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长辈们,虽然我现在已经算是咱们涌泉村的名人了,可大家应该都知道,要是我没有上过农校,也就不会有我的今天。”
“我在念书的时候,一直有一个问题让我烦躁,那就是咱们这里距离学校太远了。”
“当我去乡上上学的时候,每次从咱们涌泉村到乡上,都要走三四个小时的路,要是遇上下雨下雪,那更是难受极了。”
“我还记得有一次,去乡上上学的时候下雪了,当我上山的时候被雪滑了一下,只差一步,我可能就要掉到山下去了,如果不是我命大,可能就没有今天的我了。”
“这一切到我去上农校的时候才得以改变,可上农校也遇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那时候我是一个刚从农村出来的傻小子,对一切都充满好奇还有恐惧,刚开始我特别想家,放假的时候,看着其他同学都回家了,我也想回家,可从学校到咱们涌泉村,需要好几个小时,最重要的是没有那么多钱来让我坐车回家。”
“我那时候就在想,我一定要离开咱们涌泉村,离开大山,我要让我的孩子们在最需要家人的时候可以回家,现在我做到了。”
“还有我爷,当时我爷病重,全村很多人来帮着抬我夜一起去县医院,可咱们涌泉村离县医院太远,我爷还没坚持到医院就没了。”
“大家可以想一想,自己的娃有没有因为上学太远,而没有坚持读书,现在和自己一样,下着最累的哭,干着最重的活,你们也可以想一想,要是你家娃念了书,他如今会不会有另一种人生。”
“还有,自己家的长辈有没有因为救治不及时而去世,要是自家长辈因为救治不及时而去世,那就是一辈子的遗憾。”
“各位长辈们,改革开放了,社会变了,如果咱们再死守在这里,咱们的孩子拿什么去和城里的孩子们拼读书,咱们有什么信心去和教育资源好的地方拼教育,如果继续死守在这里,咱们还将继续贫穷下去,越来越穷,我说句不好听的话,如果咱们继续待在这里,咱们村的有些男娃可能连媳妇都娶不上,面临的可能就是真正的断根。”
“说起断根,我就想起昨晚我达给我讲的咱们涌泉村的渊源,原来我们马家人是流亡到涌泉村的,是李姓人收留了我们的祖先,让我们在这里扎下了根,到如今,我认为涌泉村是我的根,可以后如果我生活在闽宁,我的孙子,重孙子,可能就再也不会认为涌泉村才是他们的根,而是认为闽宁才是他们的根。”
“所以根是不断变化的,我们现在整村搬迁,是为了寻找更好的根,能让我们的后代能生活的更好的根,人都有两头根,跟着先人能扎根,跟着后人也能扎根,长辈们,涌泉村的根已经不适合我们了,我们要到更适合我们的根。”
“在各位长辈眼里,我可能就是个碎娃,可我这个碎娃要是没走出咱们涌泉村,我可能现在也跟着我达在地种地,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而不会成为现在的一镇之长。”
“所以,我请求大家搬迁,这不仅仅是为了我们的后代,也是为了我们的亲人,更是为了美好富足的生活。”
“我说的对与不对,我相信大家心里都有一杆秤,咱们村搬去闽宁镇的乡亲们的情况大家应该也知道,好不好大家都清楚,到底搬不搬,在于你们,只是作为涌泉村走出去的孩子,我希望大家搬,我的话说完了,现在各位长辈们可以离开了,也谢谢大家听我这个碎娃讲这些话。”
可是马得福让众人离开的时候,现场又没有一个人动了,有的人低着头,有的人在思考,也有的人想讲话,却只是动动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看着现场的情况,马喊水嘴角翘起了一个微笑的弧度,他没想到儿子会说出这么一番推心置腹的话,以他对村里人的了解,儿子的话肯定打动不少人,让他们同意搬迁。
而他也很是感叹,儿子现在真正的成熟了,不仅在大场面上能立得住,在涉及农村的人情道理上也能做到游刃有余。
果然,很快老支书颤颤巍巍的站起来说道:“得福,所得好,说得好呀。”
“得福,之前是我狭隘了,你说得对,我们老了,想着落叶归根,可我们的孩子们还年轻,他们要走出去,如果我们不走,他们始终在新的地方扎不下根来,其他人的决定我不敢做,也没办法做,但我自己的决定我还是能做的,所以我决定搬迁。”
听着老支书的话,马得福非常高兴,这个老人对他实在是太支持了,当初吊庄移民,要是没有他支持,马得福和张树成不会那么容易把工作做成功,现在又是这个老人站起来支持他,虽然他只代表了他自己,但以老支书在村里的威望,虽然他只代表他一个人同意了,但他的态度能影响很多人。
“老支书,谢谢你的支持,也谢谢你的理解。”马得福起身给这个他很尊敬的老人鞠了个躬。
随后,不断有人起身支持,他们也同意搬迁,不过这只是少一部分人,而且大多是姓马的,还有一大部分人看着李老太爷,李老太爷是李家人最年长的长辈,他的态度影响着所有李家人的态度。
看到所有人都盯着他看,李老太爷也颤颤巍巍的起身。
“得福,原本我是想着老死在这,让我家你叔他们搬去闽宁,因为我都这么大年纪了,死也想死在咱们村,不过你这孩子说的对呀,我们要是不走,后辈们就在闽宁扎不下根,我们不走会耽误后辈们,所以我也同意搬。”
“得福娃说的对着呢,大家跟着一起走吧,涌泉村这地方确实很好,也很值得留恋,但咱们得往前看,往好地方走。”
李老爷子一表态,李家人也纷纷表示愿意搬迁,马得福高兴极了,这场艰难的动员大会最终还是在他的真诚话语下取得了成功。
……
另一边闽宁村,李大有正在邻居家浪门,突然一个人慌慌张张跑进来对李大有喊道:“大有叔,你家水旺回来了”。
听到水旺回来,李大有震惊的起身,随后转身就往家里跑。
水旺因为李大有买了拖拉机,还贷款建棚种菇,主要是把贷款背在他身上,和李大有闹的不可开交,最后背起包去了闽宁打工。
水旺走的这几年,李大有很后悔,他当初不该把贷款背在水旺身上,把儿子逼走了,现在儿子回来了,李大有想着赶紧回家。
当到家门口,李大有傻眼了,因为水旺不仅一个人回来了,还带回来了一个女的,那个女的还和水旺很亲密。
“水旺,这是?”李大有看向女人问道。
“达,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媳妇阿真。”
听到是水旺媳妇,李大有傻眼了,他没想到儿子都有媳妇了,而且他这个当达的还不知道,不过他们还是热情的把阿真迎进了家。
饭桌上,李大有想让水旺留在家里,不要再到外边打工去。
谁知道水旺压根不愿意,一番交谈下来才知道,阿真家是开药店的,光是在闽省就开了四家,特别有钱,阿真父亲想让水旺到闽省帮着阿真管理药店,水旺也愿意去闽省,媳妇家的软饭他算是吃定了。
这可把李大有给惹火了,他没想到儿子竟然回来了还要走。
“达,我又不是不回来了,我以后又不是不管你们二老了。”
“你给我把嘴闭上,养儿防老,养儿防老,我把你个碎怂养大了,你沟子一转就跑了,你啥都不管了。”
李大有和水旺因为水旺要去闽省闹的不可开交,李大有气坏了,这要是儿子去了闽省,他们老两口以后谁管。
饭吃了一半就散了,水旺带着阿真到了镇上,联系了得宝和尕娃他们。
得知这件事,得宝和麦苗给水旺出主意,让阿真他们家把药房开到宁省来,宁省有很多地方都种药材,特别是枸杞,宁省的枸杞在全国是最有名的,阿真通过考察,发现宁省确实是个好市场,通过和家人沟通,阿真家人同意了阿真和水旺在宁省开药房。
得知水旺能留下来,水旺和父亲李大有的矛盾立马消除,他们也很高兴的接受了阿真这个有钱的儿媳妇。
“水旺,咱们明天要去村里参加百家宴,你带不带阿真一起去?”这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李大有问水旺。
“达,当然要带了,阿真也想到我长大的地方去看一看。”
次日,涌泉村外地的村民都往村里赶,准备参加今晚的百家宴,百家宴是老支书提出来的,他想着让大家在搬迁的时候聚一聚,算是最后一顿在涌泉村开火,马得福邀请了张树成参加,他可是记得张树成在他搬迁涌泉村的路上去世的,张树成原本不想去,因为还有很多工作需要他干,不过禁不住马得福的死缠烂打,最后跟着马得福一起来到了涌泉村。
涌泉村的百家宴举办的很热闹,只是在开席前,有很多人哭了,虽然大家都已经决定搬迁,但涌泉村毕竟是很多人待了一辈子的地方,从心理上割舍不下,这天晚上,所有人都玩的很热闹,吃饺子,喝羊汤,划拳喝酒……。
次日,涌泉村的所有村民都搬离了这片他们生活了很多年的故土,到闽宁开始他们新的人生。
转眼几年过去,在马得福和张树成的努力下,闽宁已经从当初的荒沙滩,变成了如今的金沙滩,村民们离开涌泉村也过的越来越好,不过大家都没有忘记涌泉村,时不时的会去看看,寻找曾经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