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做什么?”
福寿园内,苏老夫人看着被扔到自己跟前,堵住嘴,面色煞白的苏家丫鬟,皱着眉头,看向五姨娘,有些不高兴。
她上了年纪,又爱惜自己的命,对很多事都有讲究避讳,尤其赶上过年,更是忌讳的多。
五姨娘服了服身,解释道:“这是大小姐院子里的丫头。”
五姨娘怕沈老夫人误解,补充道:“是刚从云州回来的大小姐。”
苏老夫人一听是苏梁浅,脸色好了些,但随即更加难看起来,担忧着问道:“浅姐儿院子里的丫头?出什么事了?”
苏梁浅乖巧懂事又有孝心,很得苏老夫人的心。
重男轻女的苏老太一直觉得苏家子嗣单薄,尤其是男孩儿,她来苏家多年,想抱孙子的紧,但一直都没有如愿。
苏梁浅刚回来没多久,六姨娘就怀上了,这些年一直没将她放在眼里的萧燕也倒了霉,苏梁浅身上还有和太子的婚事,苏老太觉得苏梁浅就是苏家和她的福星,肯定能给她带来孙子。
她的福星,可不能出事。
“小姐没事,是这丫头。我今日去拜见小姐,这丫头,在墙角,鬼鬼祟祟的偷听,被人当场捉了个正着,一问才知道,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而且还不止一个,小姐心慈,她也不想打扰老夫人,让您糟心,这事谁都没说,贱妾气不过!”
五姨娘拧着帕子,一脸气愤,“到底是谁给这些下人的胆,大白天的就敢偷听主子说话,还如此的肆无忌惮,简直是没有规矩,无法无天!”
五姨娘话说完,苏老夫人也怒了,拿着佛珠的手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还能是谁!”
苏老夫人认定是萧燕,当然,萧燕这次也不冤枉。
她手指着地上被吓得瑟瑟发抖的丫头,“把她嘴里的东西给我拿了!”
犯事的丫鬟不是被秋灵提着来的,而是琉浅苑其他的丫鬟,这些人,也不是没干偷听的事,她们中,有萧燕的人,同时还有二姨娘,甚至是苏克明安插的。
苏老夫人也不是没安插人进去,但苏梁浅表现良好,已经得了她的心,下人向来精明,是最会见风使舵的,再加上苏梁浅回来后,表现的就和她在老夫人面前般乖巧,省事的很,自是收敛的毕恭毕敬。
苏梁浅既让苏老夫人主持公道,自然不会蠢的让苏老夫人的人前来。
除了她们,还有五姨娘的人。
五姨娘当年进苏府,有自己的目的,但多年一直不得实现,她几乎将希望都压在苏梁浅身上,少不得要安排人,了解苏梁浅的为人,还有动向。
五姨娘是聪明人,经过这一出,心中明白,苏梁浅对一切都了若指掌,只是两人现在同一条船上,没有戳穿。
前来的几个,见苏老夫人动这么大的气,都有些心虚害怕起来。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丫鬟趴在地上,极度的恐惧,让她的身体,软成一团烂泥般。
“奴——奴婢——我——这是——”她断断续续的,说不出话来。
“是谁指使你的?你今日要说不出来,我就将你卖到最低贱的窑子里面,把你的家人也全部都赶出去!”
苏老夫人冷着脸,声音拔尖,说出的话,更是粗俗的和她现在的身份,完全不相符。
犯事的丫鬟张着口,直接哭出了声,其他跟着前来的几个,也是胆战心惊,捏了把汗,双腿都打颤发软,有个直接吓得跪在了地上。
她们知道刚回来的大小姐在苏老夫人面前挺得脸的,却没想到苏老夫人对她这般看重宠爱。
她们看不清,在苏府多年的五姨娘心里却门清儿,老夫人是想借此对萧燕发难了。
这些年,萧燕在老夫人面前,看似毕恭毕敬的,对她尊重的很,实际却很敷衍,并不将自己这婆婆放在眼里,苏老夫人虽然短视,人却精明不傻,如何会不知道?憋了一肚子火呢。
她想打压萧燕的气势,立婆婆威很久了,这常年的压制,让她对萧燕积怨颇深,萧燕都这样了,她还想要落井下石。
五姨娘看了眼地上颤颤巍巍,被吓得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来的丫鬟,看着苏老夫人建议道:“不如将夫人请来?”
正中苏母下怀,苏母看着五姨娘的神色,都有了往日没有的满意。
她先是看向徐嬷嬷,随后将目光落在最近替苏梁浅说了不少好话的连嬷嬷身上,“你去,把萧燕给我叫来!”
随后又问五姨娘,“浅姐儿呢?”
“小姐不想将这件事闹大,阻止贱妾时,衣服被茶水弄湿了,换了衣裳就来,估计已经在路上了,贱妾该死!”
苏老夫人自然不会因为这事生五姨娘的气,对她反而比之前亲和,肯定道:“你做的对,大丫头心慈,我不能让她被欺负受委屈,给五姨娘搬条凳子坐下!”
五姨娘面上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谢老夫人。”
她很快又问道:“要不要将其他姨娘也一并叫来?”
对想要立婆婆威的苏老夫人来说,这自然是极好的建议,她想到萧燕先前在几个姨娘面前,每每让她受气吃瘪,哪里会放过这样扬眉吐气的机会,吩咐道:“把几个姨娘,还有小姐都叫来!”
她吩咐完,想到什么,很快又道:“六姨娘就算了。”
五姨娘垂着眼睑,脸上的冷笑,满是得意之色,同时心里对苏梁浅更加信任敬佩。
大小姐虽然才回苏府没多久,但对府里重要人物的掌控了解,比她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此擅长谋夺人心的人,定能助她。
她这么多年,没有白等。
苏梁浅是最先到的。
和萧燕还有府里的姨娘小姐相比,苏梁浅的琉浅苑距离福寿院并不是最近的,她掐着时间,换了身衣裳就来了。
苏母心情不错,甚至有些迫不及待,但一听下人通报说苏梁浅进来了,很快收敛起眼底的雀跃,而是沉着脸,一副生气恼火的样子,在看到苏梁浅后,更是心疼。
五姨娘看着她那张皱巴巴的老脸,不停的风云转换,这苏府,人人都是演戏的高手。
“我的浅儿。”
苏梁浅进去后,都还没请安呢,苏母就一脸心疼的叫唤她的名字,对她招了招手,“快到祖母这来。”
屈膝的苏梁浅直起身子,走到苏母身边,一把就被她搂在怀里。
不是第一次,虽然还是不习惯的恶寒,但苏梁浅也算是很好的适应了。
在苏家,没点会演戏的本事可不行。
“祖母,我是不是给您添乱了?”
苏梁浅靠在苏母的怀里,抬着头,一双大大的眼睛清澈,那神情也软软的,简直教人心疼坏了。
苏老夫人看向苏梁浅,多了几分真心的疼爱,“胡说什么,你这孩子,受了委屈也不告诉祖母?”
陪苏梁浅前来的是秋灵,她想象着苏梁浅不久前的模样,神色冰冷寡淡,身上还有让人敬畏的气势,像极了自己的主子,而靠在苏母怀里的软萌少女——
这强大的落差,她有些呆。
苏梁浅从苏母怀里离开,坐直了身子,“我自小不在京城长大,我最开始以为她们是担心我做错了事,才让人看着我,反正我言行举止无错,想着她们一段时间,就不会继续了,家和万事兴,我不想家中因为我生出事端!”
“什么因为你生出事端?这是她们挑事!”
萧燕就是嫉妒苏梁浅,怕浅丫头抢了她自己宝贝女儿的风头,处处防备,只是这样直白的话,苏老夫人自然是不会在这时候说出口的。
她是看不上萧燕,但对苏倾楣是喜欢的,都是苏家的女儿,挑唆姐妹感情,对苏家不利的事,她不会做。
她不知道,在这个家,苏梁浅苏倾楣天生就是敌人,不用挑唆,她们也势不两立。
“还有,她们?”
苏老夫人敏锐的捕捉到苏梁浅自然而然咬重的字眼。
另外几个押着犯事的丫鬟前来的几个婢女,一个激灵,全部心虚的跪在地上,虽然没开口求饶,但都这样了,苏老夫人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这几个,之前肯定也做过监视偷听的事。
“把她们几个都给我带下去,审,给我审,把她们的嘴给我撬开,到底是谁让她们以下犯上的,要不招的话,就都给我乱棍打死!”
当着苏梁浅的面,苏老夫人怒气更盛,这般肝火,让人觉得苏梁浅俨然就是她心尖上的人,不能得罪。
“奴婢错了,小姐饶命!”
“老夫人饶命啊!”
前来的几个丫鬟,哭喊着求饶,她们跪着,想走到苏梁浅跟前,直接被老夫人身边的丫鬟挡住,院子里的嬷嬷极有效率的冲了进来,她们力气大,将几个丫鬟都拖了下去。
“祖母,家中接二连三的出事,这又马上就过年了,我看还是算了吧,就当是为弟弟积福!”
苏梁浅求情的话,让苏母很快想起来萧燕害她差点没了孙子的事,昨天她回来后,一直气自己没发挥好。
“她害我孙子的时候怎么不想着马上就过年了,我若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姑息,那真的是害了我的大孙子,这事没完,你这孩子,如此懂事心慈,可怎么好?”
五姨娘看着颇为忧心的苏老夫人,很想说,老夫人您真的多虑了。
“小姐在云州独自长大,心思单纯,幸好在家有老夫人护着,这是她的福气,但若是将来嫁人——”
五姨娘叹了口气,“什么都不懂,岂不是要被欺负死!”
苏老夫人看着一脸忧虑的五姨娘,被再次提醒的她,也忧心的蹙起了眉头。
她现在看苏梁浅,处处满意,苏梁浅是嫡女,身份不低,若是不能嫁给太子,将来也是能嫁到不错的人家做主母的,而且和皇家的这门婚事还在呢,万一她能嫁到东宫成为太子妃呢?
但,就算这门婚事成了,苏梁浅什么都不懂,嫁到了东宫,也行使不了太子妃的权利,说不定还会被架空,被那些小妾欺负死,若是出了什么纰漏,到时候苏家还得跟着倒霉。
而且,纵然是嫁给普通人家,主母也不能什么都不会,这是会被笑话的。
这些东西,萧燕早几年就开始教导苏倾楣了。
想到这些,苏老夫人更觉得萧燕眼皮子浅,心中来气。
外面,嬷嬷已经行刑,很快,板子声还有尖叫求饶声就传了进来,但到底马上就过年了,再加上六姨娘肚子里的孩子,苏老夫人本身对这些事情也讲究的很,还是着人吩咐别闹出人命来。
苏府的几个小姐里面,苏倾楣所在的倾荣院距离苏母最近,萧燕这样安排,也是方便她向苏母请安,也因此,所有人里,她是最早到的。
还没进院子,就听到里面的尖叫声,那里面掺杂着的痛苦恐惧,简直让人头皮发麻。
苏倾楣在经过这群人的时候,停下来看了几眼,虽然丫鬟被掌的有些面目全非,但她还是依稀辨别出来,这几个向萧燕汇报过几次苏梁浅的行踪,她因为经常去笙辉苑,所以见过。
苏倾楣猜出了大概,眉心拧着,袖子下的手,握成了很紧的拳头。
“小姐,进去吧。”
抱琴提醒,同是下人,这样的场面,她看着心里发慌。
苏倾楣收回视线,往里走去。
“祖母。”
苏倾楣请安,一举一动,配上那张漂亮的脸,是让苏老太太极满意的美感。
“院子里下人犯了事,您管教归管教,别气坏了身子,不然,楣儿可是会心疼的。”
本来,苏倾楣没来之前,苏老夫人还有些为萧燕的事有些迁怒苏倾楣,不过一看到苏倾楣,再听她温声软语说的关心话,那气,一下就没了。
看她的样子,就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她的孙女,身上流着苏家的血,可不像她母亲那样恶毒又短见。
对着苏倾楣时,苏老夫人又有了笑脸,她让苏倾楣在她的身侧落座,随后又让人搬来凳子,让苏梁浅坐在另一侧。
一左一右,距离差不多,看不出厚此薄彼。
苏梁浅嘴角翘了翘,嘴巴甜,还真讨人喜欢。
苏倾楣坐下,就在五姨娘的上首,她看了五姨娘一眼,含着恰到好处的笑,但那双眼睛流露出的却是危险的警告。
五姨娘回笑,并不畏惧,她早已选了阵营。
很快,萧燕还有府里的几个姨娘庶女都到了。
除了六姨娘,苏克明苏泽恺,苏老夫人也没让人通知。
男儿当建功立业,为前途奔走,自然不能被困于后宅的这些琐事。
刚好,苏克明苏泽恺也都没在家。
二姨娘在琉浅苑也安插了自己的人,而其中一个,刚好在被惩处的人里面,原本雄心壮志,准备在苏府一展拳脚的她,心头不安的很。
苏如锦和二姨娘几乎是同时进的院子,她见二姨娘脸色不好看,也升起了不好的预感,但四周围都是苏老夫人的人,她也不好多问。
苏克明那一巴掌不轻,萧燕脸上的伤都还没好呢,她不想被人瞧出来,补了很厚的妆,再加上昨晚没休息好,整个人看着苍白憔悴的很,而看着院子里被打的几个下人,她更是差点没稳住,趔趄了几步,被方嬷嬷搀住。
“夫人。”
萧燕深吸了口气,整理好情绪,咬牙恼火道:“进去!”
她不想进去,但老夫人,根本就不会放过她。
笙辉苑距离福寿院远些,再加上萧燕出门前收拾了一番,她是最晚到的。
“这么久才到,你有没有将我这个婆婆放在眼里,一点教养规矩都没有!”
老太太和苏克明不一样,并不顾及萧燕的颜面,好一顿斥骂,一向爱出头的苏涵月,吭都不敢吭一声。
苏老夫人让所有人都落座,独独让萧燕站着。
以前萧燕意气风发,尚且忍着苏母,现在她刚犯了事,而且心知自己又被捉住了错处,一句也不辩驳反驳。
三姨娘听着萧燕被骂,是坐立难安,她不敢忤逆苏母,给苏若乔使了个眼色,苏若乔当没看到,三姨娘无奈,自己站起来,毕恭毕敬的问苏老夫人道:“母亲,您将我们叫来,可是有什么事?”
三姨娘进来经过院子时,知道有嬷嬷在杖责奴婢,但并没有多注意,也因此,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五姨娘,你来说。”
五姨娘还没起身,萧燕就注意到她了。
她今天一番打扮,可谓是光彩照人,想忽视都难。
想到自己现在落魄,她却如此,萧燕生了恨。
五姨娘故意起身在萧燕的身侧绕了半圈,萧燕气的咬唇,恨恨的瞪着她,满是警告。
五姨娘完全不受威胁,实事求是的将对苏老夫人之前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你这是什么眼神,亏心事被戳穿,恼羞成怒?”
苏老夫人说话,半点颜面也没给萧燕留。
苏倾楣的右手握着椅子的扶手,神色纠结,但最后还是没起身为萧燕说话。
苏涵月刚刚进来,就看到嬷嬷在刑罚丫鬟。
这些年,这样的命令,她没少下,甚至闹出过人命。
但她惧怕苏老夫人,再加上上次被扇巴掌,她心里害怕极了,要不是已经到福寿园了,又有老夫人身边的人看着不好糊弄,她都想称病装不舒服逃跑了。
她喜欢凑热闹,但那是看自己讨厌的人倒霉,而不是自己遭殃。
她见苏老夫人是针对萧燕,松了口气,这会听了五姨娘的话,才明白原来是因为苏梁浅的事,有些暗自庆幸,幸好她昨天没去找苏梁浅算账,不然今天在院子里被打的就是她了。
她又有些恼火,凭什么老夫人对她没好脸色,苏梁浅一回来就对她这么好,而萧燕的处境,又让她为自己的未来担心,所有种种,让她也变的忧心忡忡,没了精神。
苏如锦在听完五姨娘的话后,下意识的看向二姨娘,她的脸色,比方才还要难看一些,她倒是极力掩饰,一般人看不怎么出来,但她是她一手教导出来的女儿,自然明白这意味着些什么。
看这形势,祖母只怀疑了夫人,她暗暗祈祷,希望二姨娘安插的人能顶住,什么都别说,就算说了,也是指认萧燕。
但苏如锦的这个美梦,很快就破灭了。
徐嬷嬷跑了进来,躬身到苏老夫人跟前,“已经审出来了,是——”
“是谁?你是我的人,还有谁敢报复你不成!”
“是夫人和二——二姨娘。”
徐嬷嬷想了下,还是决定等事情结束,私下悄悄告诉苏母,有苏克明的人。
苏如锦一下站了起来,“祖母,我母亲是被冤枉的!”
她边说边走到苏老夫人面前,“就算母亲真的这样做了,她也是出于姐姐的考虑!”
苏如锦看的出来,苏母动怒了,想要小题大做,她觉得她只是针对萧燕,她知道,苏母不喜欢萧燕,但对她母亲还是满意的。
若她母亲不能掌家,这苏府也就没其他人了,总不能让几个出身低贱的姨娘管,这真的是会笑掉大牙的,而且,这很可能会便宜了萧燕,苏如锦觉得苏母不会。
苏梁浅看着急忙忙站出来的苏如锦,还有温坐着的苏倾楣,不能比啊。
“强词夺理!”
在苏倾楣来之前发生的事,苏如锦她们谁也不知道。
这番推脱的说辞,早就被苏梁浅的三言两语,变成了强说词的借口理由。
若是在更早的从前,苏母确实是苏如锦那样的想法,但她现在已经有了另外的打算。
二姨娘犯事,能省她不少事,正合她的心意。
“她什么身份,浅姐儿什么身份?什么时候我苏府的堂堂嫡女,要一个姨娘考虑了?”
擅长察言观色的二姨娘,已经察觉出不对劲了,但苏老夫人这番不留情面的呵斥,在她之前出了口。
她素来清高,从未被这样贬低,当即红了脸,又羞又怒,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了。
她低着头,脑袋垂的更低,走到了苏母跟前,拽着有些没反应过来的苏如锦,两人一起跪下。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都是贱妾的错,是贱妾逾矩了!”
她声音颤抖,甚至有些许的哽咽。
苏母对二姨娘还算满意,她认错态度又好,心软了几分,但话说都说了,她也不能收回,更不可能承认自己说的重了。
萧燕本来也准备推说是担心苏梁浅从云州回来,行事不矩,但见苏母动这么大的怒,知道这根本就行不通。
肯定是苏梁浅这小贱人搞的鬼!
苏倾楣着急的看向她,不住的向她使眼色,萧燕咬了咬牙,走到二姨娘的身侧,也在苏母的面前跪下。
“是媳妇的错,请母亲责罚!”
哪里还用苏老夫人责罚,萧燕自己就已经怄死了。
她是安插了人在琉浅苑,琉浅苑大半都是她的人,日夜监视,结果却是她被苏梁浅屡屡挫败。
这些老夫人口中的眼线,根本就没有传递出任何有用的讯息,甚至,还让她被苏梁浅迷惑麻痹,栽了大跟头。
萧燕自己受气不要紧,想到苏泽恺昨日的失控,她就像被剜了快肉似的,心疼坏了。
唯一让萧燕平衡舒心些的就是,刚抢了她管家权的二姨娘,被苏老夫人狠狠的落了脸。
“你当然有错,你看看你,哪里有半点嫡母的样,幸好楣儿像她父亲没随到你。”
这句话,抹杀了萧燕在苏倾楣身上的所有功劳。
萧燕不服气,不服气极了,苏倾楣站了起来,“是祖母教导有方!”
她开口很快,看着萧燕,焦灼有急迫。
萧燕忍了又忍,生生的将这口气咽了下来。
“浅姐儿是苏府的嫡女,嫡长女,苏府正正经经的大小姐,是我们府的表率,别府的小姐,像她这么大,都已经开始跟着母亲学着管理后院了。”
苏倾楣听了这话,脸上终于流露出了慌乱的神色。
女子在家帮衬着管家,会让人觉得贤惠能干,世家夫人在给自己家的孩子挑选对象时,都会打听考察的,这是很大的优势。
苏梁浅这才从云州回来多久啊,在家把老夫人哄的是服服帖帖的,在外,王老夫人对她也满意,她还结交了季家小公爷,她要再学会管家,将来岂不是要将她踩在脚下?
昨日借着六姨娘腹中胎儿设计苏梁浅一事失败,苏倾楣当时就还安慰自己,虽然苏梁浅手段百出,但她根本就不会后院之事,哪怕她的运气一直这么好,她始终没能成功设计她,但一旦她嫁人,什么都不会的话,肯定会被婆婆嫌弃,被小妾骑在头上,不用她出手,都有人给她气受。
就因为这,她甚至有些期盼她成为东宫太子妃,她盼望着她闹出让皇室颜面无存的笑话,但现在——
这对苏倾楣来说,是出乎她预料之外,甚至承受能力的噩耗。
萧燕更是直接破了功,“母亲这话是何意?”
出口的声音,不自觉的尖锐。
苏老夫人心中快意。
“你对楣姐儿是怎样的,对浅姐儿又是什么态度,幸好浅姐儿这些年是在云州,不然早被你养歪了,反正你是我不敢指望了,你不要害我的浅姐儿就不错了,二姨娘错了当罚,这家,也不能管了。你将钥匙交出来,今后苏府的后院,我来管,这些事情,由我亲自教导浅姐儿,还有楣儿。我苏府的女儿,不能什么都不会!”
虽然苏老夫人点了苏倾楣的名,但萧燕还是不甘愿,要多不情愿就有多不情愿,她情愿暂时管家的是二姨娘,也不愿意便宜苏梁浅。
二姨娘和苏如锦也是备受打击,整个人都蔫蔫的。
熬了这么多年,她们本来都已经打算仰萧燕的鼻息过算了,好不容易看到点希望。
昨天,就在昨天,她们还在憧憬未来的美好荣华,但是今天,这美梦就被粉碎了。
二姨娘都还没来得及管家,管家钥匙还在萧燕那里,她是打算下午再去拿的,但是现在,已经没机会了,她摸都没摸到,而一直羡慕苏倾楣的苏如锦更是沮丧,眼睛都红了,甚至也对二姨娘生了怨。
当初,她要不安插人在苏梁浅的院子,或者安插的人,嘴巴牢靠一些,就什么事都不会有,帮着管家的这事,说不定就能落到她头上。
这种从云霄跌落的滋味,还不如从来不给她们希望呢。
三姨娘一家也嫉恨,尤其是自恃高苏梁浅一等的苏涵月。
她是萧燕的人,之前还得罪了苏梁浅,她担心害怕苏梁浅拿她开刀,给她穿小鞋,她同样不甘心。
凭什么啊,一个刚从乡下回来的野丫头,就因为出身比她好,比她会投胎……
“不行,这件事我不同意!”
萧燕大声反对,二姨娘三姨娘还有其他几个庶女小姐,殷殷巴巴的看着萧燕,将希望寄托在她们身上。
她们也不同意!
苏倾楣看着情绪失控的萧燕,不赞同的拧着眉,看向阴云密布的苏老夫人,张口,就被苏梁浅抢了先。
“祖母,我……”
她叫了声,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咬着嘴唇,乖巧的模样,一脸的为难,“这些事情,我都不会,万一搞砸了呢?既然夫人不同意,那就还是算了吧,把我院子里下人的卖身契给我就可以了。”
苏倾楣听到卖身契三个字,眉心骤跳。
按照北齐的规矩,姨娘院子里下人的卖身契,是主母把着,庶女的话,满十岁,就会将身边重要下人的卖身契捏在手上,有权发落她们的生死,而像老夫人,嫡女这样的正经主子,院子里的卖身契,都是自己拿着的。
更不要说,萧燕是继母,苏梁浅年纪又这么大了,这事要传出去,那绝对就是萧燕心怀叵测,居心不良。
不过萧燕强势,掌控欲又强,不但把控着几个姨娘院子里下人的卖身契,三个庶女身边伺候的下人,有一部分也还在她的手上。
对此,大家也是敢怒不敢言。
苏老夫人指着萧燕,大声质问道:“浅姐儿院子里的卖身契,你为什么不给她?你到底是什么居心!”
萧燕恨不得将苏梁浅的嘴都给撕烂了。
苏梁浅已经走到了苏老夫人跟前,苏老夫人握住她的小手,轻拍了拍,软着声道:“好孩子!她不同意有什么用,我同意就行了,这个家,我说了才算,你是听我的还是听她的!”
苏倾楣看着被苏梁浅几句话激的态度更加坚决的苏老夫人,眼底闪过暗恨鄙夷,她察觉到自己的脸有些僵硬,扯了扯嘴角,开口建议道:“我虽然跟着母亲学了几年,但管家一事太过繁琐,上到主子,下到奴婢,吃穿用度,还有人情往来,也只略懂点皮毛,姐姐这年纪,是该学了,但临近过年,每每这时候的事情最多,也最出不得差错,等过了年,最好是过了元宵最好,慢慢上手。”
苏倾楣并没有说不让苏梁浅管家,她只说情况特殊,换个时间,这自然就不算忤逆苏老夫人的意思,而且她一脸真诚,口气也很诚挚,俨然就是为苏梁浅考虑,让人完全挑不出错处。
但,等过了正月,这事估计也就算了。
“还是大妹妹替我考虑周全。”
苏梁浅冲着苏倾楣,扯了扯嘴角,笑的感激,而后看向迟疑的苏老夫人,“祖母,就依妹妹的吧,就是大妹妹也只是学了点皮毛,祖母太操劳了。既然夫人已经知道错了,就让她帮着一起吧,她管理苏府这么多年,对所有的事情都熟,下人们也最听她的话,而且大妹妹也是她一手教导的,必定能事半功倍。祖母要太忙,我就不能时常来打扰您呢,但在府里的话,浅儿肯定忍不住,明年正月,我便在外祖母家多呆几天吧。”
险些被说动的苏老夫人不由看了苏倾楣一眼,苏倾楣脸上的笑,僵僵的,假的很,苏老夫人叹了口气,有些阴阳怪气道:“到底还是亲母女!”
苏梁浅的一番话,让苏老夫人觉得,苏倾楣说那些,根本就不是为了苏梁浅考虑,而是想借着过年忙碌这个理由,让萧燕重新上位。
这怎么可能呢?而且,对苏梁浅正喜欢疼爱的苏老夫人,可不愿意她和沈老夫人亲近。
荆国公府,多晦气啊,这要染上了霉运,就不能给明儿,给苏家,带来好运夫妻了。
“你比楣姐儿还大呢,过了年就十四了,这事不能再拖了,若是什么都不会,将来在婆家,是要吃亏的。”
苏梁浅看着苏老夫人,像是感激坏了,她垂着脑袋,那乖顺的模样,更像只小白兔了,声音也软软的,“祖母肯定是不会害我的,我听您的,我一定好好学,不让祖母失望,还请祖母不吝赐教。”
苏老夫人满意点头,随后看向地上一脸土色的萧燕,见二姨娘苏如锦脸色都不好看,皱了皱眉,心下觉得她们没一个好的。
“你回去,把浅姐儿院子里下人的卖身契都交出来,还有账簿,钥匙,一样都不能少,我傍晚让人去搬!”
苏老夫人站着,口气相当强势,气势很足,完全命令的口气,不留反对的余地。
反对,也没用!
“祖母,我前几日上街,碰上有人卖身葬父,那女孩儿,和我差不多大,我觉得她可怜,给了她一笔银子,她会功夫呢,还有个妹妹,都挺可怜的,我能将她们留在府里,做我的丫鬟吗?”
苏母看着苏梁浅满是期盼的样,可怜巴巴的,哪里会拒绝。
“当然可以,你要觉得之前的丫鬟不称心,就都卖了,全部换自己喜欢的。”
“谢谢祖母!”
事情定下后,苏老夫人将人都打发了,留了苏梁浅苏倾楣交代了些事情,她们二人是一起最后离开的。
“姐姐好手段,妹妹领教了!”
出了院,苏倾楣停了下来,看向苏梁浅,脸上带笑,眼神是刀,笑里藏刀。
苏梁浅挑眉勾唇,那得意之色,颇有几分挑衅。
“大妹妹也不错啊,小小年纪,就如此能沉得住气。你现在很气吧?”
苏倾楣扭过头去,苏梁浅脸上的笑意更盛了,她凑到苏倾楣耳边,“你说,若是大哥哥知道,这次利用六姨娘腹中的胎儿设计害我的事情,是你的主意,他会怎么做?”
苏倾楣不说话,衣服下的双手紧握成拳,愤愤的瞪着苏梁浅,虽然极力掩饰,眼睛里面,却有心虚惶恐的情绪。
若苏泽恺知道,一定会大闹,说不定会惊动苏克明。
“你觉得他会相信?”
苏梁浅歪着脑袋,“你心虚的反应告诉我,他会。”
苏倾楣后退了两步,苏梁浅也直起了身子,看着苏倾楣,低低的笑出了声,“我就喜欢看你这种,明明恨我恨的要死,但又无可奈何还得忍着憋着赔笑脸的虚伪样,可真有意思。”
那玩味的口气,就好像是在逗弄自己的猎物。
“我先走了,不然夫人送卖身契的下人怕是会扑空,妹妹也别在这呆着呢,时间紧迫,夫人还等着你开导呢。”
苏倾楣看着苏梁浅离去的背影,脸上的假笑骤然消失,她的手握成很紧的拳头,修长的指甲,嵌进了肉里一下,眼神阴冷,有些狰狞可怕。
苏梁浅,绝不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