁老爷将郁府的西面划出来给几个堂兄弟住。因为几位叔父都没有官职,所以娶的妻子和儿媳妇都出身一般的书香门第,王夫人颇有几分轻蔑,平日里便喜欢颐指气使,四房五房的人不想受气,多半都在西院不过来,六房倒是想过来,王夫人又不让,因而东院虽大,平日里却颇为冷清。
难得今日孙儿孙媳曾孙曾孙女的欢聚一堂,老太太兴致极高,说起了郁老爷小时的趣事儿,太太也跟着回忆,两个老人家都乐呵呵的,众人也在一旁陪笑凑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