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鱼贯而入,来到焕然一新的韶华苑。
较之前寡淡的院落,如今的韶华苑树木花草一应俱全,尤其是几株移栽进来的李子桃树,花儿谢了,全是一树的绿芽,生机勃勃。
葡萄藤枝蔓延,已爬满半个架子,下头已摆了圆桌鼓凳,宋观舟正歪躺在躺椅上,脸上盖着宫扇,闲散度日。
一旁的丫鬟媳妇全起身来迎客,裴岸正从正房出来,手中拿着一盒子香。
看到金拂云与朱宝月前来,手上都来不及放下,轻手轻脚迎了上来,“多谢您二位来探望观舟。”
金拂云探头看去,小声说道,“四少夫人若在休息,我们往旁的地儿去坐坐。”秦庆东在后面扯着嗓子喊了声,“嘿,四少夫人,醒醒!”金拂云与朱宝月还未来得及止住他的嗓门,宋观舟就慢慢的拿下宫扇,“……秦二,你等我好起来,再一并同你算账。”
说完,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欲要起身,裴岸走过去帮了她一把,搀扶起来。
两方见礼,金拂云笑意吟吟,“小嫂子气色不错,真是幸事一桩。”
宋观舟皮笑肉不笑,点了点头,故意斜倚在裴岸怀中,“托大姑娘的福,观舟身子还好。”不过当她看到躲在伎子身后那怯懦的小女童时,勉力俯下身来,招了招手。
裴岸连忙拦住,“你背上腰上都有伤口,莫要扯开。”
“过来姑姑看看,可是无碍了。”
“奴家多谢少夫人救命之恩,琴童是奴去世的姐姐留下的孩儿,若真有个三长两短,奴无颜见亡姐。”
那伎子拉着琴童上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宋观舟跟前,磕头道谢。
吓得宋观舟回头就埋进了裴岸怀中,众目睽睽之下,裴岸倒是淡然,搂着宋观舟,同时招来忍冬等人扶了起来。金拂云看到这一幕,眼中不忍直视,默默低下头来,不再看着那造作的贱人。
她恨这一世的宋观舟!
虽然才见过两面,可这贱人堪比狐狸精,你瞧瞧那似乎没了骨头的样子,倚在裴岸怀中,哪有正经妇人之状!
更让人失望的是裴岸的反应,他那么庄重严肃之人,却还是小心翼翼扶着宋观舟落了座,一番谦让,众人才纷纷落座,宋观舟拉过琴童到身侧,细细看来,模样儿本就不错,又十分乖巧,幸好救下来了。
“名儿就叫琴童?”
伎子欲要起身回复,宋观舟示意不必,“我院中无这么多规矩,坐着回话就成。”
“回少夫人,姐夫家姓王,奴的姐姐擅琴,并唤她琴童。”
“可有八岁?”
伎子道,“前两日才满了八岁,而今吃着九岁的饭。”
宋观舟拉着琴童笑道,“真是好孩子,那一日里很是凶险,她同桓哥儿都沉到水里,一动不动,我又失了力气,水中难以施展开来,只得把琴童甩到枝丫上挂着,先行抢救年岁小的桓哥儿。待桓哥儿拉上去后,琴童也缓了过来,有了气息,真是个坚强的孩子。”
说罢,搂到怀中,抱了又抱。
琴童这会儿也胆子大了些,小声说道,“琴童多谢少夫人救命之恩,您在水里把我抱在怀中夸我勇敢,我都记得。”
“乖孩子,定然平安长大,一生顺遂。”
伎子含泪道谢,“奴二人就沾沾少夫人的福气,也愿少夫人今后无灾无难,平平安安。”
宋观舟斜靠在椅子上,浅笑开来,“那是自然,无病无灾,平平安安。”说话间,无意中看向金拂云,却抓到了金拂云眼中的怒火,她愣了一下,随意问道,“大姑娘,我说的是不是呀?”
金拂云压下愤怒,端庄笑来,“那是自然。”
宋观舟又拽着要与秦庆东避开的裴岸,“不但要健康无灾,还得与我的四郎夫妻和睦,早些生上几个孩儿,和和美美的。”说罢仰头看向无奈的裴岸,“是也不是啊,四郎?”
知她性子,定是故意在金拂云跟前耍些小聪慧。
裴岸拿她无法,只得说道,“依你就是,我同二郎去燕来堂说些事儿,你们一处儿坐着,缺了什么,让下头人去补上就是。”
孙琳与华重楼也出来见客,他二人在场多为不便。
待二人离去,一屋子的女眷,竟然陷入了沉默中,金拂云坐在这曾经自已居住过的地方,纵使再为聪慧,也打不起任何精神来应酬宋观舟。
还是忍冬有些能耐,招呼了主子客人吃了新做来的甜果子、酥饼、素糕,金拂云浅吃一口,抬头看向疤了半张脸的忍冬,缓缓说道,“如何烧伤了,怎地不小心?”
这话刚刚脱口,宋观舟心中就敲响了警钟。
再看,只见忍冬屈膝行礼,回了话,“回大姑娘,家中失火,奴又在睡觉,哪知先从帐子上着了火,落了一盘丝线下来,立时就化在了脸上……”说得轻巧,但在场之人都知道定然是一场浩劫。
金拂云与她有一世主仆之情,如今吃到熟悉的糕点,心中难免念及旧情。
想到那一世,珍娘并没有遭了这一难,而今跟在宋观舟跟前,却成了这样。
“可怜,不然好端端的模样……哎。”
宋观舟心中大惊,不待她问,忍冬却有几分害羞,“多谢大姑娘惦记,只是想不到曾在世子夫人跟前,与大姑娘在幼时见了一面,大姑娘竟然还记得奴的样子。”
金拂云瞬时清醒,又吃了一片吉祥豆沙云糕,“自然记得,二嫂子跟前最好看的丫鬟,就数你了。”
宋观舟的表情甚是玩味,慢条斯理的吃着点心,吃着茶水,似若无意却不放过金拂云面上任何一个表情。
“宝月姑娘,来了半天,也不曾与少夫人见礼,今儿上门是客,请少夫人看在拂云面上,莫要为难宝月姑娘。”金拂云这话刚落地,满院子都无人敢吱声,在坐的谁不知道,宋观舟与朱宝月之间的纠葛。
要知道,上元节宋观舟的壮举,今日坊间还津津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