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堂,从右边抄手游廊走到正厅门口,孟之文看了一眼坐在廊下守门的小丫头一眼:“老太太可在?”
小丫头守门守的都快睡着了,猛不丁的听有人问话,赶紧站了起来:“回老爷话,老太太在屋里呢!”
这话音才落地,就听到里边有声音传出来:“文儿来了,赶紧进来吧!”
孟之文垂首进屋,先给老太太行礼:“儿子给老太太请安了。”
说话间站了起来,在一侧椅子上坐定,孟之文斟酌道:“老太太,儿子这次来是和您商量件事情。”
“说吧!”老太太垂着的睡睑抬了上去,一双眼睛睁开,有神的盯着孟之文:“可是珍珠的事情。”
“是了!”孟之文抬头道:“儿子想了想,这事情透着古怪,按理说,咱们府上洒扫时间都是有规定的,主子们用过早饭之后,根本就不准洒扫了,可珍珠院内那滩水是怎么来了?”
老太太疑惑看了孟之文一眼,实在没想到他竟是长了心眼,连这里边的事情都想透了。
笑笑:“你这话倒是不错,我想着也是这么个理儿,还有,珍珠出门,前后跟了好几个丫头,她要是跌倒,那几个丫头都是吃闲饭的么,难道都拉不住。”
老太太这么一说,孟之文劲头更足,笑道:“这话不假,儿子是这么想的,怕是有人在里边使了手段,就想着要好好查一查,咱们府上可是容不下这等小人的。”
“你既然这般讲,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吧!”老太太侧靠在椅子上,朝孟之文摆了摆手:“可怜见的,我那小孙女才一生下来就这般体弱多病,瞧着就让人心里难受,为了孩子着想,也该好好查查的。”
孟之文应了一声,瞧着时间也该用晚饭了,便起身告辞。
一出门,孟之文大声道:“来人,把辛姨娘屋里那几个丫头都叫过来……”
他才说话间,却见刘梅扶了小丫头的手摇摇摆摆的走来,见了孟之文,刘梅赶紧笑着行礼,再看孟之文脸上带着怒气,就问道:“老爷这是怎么了?可是哪个不长眼的冲撞了您?”
孟之文哼了一声,看了刘梅一眼:“你来做甚?”
呃,刘梅怔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妾身来服侍老太太啊,眼瞧着晚饭时间也到了。”
孟之文这才想起来,早晚两餐刘梅都是要在老太太跟前站规矩的,便也点了点头,想了一下道:“等老太太吃过饭之后,你去我书房,也帮我好好问问那几个丫头……”
刘梅应了一声:“老爷放心,时侯不早了,老爷还是赶紧回去吃饭吧!”
孟之文转身要走,走了两步想起一件事情来,又停了下来,对刘梅道:“你是怎么管家的,以后注意些,别什么小人都往家里安排,什么香的臭的,弄这么一堆人,今儿害了珍珠,明儿不定害哪一个呢,若等把咱们家的主子都害光了,可就晚了。”
话里话外的带着刺,明里暗里数落刘梅不会管家,弄的刘梅心里真是膈应着呢,低头有些委屈的辩解起来:“老爷,这话可真冤枉妾身了,这段时间可是月婵在管家,妾身一直陪着老太太吃斋念佛的,这些事情妾身可一点都不知道。”
一句话,孟之文噎住,又瞧刘梅一眼:“总之,你以后注意些就是了,月婵管家,她年纪小不懂事,你难道就不会帮衬着些么?”
说完话,孟之文一甩袖子就走,留下刘梅站在当地,差点没掉下眼泪来。
没有办法啊,现如今珍珠是新宠,刘梅在孟之文心中的地位直线下降,这男人瞧不上你了,你哪里都是错的。
孟之文这里还在想着审问丫头的事情,珍珠屋里,珍珠穿了件藕合色的衣衫,半躺半坐着,头上包了帕子,低头瞧着放在床上的布包里的小娃娃,看着小丫头那小小的脸庞,有些黄的头发,还有瘦弱的样子,这心里跟针扎似的,疼的难受。
“姨娘,还是别看了,这月子里要好好将养身子骨,您啊,养好了身子比什么都强,等将来再生个白胖少爷,可不是好吗。”追云在一旁劝解。
珍珠哪里听得下去,怀了好几个月的胎,眼瞧着快要生了,就这么一下子早产了,生下这么个瘦瘦弱弱的小丫头来,让她怎么忍得下去。
“追云,你去,让那几个贱货给我老实跪着,事情说不清楚,哪个都别想起来。”珍珠又恨又气,咬牙道。
追云有些不愿意,不过,看珍珠的样子是下定了决心的,只好半情不愿的行了礼,没一会儿功夫,就听得院内一阵哭喊声,珍珠就知道必是追云在罚那些人了。
“追云,把珍姐儿带过来。”
珍珠想了一下,让奶妈子把小娃娃抱下去,她坐了起来,一脸寒霜的说道。
这个珍姐儿可是春纹的妹妹,春纹是哪个,二小姐房里的贴身大丫头,要说这件事情和珍姐儿没关系,打死珍珠都是不相信的。
追云应了一声,没一会儿功夫,就拽着个穿浅绿衣衫的丫头进来,那丫头皱着眉,容长脸上一双大大眼睛里满是泪水,进了屋还不停的哭着。
“姨娘,姨娘,我可没做错什么事情,姨娘这般责罚,于理不合。”
这丫头,还敢辩解上了。
一听这话,珍珠气更盛了些,想也不想的拔下头上挽头发的银簪子,一把拽过珍姐儿来,那银簪子尖尖的头就朝珍姐脸上扎了下去:“我让你多嘴多舌,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呸,贱东西,真当你做的那些鬼鬼祟祟的事情就没人知道么,告诉你,我可都瞧着呢,不过没说出来罢了,就当我好欺负了。”
珍姐儿被扎了一下,脸上立时流了血,疼的她眼泪流的更凶了些,只哭道:“姨娘饶命,并不曾做什么无事的事情。”
“院中洒扫的事情都归你掌管,半上午的院子里还有一滩水,你是没长眼还是没长手,难道就没瞧见么,不知道扫干净么?”珍珠可不管她如何辩解,只管胡乱的又扎了几下子,疼的珍姐儿尖叫起来,她也没了多大力气,这才作罢。
“小贱蹄子,一家子不过都是奴才秧子,还敢在我面前作耗了,你今儿老老实实说出来还则罢了,或不然,我堵了嘴往死里打。”珍珠横眉立眼,可不管是不是才生完孩子,只顾着给自家小宝贝出气。
珍姐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这会儿也知道害怕了,她可从来没有想到珍珠会这般厉害,瞧珍珠的神色,赶紧嗑起头来:“姨娘,实在不是我的事情,今儿不是我轮值,院中洒扫的事情也没去瞧,这都是三丫看着的,姨娘若不信,叫她来问就是了。”
说着话,珍姐儿心里气闷,脸上又生疼,想着这么几簪子下去,要是医治不及时,怕得破了相,就有些暗恨珍珠,嘴里小声道:“姨娘一家子也不过是奴才秧子,大哥别笑二哥,咱们都是一样的。”
这丫头,还不服气了,珍珠险些气个倒仰,还没有缓过劲来,追云上前,一脚把珍姐儿踢开:“什么东西,姨娘也是你作兴的,不要脸的玩意,老实跪在一旁。”
说着话,追云上前扶住珍珠,又柔声安慰了一通,这才叫了人把三丫叫过来。
三丫是个老实丫头,一脸憨厚相,穿着青色衣衫,头上只戴了个银簪子,手上颈上再无任何首饰,看起来有些寒酸,和其它丫头的花枝招展真是天差地别啊。
“三丫!”追云冷眼瞧着三丫:“你来说说,今儿洒扫的事情是不是你负责的?”
三丫跪了下来,看屋里这情形就知道不好,赶紧点头:“是,追云姐姐,是,是我负责的。”
“我问你,为什么在院子当间泼水,还有,姨娘出门不好好的跟着扶着,你还站的远远的,是何道理?”追云继续追问,声音越发的冷了起来。
三丫机灵灵打个寒战,见珍珠瞪眼盯着她猛瞧,心里直打鼓,小声道:“我,我,我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洒扫的时候我肚子疼,去茅房了。”
这一个两个的,还真想好好辩解了,真不把她放在眼里。
珍珠气坏了,手指都有些颤抖起来:“追云,你听听,你听听,她们眼里还有人么,罢了罢了,你叫她们出去吧,给我好好跪着,一天想不明白就跪一天,两天想不明白跪两天,一直想不明白,就跪到死……”
说到这个死字,珍珠咬着牙讲出来的。
追云应声,拽了珍姐儿,又拉着三丫,一边走一边打,嘴里骂骂咧咧的就这么出去了。
珍珠气的头疼,屋里没人了,她揉揉额头,躺在床上休息了一会儿,醒过来的时候,就听追云小声道:“姨娘,可要吃些东西?”
珍珠点头:“叫人弄些清淡的来。”
追云笑笑,出去准备。
没过一会儿,就带着小丫头过来摆饭,这饭才摆上,却听外边三丫喊叫起来:“追云姐姐,我说,我说了,全说了。”
珍珠一摆手,追云下去,珍珠也没什么心思吃饭,胡乱了喝了些米粥,就躺着休息。
又过一时,追云拽着三丫进来,一进门就把她扔到屋子当间,大声道:“你老老实实说清楚,不然我就告诉管事的,把你卖到那见不得人的地方。”
三丫吓的直哭,边哭边道:“姨娘,我实在是没办法的,这都是太太让我做的,我家里哥哥不成器,整天只知道赌,赌输了好多钱,我们家还不起帐,就把我卖了还债,谁知道,他死性不改,拿了钱又下了赌场,结果欠了一屁股债,被人追杀,太太让人替他还了钱,拿了他的把柄,用他要胁我,让我害姨娘,我,我,上午的时候是我偷偷泼的水,而且,水里放了好多油,就是为了让姨娘跌跟头的,还有,姨娘跌倒的时候,我拉着珍姐儿往后退,还悄悄绊了姨娘一下……姨娘,我是真没办法的,求姨娘饶命啊……”
三丫这番话吓坏了珍珠和追云,珍珠瞪圆了眼睛张大嘴巴,看了三丫好一会儿。
追云上前堵了三丫的嘴:“你小声些,让人听到还要不要活命了。”
缓了半天,珍珠静了下来,直勾勾看着三丫:“我让人叫老爷来,你当着老爷的面可敢说实话。”
三丫跪地嗑头:“敢,怎么不敢,反正也是不能活的,我也想通了,便是我害了姨娘,也是个没用的了,哪里还能容得了活口,我哥哥怕也得被她灭了口,更何况姨娘现在还好好的,她必定是容不下我的。”
这倒也是,珍珠想来,这个三丫瞧着老实,却也有些心眼,这些事情现在也能想得明白,倒省了她好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