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达尔汉不说话,皇太极似乎也看得出来,达尔汉大概是因为自己刚才的说法产生了动摇,对自己心有忌惮,这才不敢贸然回答,于是便换了个问法。
“你为何会相信那乌仆达的话,他手中可有什么证据证明他所言非虚?”
听了这话,达尔汉可就可以断定皇太极内心的真实想法了,既然皇太极问自己要什么“证据”,就说明皇太极本身并非不相信乌仆达所说的话,只不过想要向自己确认一下罢了。
达尔汉当即从袖口抽出了一封书信来,呈给了皇太极,“禀大汗,那乌仆达来见属下之时,还带来了一封桓吉卡的亲笔信,所以属下料想,以桓吉卡的身份,是断然不会欺骗属下,欺骗大汗的!”
皇太极不知道此时达尔汉所说的,“桓吉卡的身份”,到底是指“台州所守将”,还是与达尔汉和自己的“表兄弟”关系,但似乎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桓吉卡都是值得信任的!
因此,皇太极心中那最后一丝侥幸,也就此破灭了,万念俱灰地颓然坐倒在了椅子上,兀自叹息道:“天不佑我,竟反佑大明啊……”
达尔汉见状,也不禁感觉心中有些发酸,在这种时候,“家族企业”的优势就凸显出来了,若是普通打工仔,是万难与老板共情的,但当大家都是一家人的时候,就不一样了。
皇太极兀自感伤,沉默了良久,这才缓缓开口对达尔汉吩咐道:“今天晚上三更以后,你亲自去牢里提乌仆达,带他过来见我!”
“属下遵命!”达尔汉赶忙施礼,点头答应。
而后,皇太极便对他挥了挥手,把他打发走了。
达尔汉这下总算是彻底回过味儿来了,这皇太极并非想不相信乌仆达才把乌仆达给抓起来的,而是害怕乌仆达所说的那些话动摇了军心,这才假意装作不信,坚称乌仆达是被明军买通,来谎报军情,扰乱军心的,把乌仆达给抓了起来。
既然现在皇太极命自己于今晚三更亲自把那乌仆达带来见他,就说明皇太极对此事还是十分重视的,八成是要先向乌仆达问清楚建州方面的详细情况,而后便打算撤军回援了。
想到这里,达尔汉也不禁长舒了一口气,那建州同样也是他的老家,他怎么可能不担心呢?他的妻儿老小现在可都在沈阳城里呢!
因此刚刚他看到皇太极呵斥乌仆达,还把乌仆达当成叛贼抓起来的时候,整颗心都提起来了,也好在皇太极只是在给手下的诸将们演戏,实际上还是相信乌仆达,打算回援建州的!
达尔汉相信,只要皇太极肯撤军回援,定然可解建州之围,对于八旗军的战斗力,达尔汉是没有半点儿怀疑的!
当他夜里,刚过三更,达尔汉就亲自去了一趟监牢,把乌仆达给带了出来,用黑色布袋把乌仆达整个罩上,悄悄领进了皇太极的帅帐。
皇太极自然没睡,此时正端坐在椅子上,帅帐外他也早就已经安排好了,卫兵们都站在帅帐五米之外,禁止任何人接近帅帐。
乌仆达此时还是懵的,达尔汉去提他的时候什么都没说,直接就用黑色布袋把他给罩上了,要他乖乖跟自己走,不许出声。
因而此时被取下了布袋,一睁眼却看到了眼前的皇太极,顿时有些惊慌失措地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直接喊起了“冤枉”!
然而皇太极却是直接抬手制止了他,缓缓开口说道:“好啦,乌仆达,你不必再向我解释什么,你白天所说的那些话,我都是相信的。
我之所以说你是被明军买通,过来谎报军情,扰乱军心,还把你给抓起来,不过是演戏给他们看的,否则他们还不都得吓破了胆?”
说到这里,皇太极却是对乌仆达微微一笑,走上前来,亲自将乌仆达从地上扶了起来,“倒是你,受委屈啦!”
乌仆达确实心里委屈的很,他不远千里过来报信求援,却落得个“通敌叛国”的罪名,能不委屈心酸吗?
此时听到了皇太极的话,顿感沉冤得以昭雪,内心的憋屈和痛苦瞬间得以释放,竟然忍不住落下泪来。
加之皇太极亲自过来扶他,又让他感到受宠若惊,一时间也说不清这眼泪是因为自己的冤屈被洗清,还是因为感动了,只是一个劲儿地摇着头哽咽道:“卑职不委屈,不委屈……”
皇太极没有再多说其他,只是抬手安抚地轻拍了拍乌仆达的肩膀。
一旁的达尔汉自是很有眼力见儿的,马上低声呵斥道:“乌仆达,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别哭啦,大汗还有话要问你!”
乌仆达闻言,这才停止了哽咽,强忍住了泪水,对皇太极抱拳道:“卑职失态了,大汗有什么要问卑职的,卑职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皇太极此时已经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脸色也已经变得十分严肃,目光如炬地盯着乌仆达开口说道:“乌仆达,建州那边到底怎么回事,我现在要你一五一十地细细向我道来,不得有半点儿遗漏!”
乌仆达自是马上点头,开口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统统说了出来,包括敌军的数量、实力、进军路线,已经目前建州方面的整体形势。
皇太极坐在椅子上是越听越心惊,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难看了,不说敌军数量竟然多达数万,且持有远胜于明军的火器,听乌仆达所说,敌军竟然只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从北山一带,打到了木塔里山卫和台州所一线,这进军速度简直就如入无人之境一般,难道说自己精心布局的卫所,构建的防线对于敌军而已,就那么不堪一击吗?
从父汗努尔哈赤到如今的自己,两代人对奴儿干都司这片土地的苦心经营,就这么轻易地被一支来路不明的军队给击碎了?
皇太极不禁感到难以置信,他也实在难以接受如此残酷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