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狂欢,第二日直到日上三竿苏瑾安才被叫醒。起身之后打了个哈欠,一转身看见躺在身边熟睡的张氏,苏瑾安的脑袋又晕了。
丫鬟进来伺候梳洗,张氏也从昏昏沉沉中醒来,看见自己身上未着寸缕,顿时慌了。一抬头对上苏瑾安火辣辣的目光,慌张的伸手把薄被拉过来遮住了自己的身体,恼羞的问:“休书都写了,还看什么看?!”
“哎呦呦,这夫妻嘛,都是床头打架床位和的!”奶娘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上面是精致的小菜清粥还有两样点心。她把东西放在桌上,又拿了张氏的衣服过去给她披上,说道:“爷和奶奶肯定饿了吧,先起来随便垫吧一点,午饭一会儿就好了。”
“什么时辰了,都要吃午饭了?”张氏想要下床,却觉得全身无力,又皱了皱眉头靠在枕上。
娘娘见状赶紧的问:“奶奶身体不舒服呀?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瞧瞧?”
原本已经坐下准备吃饭的苏瑾安听见这话又回头看了一眼。
此时张氏已经什么都明白了,包括苏瑾安昨晚为什么会在自己床上,然而她并不觉得这是个有效的办法,于是撇过脸去冷哼的:“没事儿,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奶奶又说气话!想来奶奶昨晚是没睡好,吃两口粥再睡一会儿吧。”奶娘说着,递过一碗粥。
张氏推开奶娘的手,说道;“今儿就该扫地出门了吧?还睡什么睡呢!我的东西都收拾了吗?”
“该收拾的都收拾了,奶奶放心,我服侍奶奶二十多年了您还不放心我吗?”奶娘又把粥送到张氏嘴边,耐心的劝道:“奶奶好歹吃两口,这两天事儿多,你这身体若是有什么事儿,爷也不放心哪!”奶娘说着,又转头看了一眼苏瑾安,显然是希望他能说点什么。
苏瑾安也不是那种木讷的人,果然适时的说了一声:“不管怎么说,先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要紧!”
张氏哼了一声,转身向里,不理会众人。
奶娘看着苏瑾安无奈的叹了口气。
恰在此时,管家在门外回话说:“爷,张家老爷派人来了。”
张氏忽然拉了被子蒙住头呜呜的哭了起来。苏瑾安有些烦躁,把手里筷子一拍,说道:“来了几个人?叫他们先去偏厅等着。”
门外管家应道:“回爷的话,就来了一个人,说是只管传话给他们家姑奶奶的。”
“行,传什么话,叫他过来说。”苏瑾安不耐烦的说道。
管家应了一声出去,没多会儿工夫带了一个打扮的干净利索的妇人进来。奶娘一看那人,忙上前去浅浅一福,叫了一声:“大奶奶,您亲自来了?”
“苏家老族长派人家去跟老爷送话儿,说我们姑奶奶在这里不守妇道,要送回娘家去。老爷听了这话气得背过去了。所以今儿也只能是我来了。我来也不为别的,就是老爷子有两句话,这一呢,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姑奶奶既然已经嫁入了苏家的门,就生是苏家的人死是苏家的鬼。第二呢,即便苏家难容,但毕竟是覆水难收,还请姑奶奶自寻生路,张家已经没有您的容身之所了。好了,话呢就是这两句话,我已经说明白了,告辞。”
“嗳,嗳嗳……大奶奶您等下!”奶娘忙上前说道,“您不能就这么走了呀!我们姑奶奶是出嫁了,可不管怎么说还是张家的女儿,老爷他不能这样……”
“不能怎样?你一个奴才跟我这儿多什么嘴?你算个什么东西?给我闪开!”
“嗳,哎呦——”奶娘被推了一个趔趄差点坐地上,眼睁睁的看着张氏的娘家嫂子扬长而去。
“哈哈!真是墙倒众人推!”张氏气急反笑,扭头看见桌上的粥碗,也不再犹豫,伸手端起粥碗来大口的吃。
奶娘反而哭了,跪在地上给苏瑾安磕头求道:“爷,奴才求求你了,您就别让奶奶走了……她嫁进这府里这么多年,就算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这一日夫妻百日恩,您可不能这么狠心让奶奶流落街头啊……”
苏瑾安为难的叹了口气,说道:“这次你们闹的太出格了!你知道你们得罪的人是谁吗?是宁侯府!休书是族长让我写的,所以……”
“可是我们奶奶娘家回不去了,您这不是把她往死路上逼吗?奴才求求您了……”奶娘跪着磕头,不停地磕。屋里其他的丫鬟也跟着跪了下来。
张氏吃完了粥,把碗重重一放,喝道:“好了!都别号丧了,我还没死呢!”
奶娘等人吓了一跳,果然就不敢说话了。
“有在这儿跪着号丧的工夫还不如赶紧的收拾收拾,准备走了。”
“奶奶,您是气傻了吧?咱们能去哪儿呢?”
“京都城有那么多客栈呢,实在不行去城郊的庵堂,捐些香油钱租几间房子先住着吧。天无绝人之路,离了苏家和张家,难不成我还就流落街头冻死饿死了?”张氏心里怀着一股极深的怨愤,练身体的不舒服都感觉不到了,起身自己穿衣服梳头,然后开始打包袱收拾东西。
苏瑾安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默默地走了。
※
夏去秋来,天气时冷时热,反复无常。皇上龙体欠安脾胃失和,身体抱恙,宣太医院院正姚燕语进宫。姚燕语给皇上诊过脉施针,之后又开了一副药膳给膳房,让皇上静心调养。出来之后便见皇后宫里的女官等在廊檐下。
女官欠身行礼,微笑道:“姚大人,皇后娘娘请您去凤章殿。”
“好,有劳带路。”姚燕语点头应道。
“姚大人,请。”女官侧身抬手,然后微微躬身引着姚燕语往后宫走去。
皇后娘娘见了姚燕语,先问过皇上的病情,得知皇上身体并无大碍之后,又拿出一份奏折来晃了晃放在凤案上,轻笑道:“姚大人,这是令姐上的请罪奏折,说是要改嫁,请朝廷抹了她的诰封。这事儿你知道吧?”
“回皇后娘娘的话,这事儿臣知道。这道奏折在递上来之前臣也看过了。”姚燕语如实回道。
“本宫还是头一回知道原来我大云朝廷的诰封这么不讨人喜欢。”
“请皇后娘娘恕罪。”姚燕语赶紧的跪下请罪。
皇后摆了摆手,把凤袍的长袖,说道:“罢了,你且起来,好好地跟本宫说说这事儿吧。”
姚燕语早就想好了该怎么样去说这件事,她认为皇后即便是高高在上是一国之母,但首先也是个女人。所以她就从女人的角度,先说凤歌这些年的不容易,一个寡妇,除了养自己的女儿之外还要养一对庶出的儿女。抛头露面走南闯北这些年不但把儿女养大成人给他们成家立业,之后自己孤独一个人过了这几年,终于遇到一个可以相伴终生的人极为难得,十分的不容易。所以她想改嫁,这是有勇气的表现,就这一份精神就值得敬佩。云云。
皇后听完这些轻笑摇头,说道:“听姚大人这话的意思,令姐想改嫁的心思该不会是你撺掇的吧?”
“……这,我……撺掇倒不至于。反正我是极为赞成的。”姚燕语苦笑道。
皇后又笑了笑,问道:“如此说来,苏家肯给令姐一纸休书也是看你跟宁侯的面子咯?”
“这个……我可没这么大的面子。这得说是苏家人明事理,不愿意让我姐姐孤独终老。”
“明事理……呵呵!”皇后嘲讽一笑,摇了摇头。
姚燕语一听这笑声就暗想不好,于是赶紧的再次跪倒在地上请求皇后开恩。
“姚大人,本宫觉得令姐想要改嫁的话,只请求褫夺封号是不够的。”皇后娘娘收了笑,正色说道,“姚凤歌真正需要交出的不是一个诰命封号,而是太医院和国医馆以及军需的药材采购,是皇商的身份。你刚才说,这些年她一个妇人搭理那么多生意非常不容易。可这世上什么事情是容易的?她辛苦打理生意,朝廷也没让她白忙活,你们姚氏一族也不是傻瓜。这些年你们把持着药材这一项赚了多少银子?你知道有多少人在眼红她妒忌她吗?若非皇上对你们姚家十分倚重,她敢这么放肆吗?姚大人,你们姚家和宁侯府是不是有些恃宠而骄的意思呀?”
“皇后娘娘明察!姚家和宁侯府身受皇恩感激涕零,绝不敢恃宠而骄!”姚燕语说完,匍匐在地上。
“行了!你起来吧。本宫也没有责备你的意思。”皇后娘娘长袖一甩,说道。
“谢皇后娘娘恩典。”姚燕语说完之后直起身来,却并没有真的站起来。
皇后看着直挺挺跪在面前的姚燕语,想要怎样,又有些不敢,人吃五谷得百病,是个人都怕死,皇后娘娘也是人。她也不敢实实在在的得罪姚燕语。
“本宫的意思是……褫夺封号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她手上的那些生意她不能带走。奏折中说她要嫁的是一个江湖商人?就算是要改嫁,也该找个体面人,怎么就……”皇后似乎觉得没有说下去的必要了,便住了口并伸手端起了茶盏。
“回皇后娘娘,我姐姐已经把药铺的生意一分为三,分别给了她的三个孩子。我相信苏瑾安姐弟三人能够把差事办好。若是有什么差池,户部,兵部以及药监署都不会答应的。”姚燕语正色回道。
皇后听了这话微微一愣,轻叹一声放下茶盏,说道:“既然如此,那本宫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姚大人且回去吧,吃多封号的旨意本宫会叫人送到姚府的。”
“谢皇后娘娘恩典!”姚燕语再次叩头,然后退出凤章殿出宫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