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梁浅走后,苏倾楣疾步到了笙辉苑。
院子里很安静,来往经过的几个下人,屏气凝神,走路都显得小心翼翼的,空气中流动着的,都是沉闷压抑。
屋里屋外,都没有动静。
苏倾楣往里走了几步,被抱琴叫住,苏倾楣回头,抱琴指了指后面,不自觉的压低了说话的声音,“小姐,好像是李嬷嬷在叫您。”
她说的也不是很肯定。
苏倾楣眼睛亮了亮,“你去看看,要是李嬷嬷的话,让她到母亲这里回话。”
屋子里,一地的碎片,从平日里用茶的小桌子,一直到门口,除了平日里喝茶的瓷器,还有两个萧燕素日里很喜欢的花瓶,也被砸的稀碎,满地狼藉。
苏倾楣了然,定然是萧燕一回来,大发雷霆,胡乱发泄了一通,将这些东西砸了。
她每每受了气,就会如此,根本就藏不住。
萧燕坐在椅子上,手肘撑着桌子,支着脑袋,半闭着眼睛,整个人无精打采的,仿佛天塌下来般,没有半点斗志,胸口还起伏的厉害,可见在福寿院那受的气还没消。
屋子里,是萧燕贴身的方嬷嬷守着,她看到苏倾楣,服了服身请安,但没发出声,苏倾楣点了点头。
虽然心里头都快要炸了,面上也能看出不快不悦,但完全不至于像萧燕那样。
如苏梁浅说的,苏倾楣沉得住气多了,同时还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野心。
苏倾楣往萧燕的方向走了两步,萧燕心烦意乱,见这时候还有人不要命的走路吵她,就要骂人,睁开眼睛,见是苏倾楣,神色一下就柔和了下来。
“楣儿,你来了。”
整个人有气无力的,说完又闭上了眼睛,恢复先前的姿势。
萧燕早膳都没吃,从昨晚到现在,她都没怎么进食,根本就没胃口,又被苏老太一番折腾,回来动了怒,现在心情又沮丧至极,浑身上下的力气就像被抽空了似的,疲软的很,就连说话都觉得虚弱费劲,仿佛病了般。
要不是不想动弹,她都想去床上躺一会。
苏倾楣本来也有火,看她意志消沉,仿佛已经认败的样,更加上火。
她走到萧燕跟前,目光直视着她,“母亲是已经认败了吗?”
萧燕没吱声,另外一只放在膝盖上握成了拳,苏倾楣继续道:“如果你无所谓我和大哥被沈清的女儿踩在脚下,受她的气,甚至被害死,那就歇着吧,什么都不要做!”
萧燕听了这话,心一颤,猛地就睁开了眼睛,拽住了苏倾楣,“苏梁浅给你气受了?”
苏倾楣也不说话,垂着眼睑,一脸委屈。
“忘恩负义的死老太婆!”
萧燕咒骂,咬牙切齿的,但因为没什么力气,声音并不是很大,只能屋子里面的人听到,并不会传到外面,但苏倾楣的眉,还是拧了拧。
萧燕这一张口提起苏老太太,一下就有了气力,她站了起来,“要不是我忍辱负重,出谋划策,你舅舅看在我的面上从旁帮衬,她儿子能有今天?这都是我的功劳,我为你父亲生儿育女,为他们苏家传宗接代,他们居然这样对我?都是群喂不熟的白眼狼!”
还是那番老旧的陈词,萧燕每一次说都能义正言辞,她都能一字不差的模仿她的口气背出来了。
眼见萧燕的口气越来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大,苏倾楣终于忍不住打断。
“好了!”
她的声音,比起平时,有些大,还透露着不满。
“母亲怎么还是这个样子?都已经这时候了,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如果传到祖母耳朵,也只会让事态更加糟糕,父亲也会不喜!”
萧燕心说,他们不喜欢又怎么样?但见苏倾楣的神色严肃,想到昨日和苏泽恺的争执,不想和苏倾楣也红脸,她还是忍了,心里却委屈难受,红这眼睛道:“是母亲没本事,让你和恺儿受委屈了。”
萧燕说着,眼泪就落了下来,苏倾楣见她这个样子,拧着的眉头微松,搀着萧燕到另一处坐下。
“这个家,最心疼我对我最好的就是母亲了,我知道,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我没责怪母亲,但是——”
苏倾楣先是安慰,随即才切入主题,“祖母再怎么不是,也是长辈,是父亲的母亲,是我们家辈分最高的,父亲他又孝顺。我以前就告诉过您,让您平日里对祖母说些好听的,不要和她唱反调,东西该送的送,先夫人的嫁妆不都在我们这里吗?您又不是送不起,而且这东西到最后,不都是大哥的吗?为什么不做个顺水人情?”
苏倾楣说到这里,也为萧燕的固执恼火,她为什么就不能听自己的呢?
就算萧燕心里头明白,她也很想说,今天这局面,是萧燕自己造成的。
她要听她的,什么事都不会有,就算有,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糟糕。
苏倾楣说的这些,萧燕何尝不懂?她想表达的,她又何尝不知道?
“你是不知道你祖母怎么对我的?今天她说的话,你也听到了,我辛苦将你和恺儿拉扯长大,还培育的这么优秀,她一句话,就把我的功劳全部磨灭了,我容易吗我?这谁受得了?她刚从乡下来京城的时候,我对她也不是这样的,是她不识好歹,我凭什么拿自己的热脸,贴她的冷屁股,受她的气!”
萧燕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却不想,苏老夫人被接来时,刚好是她和苏克明因为已经死去的四姨娘杠上,她不认输,苏老太自是心疼儿子站在儿子那一边的,同时也恨萧燕害死自己的孙子,怎么可能有好脸色?
苏倾楣当时年幼,但也深谋远虑,苏老夫人一来,她就劝着萧燕一定要讨苏老太的欢心,萧燕倒是做了,就坚持了几天,还不如二姨娘她们,之后就是漫长的婆媳矛盾。
苏老夫人对苏倾楣苏泽恺是不错的,但因为萧燕,总是隔了一层,尤其是和萧燕发生事端,对苏倾楣更是如此。
苏倾楣夹在中间,是深受其祸害,之前她还不如苏如锦,现在更是被刚回来的苏梁浅远远的甩在后头。
她的心情糟糕,并不比萧燕好多少。
“你的付出,我和大哥都看在眼里,难道会因为她的三言两语挑拨了不成?她说的话,你不喜欢听,那就不要当回事,偏你要认真,每次祖母给你话听,你当场就吊脸子,回来更是不顾忌,你当笙辉苑铜墙铁壁,每次都那么大声,你说的话,祖母难道会不知道?她是一直憋着劲,等你倒霉呢,现在好了,她好不容易逮着机会,怎么会就此算了?”
“你认识的夫人也不少,你也去打听打听,有几个婆婆是不苛待儿媳的,祖母和她们比,已经很好了,而且,婆婆再不是,也是长辈。”
“她什么身份,那些老夫人什么身份?她一个乡下来的老太太,对夫君,家里的子孙,没半点助力,怎么相提并论?高攀的婆婆,哪个不是对儿媳妇毕恭毕敬的!讨好她?为什么不是她讨好我!”
萧燕不服气,越说就越为自己不值,气闷的很。
苏倾楣劝的是口干舌燥,萧燕的冥顽不灵,让她上火的很。
说什么高攀低嫁,当初要嫁的是她自己,甚至甘愿被养在外面,这事当年闹的沸沸扬扬,京城中许多人都知道,觉得萧燕是自甘堕落下贱,到现在还有人议论。
过去这么多年,出于对萧燕的忌惮,苏老夫人倒是没当着萧燕的面,说过这样直戳她痛处的话,但在苏倾楣这里拐着弯的提了几次,苏倾楣一直没告诉萧燕就是。
她觉得难以启齿,这对苏倾楣来说,是恨不得抹去的污点。
她现在真想苏泽恺在这里,发一顿脾气直说,萧燕也就妥协老实了。
“当初您和父亲在一起,这个情况,你不是了解的吗?现在抱怨这些,根本就没意义。大齐以孝治国,您和祖母不和的消息传出去,别人只会觉得是你不孝强势,而不是祖母苛责,您不为自己着想,大哥呢?他这个年纪,可是随时都要议亲了,我们家的门第也不算高,哪个高门愿意将女儿下嫁来受气!”
说起苏泽恺,萧燕一下就没了脾气。
“都是苏梁浅那小贱人,一回来,就给我脸色看,拿话给我听,就你祖母老眼昏花,觉得她乖巧懂事,说起来,我对苏家,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觉得不孝,那苏梁浅呢,她回来这么久,叫过我一声母亲吗?要说不孝,她才是真的不孝!她设计害恺儿,现在又欺负你……”
苏倾楣见萧燕这会还在纠结苏梁浅,心里更加烦躁。
她在苏老夫人身边多年,对自己的这个祖母还是有一定了解的,她对苏梁浅的疼爱,最开始,未必有真心,更多的是借着她打压萧燕,一扬多年的恶气,但萧燕目前显然没发现问题的症结,更糟糕的是,就算她意识到了,她也未必能做到真正的隐忍退让。
今非昔比,萧燕早已不是十年前的萧燕,十年前萧燕能做到的,她现在做不到。
但多年都在云州的苏梁浅,显然知道这一点。
“母亲说够了吗?现在是抱怨的时候吗?抱怨解决的了问题吗?”
她的声音,一下大了许多,甚至有些尖锐。
萧燕看着言语间对她满是不满的苏倾楣,有些不敢置信,苏倾楣自己也愣了下,但是没说话。
“夫人,小姐,老奴可以进来吗?”
李嬷嬷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进来。
苏倾楣进笙辉苑的时候,她也快到了。
抱琴回头接她的时候,她从抱琴的口中,知道了今天在福寿院发生的事情,因为带回来的不是什么好消息,李嬷嬷自是不想被祸及,想等着苏倾楣安抚好萧燕的情绪后再进去,就一直在门口候着,见事态不好,马上开口。
萧燕一下就听出了李嬷嬷的声音,眼睛陡然一亮,整个人都有了精神,“是李嬷嬷回来了!”
苏倾楣忙着劝萧燕,都忘了李嬷嬷的事情,这会听到她的声音才想起来,不同于萧燕的乐观,她的心,往下沉了沉。
如果是好消息,李嬷嬷估计一早进来,都回完话了。
“进来!”
李嬷嬷毕恭毕敬的走了进来,她自然也发现了地上的碎片,毕恭毕敬的请了安。
萧燕看着她,迫不及待的问道:“怎么样?冯平呢?”
她欢喜又雀跃,只要捉住冯平,把他带去苏克明那里,让他说出事情的原委,看苏梁浅还怎么嚣张。
“人已经走了。”
李嬷嬷躬身,回这话时,并没有太多的迟疑。
“什么!”
萧燕猛地站了起来,因为虚弱,差点没再晕过去,“你刚说什么?人已经走了?去哪里了?”
“萧家少爷得了小姐的信,马上就带人去了丰芝堂,但冯掌柜已经没在了,不但冯掌柜,冯掌柜的家人,也全部都不见了,他又带人去了冯掌柜的家,家里空荡荡的,值钱的东西都收拾了,应该是都跑了。”
“都跑了!”
萧燕扯着嗓,声音更加尖锐,“跑哪里去了?”
“目前不知道。”
苏倾楣见萧燕的情绪又激动起来,分析道:“应该是一早就计划好的,他的家人估计早走了,昨晚出事后,他也很快被送走了,母亲真的太大意了!”
但凡萧燕设防,她们都不至于被苏梁浅将计就计,打的如此措手不及,说不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就是她们了。
“这肯定是苏梁浅做的,说不定她已经将冯平杀人灭口了,为的就是不让我们找到他,揭穿她做下的事情,我要告诉你父亲。”
苏倾楣制止住萧燕,“苏管事不可能不派人盯着,这时候找父亲,父亲只会觉得是母亲恼羞成怒,对冯平下的手,苏梁浅巧言擅辨,祖母又站在她那边,说不定我们还会被倒打一耙,更让他们觉得您是在无理取闹!”
“那就这样算了吗?让你父亲误会?”
苏倾楣不应,显然就是默认这种处理方式了。
萧燕那个憋屈的,这些年,只有她设计别人的份,现在却要为自己没做的事情背锅,对方还是苏梁浅,这种哑巴吃黄连的滋味,太不好受了。
“苏梁浅刚回京城,根本就没有任何根基,这件事,她一个人完成不了。”
“你的意思是荆国公府插手了?”
虽然荆国公府已经没落,这些年什么事都不管,几乎和消失了没什么区别,但过去无两的风光,实在太让萧燕深刻,她至今仍有忌惮。
“母亲您仔细想想,不觉得奇怪吗?姐姐对苏家的情况局势,好像了若指掌,她仿佛一开始就知道祖母对您的不满,还有和父亲的隔阂,甚至一家对她的态度,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些年,她一直都在关注苏家,她一回来,完全无视我,无视母亲,无视兄长的示好,一开始就选择和我们为敌,苏家,有她的眼睛!”
两人下意识的想到五姨娘。
苏倾楣的神态凝重,让萧燕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其实这几次,她被苏老夫人当众数落,除了愤慨,她也隐隐有些后悔,过去没将和苏老夫人的关系处理好。
“现在怎么办?难道听你祖母的,将所有的东西都交出来吗?”萧燕肉疼。
“不行!”
苏倾楣直接否决。
为了不让萧燕和苏老夫人的关系彻底弄僵,在来之前,苏倾楣确实有劝萧燕的想法,但是现在,她已经改变了主意。
“苏梁浅对苏家的情况局势如此了解,说明她回来前是做了准备的,她这些年在云州,沈家的人,肯定也教她如何治家了。”
她如果真管的好,这些东西,就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了,不单单苏老夫人,苏克明对她也会越发看重。
李嬷嬷本想说话,但见苏倾楣专心想事情还挺专注,闭上了嘴巴,眼底却是满意之色。
遇事不慌乱无主,才能成事。
“让舅妈那边备一份厚重些的礼送来,就说你书信告诉了他们昨日的事情,现在非常后悔懊恼,他们也觉得母亲你大错特错,特意备了东西致歉,但家丑不可外扬,让父亲和祖母念着两个孩子的份上,给母亲留些颜面。”
苏倾楣抿着唇,边思考边说道。
李嬷嬷在苏倾楣说完,接话道:“夫人,小姐,老奴还有个好消息,舅老爷就要回来了。”
萧燕沮丧着的脸,一下有了焕然的喜色,“是叛乱平了吗?”
李嬷嬷口中的舅老爷,真是萧燕的兄长,萧镇海,现任武阳军都尉,一年前,平洲百姓和当地山上的土匪叛乱,他领军前往镇压。
李嬷嬷看着看向她的苏倾楣,点了点头,“就这一两日,就到京城了。”
苏倾楣脸上有了笑,不自觉的就松了口气。
“兄长此次立功,皇上对萧家,肯定会有封赏,真是太好了!”
萧燕的背挺直,整个人仿佛扬眉吐气,“你舅舅肯定会给我们做主的,看那小蹄子猖狂到几时,还有那老太婆——”
都不用萧镇海做主,每次只要他立功,苏克明知道萧家要封赏了,都会对她比平时更好,更不要说苏克明现在对户部尚书这个位置虎视眈眈,他肯定也想兄长替他走动呢。
萧燕知道苏倾楣不喜欢提这些,很快收了接下来的话,甚至说起老太婆时,都刻意压低了声音。
“母亲,就忘了我说的吗?以前苏家,是你一人独大,没人敢和您作对,但现在不一样了,不管舅舅有没有立功,您都应该收敛起你之前的性子,要祖母和父亲这次放低姿态,你不要再像以前那样拿乔。”
“萧家得势受重用,嫉恨舅舅的人也越来越多,现在又是夺嫡的关键时刻,我们更要敛着性子,不能给舅舅他们拖后腿!”
“我明白的。”
萧燕心情大好,人倒是比之前还更有精神。
苏倾楣想着事,也不想再说她,她勾着唇,脸上忽然就有了笑,“母亲,你让人将东西收拾下,给祖母送去!”
萧燕有些没反应过来,意识到的时候,很快拒绝,“这岂不是便宜苏梁浅那小贱人吗?你刚不是说不能交出来的吗?”
李嬷嬷笑着解释道:“现在老夫人估计还不知道舅老爷立功回来的消息呢,但老爷应该马上就会知道了,老夫人最多就过下手,过不了几天,就会亲自将东西还回来,到时候如果夫人好声好气的,态度谦卑些,说不定过往这么多年的恩怨都能化解,另外那个,没了依仗,不就任您拿捏了吗?”
李嬷嬷一直跟在苏倾楣身边,每每老夫人在夫人这里吃了瘪,少爷还好些,毕竟苏老太重男轻女,又就只有一个孙子,但苏倾楣多少都会被甩脸色,甚至有几次,抬苏如锦贬低苏倾楣。
李嬷嬷心疼苏倾楣,在这件事情上,对萧燕也有不满,不过她一个下人,有心无力,无可奈何。
“而且,别的不说,姐姐院子里下人的卖身契,肯定是要送去的。”
如果不是在福寿院外那一出,苏倾楣都准备亲自去送。
但现在,既然双方已经说破,撕开脸皮,苏倾楣也不想上门自讨没趣。
萧燕听了李嬷嬷的话,想象着苏老夫人在苏府众人面前,求着她重新管家,只觉得通体舒畅,说不出的快意。
单想想都觉得扬眉吐气。
“现在舅老爷立了功,夫人刚好可以趁此机会,修复和老爷的感情,老爷站在您这边,若是老夫人也觉得您好,从云州回来的那个,还不是任你拿捏。”李嬷嬷看了苏倾楣一眼,开口建议道。
萧燕一下干劲十足,“对,我要让那个小贱人,在苏家没有立足之地!”
只说苏梁浅,却没有提和苏克明的事,显然还是心存芥蒂。
苏倾楣给李嬷嬷使了个眼色,李嬷嬷会意,带着方嬷嬷,出了屋。
“母亲,李嬷嬷的话,很有道理,舅舅再怎么能干厉害,父亲才是苏家的一家之主,母亲和父亲这个样子,想必心里也不好受,何不趁此机会,和父亲重修旧好?我常听您提起进苏家的门前,还有刚进苏家时,您和父亲相濡以沫的恩爱,您就不怀念吗?”
萧燕好一会都没说话,最后只愤愤不甘道:“你父亲他都不念旧情!”
明明是很惋惜的。
“这事也不全怪父亲,父亲要面子,您太过强势了,您如果柔弱一些,他自然会像从前那样爱惜保护您。”
萧燕面色松动,但想到苏克明那一巴掌,心又冷了下来,再想到萧镇海立了功……
“我反正是不会低头的。”
“我会给您创造机会,但能不能把握住,让父亲心疼怜惜,就看母亲的本事了。”
苏倾楣言罢,很快补充道:“您爱我和兄长,自然能做到。”
萧燕看着苏倾楣,心里头已经有了主意。
萧燕摸了摸脸,“等伤好了。”
萧燕为了掩饰住苏克明打她的伤,上了很厚的妆,整个人看起来很苍白,但还是能看出印记。
现在,是还重了些,影响美感,但若是全好了,效果又会差一些。
“您拿一样父亲送您的东西给我,之后的事情,我会安排,您把脸上的伤养好。母亲和父亲这么多年,应该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您什么样子,最能得他怜惜。”
萧燕大致猜到了苏倾楣要做什么,心中得意,与有荣焉,“楣儿,你真有母亲年轻时的风范。”
苏倾楣笑,她一点也没觉得这是赞美。
当天下午,苏梁浅就收到了萧燕整理好送来的琉浅苑下人的卖身契。
桂嬷嬷召集了琉浅苑所有的下人,当着她们的面,收了东西。
萧燕的人走后,她又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了装着卖身契的匣子,一一清点,然后训话。
这样的事,在苏梁浅回来后,桂嬷嬷就没少做,但显然,这次效果最好。
“今后看她们还敢不敢不老实!”
茯苓看着桂嬷嬷训导下人,完后,桂嬷嬷将卖身契还给苏梁浅,茯苓想到那些人胆战心惊的老实样,心里十分畅快。
而降香,则蔫蔫的,没什么精神。
每一次,在见识了苏梁浅的手段后,她对她的认知,都会被刷新,而内心对她的恐惧敬畏,也会上升一个层次。
她故作不知,放任放纵,就像她对自己。
好一个釜底抽薪,但其他人还被蒙在鼓里,估计还有人觉得这只是五姨娘为她鸣不平。
“还没恭喜小姐呢,马上就能掌家了,这算是在苏家站稳脚跟了。”
桂嬷嬷一脸喜色,发自内心的高兴,整个人看着都年轻了许多。
苏梁浅吃着秋灵做的下午点心,小小年纪,比她想象的还会做吃的,味道比宫中的御厨,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笑笑应着,心中却清楚,掌家一事,应该不会这么顺利。
“小姐,夫人已经将钥匙和账簿交出,这些,是老夫人让给您打理的,老夫人说了,您慢慢看,有不懂的,不服管教的,可以直接去找她。”
傍晚,福寿院派来通知苏梁浅这件事的是连嬷嬷,同时带来了账簿和钥匙,苏梁浅草草翻了翻,并不是苏府最紧要的东西。
连嬷嬷低着头,眉眼垂的很低,比对苏老夫人和苏克明的态度还要恭敬。
这恭敬之外,更多的是恐惧,还有敬畏。
要不是不敢违逆苏老夫人的命令,也是怕自己拒绝,被人看出端倪,让苏梁浅不快,她根本就不愿意来琉浅苑。
她见识过苏梁浅苏府任何人也没见过的一面,对她来说,苏梁浅是比苏府任何人都要恐怖的存在。
她诧异苏梁浅能在苏府这么快站稳脚跟,但又觉得一点奇怪,她比萧燕厉害多了,也狠多了。
大概是苏梁浅杀人不眨眼的魔鬼形象给她的印象太深,再加上苏梁浅屡屡取胜,她总觉得这场较量最后的胜利,非苏梁浅莫属。
“还有,下午老夫人见了萧家的人。”
萧家是大张旗鼓来的,苏梁浅自然也是知道的。
“是舅老爷夫人身边的嬷嬷,备了礼,说是年礼,但比往年丰厚许多,是来给夫人求情的。”
“老夫人没下令去夫人的院子里搬东西,是方嬷嬷主动送来的,说是夫人的意思,老夫人已经收下了,她们人一走,老夫人就将大半的钥匙账簿,送到了倾荣院。”
连嬷嬷想了想,将自己知道的情况,全部都告诉了苏梁浅。
她虽然极力克制住恐惧,不至于结结巴巴的,但声音和人,都有些发颤,稍微有点眼力劲的,都能看出来,她惧怕苏梁浅。
“我知道了。”
苏梁浅淡淡的应了句,心中却讶异,萧燕素来看重这些东西,居然在事情可能有转圜的余地的情况下,主动将这些东西交出来了。
不过她这祖母,也很精明,她肯定也是觉得不对劲,所以将大半同时也是苏府管家核心的东西,都给了苏倾楣。
“我很恐怖吗?连嬷嬷好像很怕我。”
连嬷嬷听了这话,差点腿软的跪在地上。
“努力克制下,有点太明显了,被祖母和夫人她们看出来,就不太好了。”
连嬷嬷真的是欲哭无泪,她也不想的啊,但控制不住啊。
她觉得自己能完整说话,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桂嬷嬷和茯苓是一头雾水,毕竟连嬷嬷当初去云州时,气焰可是嚣张的很,按她的态度,应该话带到,立马就不客气的走人才对。
不过两人都觉得大概是苏梁浅在飙风寨的表现太英勇,也没多想,能勉强明白连嬷嬷这种心情的,大概就只有降香了。
苏梁浅也不勉强连嬷嬷,“回去吧。”
连嬷嬷如临大赦,道了声是,转身就走。
出了门,走廊灯影摇曳,连嬷嬷看着完全暗下来的天,长长的舒了口气,背后已经惊了一身汗。
真是要命!
连嬷嬷走后,苏梁浅叫来了秋灵,取出一方帕子,“交给五姨娘,告诉她,她这段时间精心养着的东西,很快就能派上用场了,还有这个——”
苏梁浅说着,又取出一个深棕色的小瓷瓶,“一并给五姨娘,这个可以防蛇靠近,让她洒在六姨娘内室,就在床边,要别人问起——”
秋灵接过瓷瓶,塞到胸口缝的小兜子,“我知道,我知道,就说是请教五姨娘绣品的花样。”
苏梁浅笑着点点头,“秋灵真聪明,去吧。”
秋灵得了夸赞,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秋灵这一去,一个多时辰后才回来。
回来时,一脸坏笑,却是眉飞色舞的。
一身水汽,衣裳也单薄,小脸红彤彤的,但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冷。
和院子里的其他下人比起来,秋灵和影桐穿的是最少的,但两人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会缩脖搓手。
时间已经很晚了,碍于苏梁浅的再三要求,桂嬷嬷养成了早睡的习惯,已经歇下了,降香和茯苓,也回了自己的屋。
降香是想留下的,但是这么冷的天,被窝的诱惑,也是很大,再加上苏梁浅开口,她更没能抵制住。
苏梁浅的房间,就只有影桐守着。
“小姐,事情已经办妥了,您知道我回来的时候,碰到谁了吗?”
秋灵笑的神秘,苏梁浅配合着抬头看她,让她把话说下去。
“我路上回来的时候,碰上三姨娘了,我跟着她,到了您父亲的书房,然后……”
苏梁浅才知道,秋灵看着像八九岁,但已经十二了。人虽然小,却极聪明精明,记性也好,一天的时间,就将府里的关系摸清了。
影桐皱着眉,不赞同道:“影桐,你怎么和小姐说这些?”
秋灵吐了吐舌头,“这些不能说的吗?我还偷听他们说话了,她好像是给夫人求情的呢。”
苏梁浅对此并不意外。
如果说之前,她对萧燕的计划,只猜到了三四分,现在的话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这几次的亏没白吃,知道转变策略了。
“这几日你去笙辉苑守着,若父亲去了,你马上回来告诉我。”
苏梁浅说完,想到什么,含笑补充道:“尤其是晚上,要格外注意。”
以退为进?她要让她送出去的东西,收不回去。
就算拿回去了,也要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