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路遇 (二)
天刚擦黑突然听见有人重重地敲门。冯剑一惊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惊悚道:“是谁呀?”外头客气道:“请问:姓冯的少爷是住这里吗?”冯剑诧异不已起身把门打开见来人提着个大饭盒打扮得象个跑堂的。冯剑不认识惊愕道:“你找谁呀?”那跑堂的相了相他点头哈腰又问道:“请问:少爷您是姓冯吗?”冯剑对这个称乎并不佰生便点头警惕道:“是呀!我姓冯!你有事吗?”那个跑堂的跨进门来放下饭盒笑道:“冯少爷!您要的酒菜我给您送来了。”冯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愣了半晌反问道:“我要的酒菜?你弄清楚了吗?”跑堂的陪笑道:“是呀!是您要的。”冯剑尴尬道:“你肯定是弄错了!我没要过啥酒菜呀!说起来不怕你笑话我腰里剩下的钱只够买两个烧饼了!你还是到别的房间问问八成还有姓冯的。”跑堂的连连摇头正色道:“没错!没错!您那个朋友说你就住在这间客房里。还说你赶了两天路累了买一壶酒给你解乏。少爷!您那位朋友已付过帐了。”冯剑大奇瞠目道:“我的朋友?给我送桌酒席来吃?他长得啥模样呀?”跑堂的端祥了一下冯剑顺口道:“也没细看那人长得细皮嫩肉挺俊的猛一看象是个女的。”说罢把酒菜摆放在桌上转身走了。
冯剑掩上房门瞠目结舌搔搔头自语道:“真他娘的斜**门啥蹊跷事都叫我碰上了这是谁这么好心给我送桌酒席吃呢?”歪头绞尽脑汁也没想出这长得细皮嫩肉的朋友是谁!冯剑望着满桌丰盛的酒菜馋涎欲滴却又不敢吃心道:“我的娘呀!那人可别在这菜里下毒。”又转念一想:“这是酒店里做出的菜那人咋可能下毒呢?再说他害我干啥呀?”又呆看了一阵自嘲道:“呆家伙!放着这样好的酒菜不吃才是个憨熊呢!管他姥里个**的他既然送来了我干脆吃了再说!不吃白不吃。”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就是被毒死了也是个饱死鬼!”到底禁不住酒肉诱惑摸过筷子来先夹了一块牛肉放在嘴中咀嚼吃了个满嘴香。冯剑这几日奔波的确没吃过一顿好饭此时见了酒肉似苍蝇见血哪里还忍得住?他索性大模大样地坐下放开肚皮大吃大喝起来。未几便酒足饭饱天气又潮热他干脆脱光衣裳往床上一躺懒洋洋的好不自在。突然从外头传来一阵独轮车的吱扭声就听客店老板招呼道:“您几位是住店吗?”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是呀!不住店谁到这里来呀?”冯剑听在耳中如五雷轰顶。他听得清楚:这人正是邱翠菊的姥爷!他特别惧怕老人!所以一听说话便知道是他。
冯剑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从门缝往外一看心里更是一颤:只见翠菊姥爷脸色凝重眉头微蹙嘴里叨着烟袋打量着迎出来的客店老板。从独轮车上走下一个年轻女人!那女人怀中抱着两个襁褓中的婴儿长得一模一样正是一年多没见面的邱翠菊!冯剑沮丧极了暗道:“翠菊到底是改嫁了还生了双胞胎!”见那个推独轮车的却是两股会的小银!冯剑突然醒悟:“原来翠菊嫁给了小银!两人有孩子了。”心中懊恼不已心里酸溜溜的。
只见小银放下车子大刺刺地问道:“还有干净些的房子吗?”客店老板低声下气陪笑道:“看您说得咱哪间房子不干净呀!您要几间呀?”小银道:“就要两间吧!紧挨着的。”老板道:“那您到楼上住吧!楼上房间都有大大的后窗通风畅快。”说着前头带路领着三人上楼去了。冯剑不愿出去与邱翠菊等人见面猜测道:“要两间房自然是老头一间那一家四口一间了。他们来到丰县城这是要到哪儿去呢?”正酸溜溜的胡乱猜想大门外又走进一个女人来。这女人进了大门轻挑地摇晃着**的身躯一对摄人心魄的大眼左顾右盼嗲声嗲气地叫道:“老板!还有房间吗?”冯剑一看登时喜出望外真没想到来人竟是昨日跟丢的沈桂花!这女人今天头插着野花娉娉婷婷无比妖娆。她右手用一块花手帕擦试着脸上的汗珠后头跟前一个三十多岁的粗壮汉子长得竖眉小眼络腮胡子牵着一头毛驴。
老板刚安顿好邱翠菊一家见又来了两位客人!顿时乐得合不拢嘴赶紧跑下楼点头哈腰道:“有有呀!还有上好的房间呢!您要几间呀?”沈桂花撇撇嘴俏眼一斜不屑道:“两口子住店又不翻跟头还能要几间房?”老板陪笑道:“你看我这俩眼珠子长到腚沟子里去了连两口子走娘家都没看出来!这位大哥你先把毛驴拴在院中那棵树上我先领您公母俩上楼回头我再把毛驴牵到后头槽上喂上。”沈桂花和那汉子耳鬓厮磨打情骂俏跟着老板上楼去了。冯剑肚里道:“这女人相好的真不少!这又是从哪儿勾引来的?昨夜八成就住这人家中!她到这里来干啥?奇怪。”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冯剑始终没见钟元保师徒露面更没见他们所说的那四个仇家显身极为沮丧失望。但他知道那四人就住在这个小客店里冯剑盯得两眼酸也没看到形迹可疑的人!又来了几个住店的老板道:“我这里住满人了你们到别处去住吧!”天气闷热难当蚊虫肆虐外头又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楼上传来孩子的哭闹声接着便传来邱翠菊哄孩子的声音令冯剑心里酸溜溜的烦躁不安更是想入非非:这俩孩子要是我的该有多好?胡思乱想思绪又拉到了阎陈庄那个雪夜里告诉他人已送往徐州的是谁呢?孙倩靓到底在哪儿?令他惆怅!时间在雨点敲打地面的声音中慢慢过去凝聚着令人不安的情绪。四周漆黑一团冯剑耐不住潮热索性大开屋门。
接近子夜客店的大门只是虚掩却迟迟不关客店老板还不时冒雨跑到外头路上张望。冯剑探头注视着他心道:外头下着小雨这时已是深夜老板迟迟不关大门难道还有客来?那傍黑来客他为啥又拒绝呢?又过了一阵老板又冒雨跑出去了一趟自语道:“这四人真是奇怪!在外头跑了一天半夜也不回来。早知道他们几个不回来了多揽几个住店的。”唠唠叨叨进来把门虚掩上回自个屋去了。只听老板娘问道:“那几人还没回来吗?”老板气道:“谁知道呢!这四人我咋觉得不地道昨夜也是天明才回来的睡了晌午这一回八成又得熬到天明回来。”老板娘道:“那你还不把大门关上?”老板忐忑道:“还是留着门吧!这几个人不好惹。”冯剑一听恍然大悟老板迟迟不关大门原来还有四个住店的没有回来。冯剑暗暗点头猜想着老板等的正是钟元保要找的那四个人!原来他们是要到天明才回来的不觉气馁。冯剑睡了半天此时再也睡不着蚊子偏偏围着他乱叮令他心烦意乱。他躺在床上碾转反侧楼上偶而传来两声孩子的啼哭和邱翠菊温柔的催眠曲又叫他倍受煎熬。直到天将亮时他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突然一声清脆的枪声响起把他惊醒了随即外头响起炒豆般的枪声。冯剑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慌忙掩上木门探头从门缝里往外观看:只见天已曚曚亮雨早已停了大门已被人打开了。有三人躲藏在大门后正往外射击大门口已倒下一人!那人头上渗出鲜红的血。外头火力更猛压得院中三人抬不起头来。未几又有一人中弹倒下了。另两人慌了手脚顾不得受伤的同伴急忙后撤。院落太小上楼无疑给外头的敌人当靶子。情急之下两人一面还击一边往冯剑住的客房退来。只听院外有人喊道:“振五!别慌进去。”话音才落只见愣头青渠振五从门外滚入院中。这两人急忙挥枪就打当不住渠振五眼疾手快飞起一脚把一人先踢翻在地。近身搏斗正是渠振五的拿手好戏!另一人一见不好慌忙中撞开冯剑的房门钻入屋里。
冯剑正蹲在门后从门缝隙中观看热闹却没料到那人会突然闯进屋来。冯剑猝不及防竟被他撞了个跟头两人一起摔倒在地上。冯剑从地上爬起来抬头借着晨曦一看惊诧道:“哎呀!咋是你呀?”那人见房中有人!也吃了一惊等看清是冯剑顾不得客套慌忙叫道:“冯少爷救我。”竟是阎陈庄邵盼头的管家范清宇。这时渠振五已把外头那人放倒并补了一枪然后冲入房来。紧急之中冯剑救人心切见墙角正好有根顶门的木棍顺手抄起冲渠振五拦腰就打。渠振五见屋内有人接应眼疾手快百忙中两脚硬生生立住接着两脚用力飞身后跃跳出一箭之地抡枪冲屋内就打。只听“砰”地一声子弹打在门上钻出一个个小洞。紧接着钟元保领人冲了进来几杆枪轮番往屋里射击。冯剑躲藏在门后手握木棍大气也不敢出。范清宇换上子弹不时还击。外头的人也不敢贸然往里冲两下胶着。
渠振五暴怒道:“***不出来干脆放火烧吧!”只听客店老板哀求道:“响马爷爷您饶了我吧!俺就这点家业千万别放火呀咱有话好说。”渠振五怒骂道:“说你姥里个**!”飞起一脚把他踢翻在地。钟元保喝道:“振五你先把楼上住店的人撵走别误伤了无辜。好山!你带人去弄些柴禾来!要快警察来了就走不脱了。”渠振五冲上楼去往外撵人!邱翠菊一行三人是见过世面的见生了火并并不惊慌依言收拾东西抱着孩子匆匆下楼。沈桂花那对野鸳鸯也被惊醒美梦慌忙穿衣下楼随着人流跑出大院。
钟好山带领数人也不知从哪儿弄来柴禾堆放在冯剑住的房门前。渠振五不顾客店老板的苦苦哀求行凶点起火来。倾刻间火借着风势扎扎地燃烧起来浓烟直冲上云宵。那小楼本是砖木构成楼板、楼梯皆是易燃的木板不一会儿大火便吞没了整幢小楼。钟元保望着烟火中的小楼微微冷笑。就在这时从城里传来一阵枪声。钟元保叫道:“警察来了赶紧撤退。”几人把那三具尸体窜进火中焚烧然后吆喝着冲出院子转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客店老板两口子望着被熊熊大火吞没的小楼象天塌了一样抱头痛哭成一团。
却说冯剑、范清宇见大火已封门此房间又无后窗无法逃生被逼上了绝路。冯剑瞪着眼道:“在这里等死还不如拚上一拚!”范清宇惊恐地道:“大火封门出不去了。”冯剑抄起手中的木棍道:“前门出不去咱不能走后门吗?咱俩合力捣后面这堵墙就是铁墙也得捣出个门来。”此时生死攸关容不得半点迟疑。两人合抱起木棍拚命捣那堵后墙。后墙偏偏系沙灰青砖砌成坚硬无比。两人捣了半天才捣得一块砖头松动。这时屋里已充满了浓烟火舌舔上房顶房顶木质楼板已是熊熊燃烧起来木床早已被烧掉了半拉地面也被烧得滚烫。空气中的痒气越来越少两人都感到皮肤灼烫火辣辣地疼痛窒息难捱憋得喘不过气来。范清宇的衣角已被火烤着了冯剑的头也冒出了淡淡的青烟。范清宇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松开木棍往地上一坐绝望地嚎啕大哭道:“冯少爷!咱俩要烧死在这里了。”冯剑铁青着脸也不吭声抱着木棍还是拚命捣墙不止。突然只听“哗”得一声后墙被冯剑捣开一个小洞一股清冽的新鲜空气吹了进来。范清宇一见慌忙从地上爬起来扑上前去手脚并用两手拚命扒大洞口先从洞口钻出屋外。冯剑也跟在他身后钻了出来。两人既脱险境不敢停留钻入野外高粱地里撒腿一阵猛跑。直到枪声渐远两人方才在一个河堤上停了下来已是累得张口气喘上气不接下气。
喘息许久范清宇还是抑制不住惊恐两眼愣愣地望着冒烟的地方呆。冯剑擦了把脸上的冷汗喟叹道:“客店老板这是得罪谁了!一个家被火烧得干干净净。”范清宇惊魂甫定望着一旁的冯剑感到奇怪问道:“冯少爷!你咋在那客店里?”冯剑一年来经历坎坷早已不是胸无城府的毛头小伙这时哪肯对他说实话?他心存戒备含糊道:“也是碰巧了我正好住那客店里!光知道外头有人火并却知不道是你们几个!你们又是咋回事呢?”范清宇对冯剑心存感激问道:“少爷!你还没忘老太太出殡那天大闹灵堂的两个东北垮子吗?”冯剑佯装不知迷惑道:“是有两个闹事的!他们咋了?”范清宇道:“那个老头叫做钟元保!是城南宋楼的当年跟老东家结冤跑到了东北去年方才从回来老东家就是中了这人下的蛇毒才至今昏迷不醒的。东家察听准了派我带着三人来给老东家报仇。我们半夜摸到钟元保家那老家伙机灵没能抓住他叫他跑了。昨夜又去堵他空守了一夜。谁知他们却在这个客店里设伏我们一时大意中了手脚。”冯剑问道:“老东家是咋跟这人结的仇呢?”范清宇摇摇头道:“我也不太清楚!事情毕竟过去几十年了老东家口风又严从不跟咱们提这些事情。”冯剑见他不愿说笑道:“范管家!在黄口幸亏你救我。”范清宇后怕道:“我也是做了那件善事才修得冯少爷救我!要不今天我就葬身火海了。我哪里是救你呀?我分明是救我自个!”冯剑笑眯眯地望着他撺掇道:“范管家!你我这么投缘咱俩干脆拜个把兄弟吧!”范清宇一愣迟疑了一下推辞道:“你是少爷是俺的半个东家咱俩咋能……”冯剑笑道:“你咋这么多穷讲究呢?你是嫌我比你年龄小吗?还是看不起我?”范清宇慌忙道:“少爷说得这是哪儿话?只是……”冯剑见他欲言又止便打了个哈哈笑道:“范管家倒是当真了我是跟你闹着玩的!你比俺父亲的年纪还大我咋能以下攀上?占你的便宜呢!”范清宇被他一激解释道:“冯少爷误会了我是……”冯剑拦住他的话头欲擒故纵道:“咱不说这些了!”范清宇沉思了一下痛快道:“冯少爷!我这人也讲江湖义气你要是不嫌弃我是给人看家护院的就冲你今天救了我这条老命咱俩就拜吧!”冯剑大喜两人就在河堤上撮土为香给天地磕了几个头拜为把兄弟。
范清宇道:“冯兄弟!这一年多来你跑到哪儿去了?”冯剑掐头去尾剪去不能讲的把一年来的经历略略说了一遍。范清宇听了咋舌道:“没想到兄弟经历了这么多的磨难!俗话说”大难有死必有后福“!”冯剑道:“在黄口还幸亏遇上你!要不我早就叫人挂在门楼子上晒成*人干了。”范管家沉默了一下道:“冯兄弟!你知道为啥派郑智生去徐州送信吗?”冯剑也觉奇怪疑惑道:“知不道呀!我也觉得很奇怪送封信还用两个人去呀!”范清宇道:“本来是叫郑智生一人去的!那是他非拉你一块去不管太太为了稳住他才叫你跟他就伴一起去的。他到处散风说郑智强家的那把火是邵东家支使人放的东家派他去徐州送信其实那是借口。他一到徐州就被卖到东北日本人开的煤矿上挖煤去了!这一年多没有音信恐怕是死在哪儿了。”冯剑瞠目结舌惊讶道:“我要是半路上不出事不也一起被弄到东北去了?”范清宇笑道:“你想到哪儿去了?邵东家哪能卖你呢?”冯剑突然问道:“出殡那天逮住的那两个女的也卖到东北去了吗?”范清宇警觉地道:“你是咋知道这件事的?”冯剑机警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范清宇含糊道:“这事呀!东家八成把她们卖到窑子里了。冯兄弟!象这类事你尽量少管知道得忒多了不好。”冯剑怕露出马脚不敢再问。范清宇道:“冯兄弟也出来一年多了太太常常念叨你!这回俺几个到丰县来太太还吩咐一定把你找回去呢!”冯剑涩涩道:“我是要回去的。”
范清宇沮丧道:“这一回死了三个弟兄办砸了差事东家和太太知不道咋处置我呢!”冯剑道:“你在邵家这么多年尽心尽力!邵东家还不至于因为这一回失手就处置你!”范清宇点点头自信道:“这倒也是!邵东家挺看重我的。要不我能在邵家呆上几十年吗?”冯剑装出一幅羡慕的样子言不由衷地道:“你们主仆倒是贴心!”这马屁拍得恰当范清宇一扫愁容大感心慰自豪道:“这也是相处得久了知根知底。冯兄弟!你饿了吧?咱得想法子弄些饭吃。”冯剑笑道:“不光饿了还渴得嗓子眼里直往外冒烟。”范清宇道:“我也渴得难受!咱俩找个地方吃包子喝粥去。”冯剑惴惴道:“就这一把火丰县城里的警察还不闹翻了天?这时候出去万一叫他们抓住就麻烦了。”范清宇不屑道:“他们敢放个屁?啥事有太太顶着呢!”冯剑道:“还是小心些好!真不中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卖几个包子咱来吃顺便我也打听一下消息。”范清宇到底年龄不饶人!奔波了一夜又险遭大难累得浑身骨头象散了架这时也懒得动赞成道:“这样也管别忘了弄些水来。你腰里有钱不?”冯剑苦笑道:“多说够卖两个烧饼。”范清宇爽快地从衣兜里掏出两块大洋来塞进他的手里笑道:“冯兄弟!你拿走花吧!”冯剑也不客气接过钱往丰县城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