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浑身是伤的沈太医被人拖了下去,廖英池这才打开手中的茶盏,轻轻吹了口气,抿了一口之后微微点头:
“简明,今日的毛峰茶甚是不错,给大冢宰送去些,毕竟明日皇上会重新复他官爵,我们也应该提前送点儿贺礼。”
“是!”
简明会意地点点头,现下叶凌夕怀有身孕,如果能在这个时候对钟离烁做点儿什么,说不定他们也能坐收渔翁之利。
等简明离开之后,廖英池起身脱下比肩褂,挽起了袖口之后拿起了一根沾满了沈鑫鲜血的皮鞭,对着身边的人说:
“这庑房里最能皮开肉绽的刑具是哪些?”
虽说这是庑房,可谁人不知道这只是廖英池给这个满是孤魂野鬼房间里的美名——
这不过就是一个和廊房一样布局的刑房罢了!
“厂公一手打造了这……庑房,自然是最清楚不过的了!墙上的九连钩铁边最是好用,不仅在身上留下的伤痕细小不易察觉但却极深,而且每次落在身上都会让受刑者承受千倍百倍的疼痛,没有人能承受这皮鞭三下抽打!”
点了点头,廖英池将鞭子缠绕在手上掂量了一下分量:
“若是有孕在身女子,能受几下?”
“这……”
虽说刑房中的人个个都是活阎罗,手下生生死死的人早就不胜枚举,可在听到廖英池的这番话时,还是未免有些发愣——
这刑法在女子身上倒还真是从未尝试过。
更何况是有孕在身的女子。
“嗯?”
转过头,看着身后支支吾吾的太监,廖英池语调轻柔,但眉眼之间已经染上了厉色。
“想来是一下就足以要命!”
“嗯——”
拖着长音,没有人能看懂此时廖英池波澜不惊的面色下到底是怎样的波谲云诡:
“罢了,收起来吧。”
将鞭子交给太监,廖英池拿起白色的帕子将手上沾染到的血迹擦了擦,而后重新穿上了比肩褂:
“把这里打扫干净,我不喜欢血的味道。”
“是!”
这一夜廖英池倒是睡得很不踏实。
明明自己已经知道钟离烁两个关键的秘密却只能按捺不发,若是明天钟离烁官复原职,那之前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他怎能甘心!
“简明!”
翻身起来,廖英池叫来了在外面守夜的简明。
“怎么了,干爹?”
在廖英池面前不敢打哈欠,简明只能掩面叩首。
“去给我请一个人,明天我会让皇上留钟离烁在宫中用晚膳,到时候这个人一定要来!”
“是!”
简明毕恭毕敬地来到廖英池身边,俯下身子在听到男人于自己耳边说出的那个名字时,微微睁大了眼睛——
厂公……
这是要作甚?!
第二天一大早,钟离烁宫中的人忙里忙外收拾行囊,宫中已经传开了钟离烁要官复原职的传闻,虽然廖英池还没有来传旨,但毕竟目前为止没有人能给钟离烁死刑,这事情也就算是得过且过了。
“相爷,昨儿您睡得早,廖英池拍了简明送来了些贺礼,您看这应该怎么办?”
容梓端着一个精致的礼盒来到饭厅,打开盖子之后露出了里面珠光宝气的财物、
钟离烁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你们拿去分了吧。”
“这只是一下部分,还有一些臣下没有拿进来。”
钟离烁拿宫里赏的东西去打赏下人也是常事,容梓指了指门外三个大箱子问道。
“这几日跟随本相出征,回来之后又受了这许多苦,这些你们都留下吧,不用来于我说了。”
“是,谢相爷!”
容梓行礼之后就离开了。
叶凌夕坐在钟离烁身边,巴兮兮地看着容梓招呼来了百骑司的人开始瓜分廖英池的这些财产,暗自叹了口气——
不能见者有份么?
“小郡主?小郡主!”
“嗯?怎么了,大冢宰!”
叶凌夕看着门外一堆bulingbuling的珠宝被这些人拿在手上、捧在怀里,全都从箱子里搬走了,虽然应了一句钟离烁的问话,但眼睛倒是始终都没有离开过那几个珠宝箱子。
“小郡主可是喜欢那些俗物?”
俗……
这两个落在叶凌夕的耳中,她怎么感觉这么刺耳呢?
我就是俗!
我就是个俗人,你怎么着吧!
咂吧了两下嘴,叶凌夕沉了口气,将自己的怨气和不满全都咽回到肚子里之后清了清嗓子:
“我只是想着一直在大冢宰府上居住,寄人篱下不说,手头自然是不宽裕,若是大冢宰也赏我一些,那我自然是开心的。”
曾经,叶凌夕是一个网络乞丐,做惯了白嫖党。
现在,她打算要重操旧业了。
将女孩儿委委屈屈的表情尽收眼底,钟离烁莫名觉得好笑,伸出手情不自禁地捏了捏她的包子脸,而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一副认真脸说道:
“只要等小郡主将虎符交给本相,别说这些上不得台面的珠宝,就算是金山银山,本相都会想办法给你。”
“那可要……”
“一言为定”四个字憋在口中,叶凌夕差点儿因为自己的一时贪财而陷入了钟离烁的语言陷阱——
什么虎符!
这玩意儿根本就不存在啊!
叶凌夕偷瞄了一眼钟离烁,男人面色严肃,而且十分认真地看着自己:Σ(°△°|||)︴
立刻收回自己的眼神,叶凌夕支支吾吾,不敢说话。
“怎么了,小郡主?”
一说到“虎符”的事情,钟离烁就想起了那天在树林中,廖英池一脸得意地告诉自己虎符根本就不存在的模样,那个时候虽然心中有些不满,但终究更担心叶凌夕的安危,而此时此刻,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就在自己的面前,那他肯定是要好好折磨折磨她才是:
“难不成……燕敕王给你的虎符不是丢了,而是一开始……燕敕王就没有给你?”
“这说不定是真的?”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叶凌夕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却没想到被钟离烁矢口否认:
“小郡主是燕敕王的心头爱,怎么会连虎符都不给呢?更何况,如果没有虎符,本相也就没有再护着小郡主的必要了,等到情蛊一解开,若是小郡主欺骗了本相,那本相一定会将小郡主送到禁屋的。”
男人语气平静地说着这番话,叶凌夕听得是后脊背一阵发凉——
她不是没有想过自己和这个男人日久生情,说不定还能上演一把什么“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的爱情故事,但现在看起来,自己还真是想多了!
钟离烁的眼中、心里,那是真的只有虎符啊!
嘴角一抽一抽,叶凌夕点了两下头:
“那肯定。我一定会找到虎符的,大冢宰您放心就好了!”
看着女孩儿吃瘪的样子,钟离烁的嘴角浮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他倒是也有些好奇,不知道这个鬼灵精怪的姑娘到底打算怎么办。
“一会儿廖英池会来传旨宣布我官复原职,到时候按照皇上的脾性,晚上定会留我们在宫中用膳,而我最担心的,便是小郡主。若是这次廖英池或者说皇上还想要将小郡主留在宫中,小郡主一定要严词拒绝,知道了么?”
“是。”
既然选择了和钟离烁穿一条裤子,叶凌夕也就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
果不其然,中午廖英池来传旨就说了这事儿:
“晚宴上,还请大冢宰与阖乐郡主好生准备,毕竟皇上和皇后都会出席,阖乐郡主又是个顽皮的,可一定要注意自己的礼仪。”
“小女知道了,多谢廖厂公提点。”
叶凌夕行礼之后将廖英池送了出去,钟离烁拉住了她,微微摇头:
“容梓,送客。”
“是。”
等廖英池被容梓送出去之后,叶凌夕才有些不解地问:
“大冢宰,我不过是想要尽尽你我的心意,只不过是送廖厂公出去,您也不至于如此紧张吧?”
钟离烁点了点头,但手却没有松开:
“嗯,小郡主说得有理。”
“相爷,沈太医来了。听闻相爷之前受了伤,沈太医前来探望。”
容梓刚将廖英池送出门,就迎来了沈鑫,钟离烁还正想着叫个太医来看看叶凌夕和腹中子:
“他倒来得正巧,先给小郡主看看。”
仰头看着男人的侧脸,叶凌夕想起了在船上他对自己的体贴入微,一种很微妙的感觉涌了上来——
就好像他们是真正的夫妻一般,而腹中的孩子就是他们的孩子一样。
可是……
眉头微皱,叶凌夕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可这孩子的父亲只有生下来之后才能确定,若不是钟离烁的,我又该怎么面对他呢?
“微臣参见大冢宰!”
沈鑫扣地行礼,钟离烁让容梓将他扶了起来:
“沈太医来的正巧,去给小郡主看看身子。”
“是!”
沈鑫和叶凌夕来到房间内,后者摊开手腕放在桌子上,前者将帕子搭在叶凌夕的手腕上之后就开始把脉:
“阖乐郡主身子虽然有些亏损,但并不大碍,阖乐郡主若是不放心,微臣为郡主开些保胎的药便是了!”
“保胎的药?”
“是的。”
沈鑫边收拾东西边说,而叶凌夕听了他的话却察觉到了不对劲儿——
这个男人已经知道我给他下的蛊毒是假的了?
要不然他怎么敢说“胎”这个字呢?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了上来,叶凌夕这才细细打量着面前的太医,眼神从他的脸上来到他的脖颈、手臂,在袖口被翻起来的一块发现了一道不易被察觉的划痕。
“沈太医,你这是怎么了?”
一把抓住沈太医的手,宽大的袖子顺着男人的手臂滑了下来,叶凌夕这才看到沈太医身上触目惊心的疤痕: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沈太医慌张地收回了手臂,他连忙将自己的袖子拢到一起,根本不敢看叶凌夕的双眸,在原地踌躇了半天之后,“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阖乐郡主!还请郡主饶命!昨儿廖厂公抓了微臣去,严刑逼供,微臣实在是不得已,才告诉了廖厂公您已经有了身孕的事情!还请阖乐郡主饶命啊!”
“你把这事儿告诉给廖英池了?”
叶凌夕有些不敢相信,她的脑海中已经浮现出数十种这个阴暗的男人利用这个消息如何败坏自己的名声,而后来借此牵制钟离烁的手段。
“这该怎么办……”
看着长跪不起的沈鑫,叶凌夕先将他扶了起来——
毕竟光是看着身上的伤,叶凌夕就知道沈鑫已经尽力了!
“我知道了,这件事情你还是先不要告诉给大冢宰,毕竟他若是知道了你守口不严,说不定会家法处置。”
“是,微臣明白!微臣谢过阖乐郡主!”
“你且擦擦眼泪,一会儿你还要给大冢宰请脉呢。这件事情我自有处理办法。”
“是!”
看着沈鑫的背影,叶凌夕其实并不是很有主意,她认为最糟糕不过的,就是晚上夜宴的时候,当着王公贵族的面将自己和钟离烁未婚先孕的事情公之于众——
未婚先孕这种事情,在二十一世纪有些地方都还是难以启齿,更何况是古代了!
眼看着日薄西山,叶凌夕换了一身鹅黄色的长襦,外套一件白鹭蓑,头发简单又大气地高高竖起,上面插着一根玳瑁簪,看上去倒是没有了稚气,反而多了几分华贵。
刚一出门,叶凌夕就看到钟离烁穿着一身浅碧色的常服,淡黄色的发带倒是与叶凌夕的衣服交相辉映。
望向叶凌夕,钟离烁微微发愣了一两秒,之后才缓缓走向女孩儿朝她伸出了手:
“小郡主今日如此美艳,真是要艳压皇上后宫的一众妃嫔。今日可要跟在本相身边,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是。”
微微颔首,将自己的手搭在男人的手上,在触碰到他有些粗粒的手掌时,叶凌夕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
“大冢宰到!阖乐郡主到!”
伴随着太监的一声吆喝,钟离烁与叶凌夕缓缓步入大厅,对着皇上行了大礼之后,钟离烁拉着叶凌夕的手坐在了位置上:
“今儿旁人说什么、做什么,小郡主都不必去管,只要吃好喝好就可以了。”
钟离烁说了这么一句,而后就叫来了容梓专门给叶凌夕布菜。
歌舞升平,推杯换盏,不一会儿,伴随着丝竹之声,一个曼妙的声音款款走了上来。
舞女半遮面,黛眉媚眼盈透着点点星光,身上的砑罗裙透出舞女的纤细的腰身,盈盈一握甚是可人。
与叶凌夕简单大方的装扮不同,舞女百宝装腰带,珍珠络臂鞲,笑时花近眼,舞罢锦缠头,一下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好美的小姐姐……”
叶凌夕感叹了一句,她说完望向身边的钟离烁,本来以为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男人没有什么反应,却没想到他的眼镜都看直了。
“大冢宰?”
轻声唤了一句,在发现男人已经出神之后,叶凌夕感觉自己好像知道那舞女是谁了——
难不成……
这就是大冢宰曾经心心念念的琳琅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