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廖英池和廖崎玉躺在榻上,他睡在外面,孩子睡在里面,伴着蝉鸣,倒是一副优哉游哉的景象。
“爹爹,你睡着了么?”
稚嫩的童声打断了廖英池有些模糊的思绪,侧卧的他缓缓转过身,看着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的廖崎玉,没收了他嘴里叼着的狗尾草:
“怎么还不睡?看样子白天你还没有玩累?早知道就给你找一个教书的先生了。”
一听要读书,廖崎玉的小脸儿上瞬间就染上了不乐意,撅着个小嘴,廖英池将狗尾草横着搭在了他的嘴上,笑道:
“这猪嘴真是能吃会说,以后就算是不读书,也是个嘴碎的。”
“爹爹,儿子要给您说正事儿!”
似乎是跟着邢简久了,廖崎玉也跟着他这么叫了起来,自称“儿子”的时候甚至带了些邢简身上的痞气,这让廖英池有些不爽。
眉头微微一皱,他迎上廖崎玉认真的眸子,倒是也没有说什么。
“爹爹,儿子想出去看看。”
“出去?”
明知廖崎玉说的不是集市,但廖崎玉还是抱着一丝侥幸的心里:
“若是要去集市上,让邢简陪着就是了。”
“爹爹,我不是这个意思。”
廖崎玉撒娇的时候,就会抱着廖英池的胳膊,此时便是如此。
平日里虽不读书,但廖崎玉经常跟着他们一起习武,小小的手上也全都是老茧,他抓着自己的亵衣,那种粗粝的感觉透过衣服传到胳膊上,这让廖英池感觉是自己没有照顾好这个孩子,让他小小年纪就受了这么多的罪。
沉了口气,廖英池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但对廖崎玉那种浓重的负罪感又让他不得不允许孩子说下去:
“哎——那你什么想要作甚?”
“我想……去城里,去有烟火气的地方,去见那个妹妹。”
一听到“那个妹妹”,廖英池瞬间就明白这肯定是蛊毒的问题。
面色一紧,他一把握住了廖崎玉的腕子,试了试他的脉搏,确定没有异常之后,才逐渐放下心来:
“哪个妹妹?”
“就是爹爹你见到的那个妹妹啊!”
“为何?”
“因为见不到她,我总觉得像是身上少了什么东西,这里空落落的。”
边说,廖崎玉边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微微张口,似乎难以掩饰自己内心的惊讶,但廖英池很快就平复下了自己的心绪。
无论是胎蛊,还是兄妹,无论是蛊毒的牵绊,还是血浓于水,这两个人都不会这么轻易分开。
本来,自己擅自带走这个孩子就是一个自私的举动,可现在看起来,简直是毁了他的一生。
眼神有些慌乱,廖英池的手有些颤抖地捋了捋儿子脸上的碎发:
“和爹爹住在一起,不好么?”
“好啊,可是……”
孩子连连点头,但显然,他现在的词汇量不足以让他解释清楚他到底想要什么:
“可是……如果那个妹妹能够和我们在一起生活就更好了。对了,爹爹为什么不带着她一起呢?到时候简大哥可以保护我,我可以保护妹妹!”
廖英池几欲张口但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孩子闪亮的眼睛就像是对他的拷问,明明只是孩童的美好心愿,但此时对于廖英池来说,似乎比鞭刑还要可怕。
明明只是在征询意见,但这话落在廖英池的耳中,就好像是廖崎玉揪着自己的衣领一遍遍地质问:
“为什么要拆散我和我的家人!”
他默默将手掌遮挡在廖崎玉的眼睛上,似乎是这样明亮的眼睛多看一秒都会将自己灼伤:
“崎玉,该睡觉了。”
“爹爹……”
“睡觉!”
廖英池的一句厉声斥责吓得廖崎玉的身体抖了抖,毕竟,他的爹爹很少发火,如果这么做了,那肯定是因为自己做了很过分的事情——
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得过分了。
紧紧地咬着唇,心里委屈巴巴,可廖崎玉只是一抹眼泪儿,背过身不再说话。
这一声让在外面守夜的邢简也吓了一跳,他几乎是拔出剑从地上弹了起来,确定只是廖英池在训孩子之后,才慢慢放下警戒心。
“邢简。”
“阖乐帝?”
而就在这时,似乎是睡在廖崎玉房间的叶凌夕睡不着,从远处走来。
邢简迎了上去之后躬身行礼:
“阖乐帝有何吩咐?”
“我思来想去睡不着,这几日天象有异动,会牵连到蛊虫的活动。我私心里打算尽早解开这孩子的蛊毒,有一些东西需要你提前遣人准备一下。”
“是。”
邢简接过叶凌夕叫过来的字条,正看着的时候他听到女人问了句:
“卿卿呢?”
“卿……卿卿?”
“这帕子,是卿卿的吧?”
都没有给邢简装傻充愣的机会,叶凌夕拿出了今天廖英池为自己包扎伤口的帕子,弄得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这个……”
顿时,似乎连树上的知了猴也知道现在不是吵闹的时候,纷纷停止了恼人的叫声,就连池塘里的癞疙宝、青蛙也都没了踪影。
“扑通”一声,是落水的声音。
可是邢简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卿……卿卿……”
“你们……杀了她?”
说这话的时候,叶凌夕的声音在忍不住地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