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榻而眠。
夏知元手指还抓着殿下方才所送的红色平安符,上面的刺绣很工整,绣着寺庙的名字。
平安符落在被褥上。
帷幔外的烛光悠悠,忽明忽暗。
又朝外凑了凑,夏知元趴到了赵长霖的肩膀处,手指将殿下的墨色长发轻轻拨开。
“殿下,知元心中还有一个疑虑,想要和殿下说起。”
“不知,殿下可否…听知元的谏言。”
听到,夏知元小声的呢喃。
赵长霖侧过头,想来…夜深人静,知元才和自已说起这件事情,必然只能是二人才知道的重要事件。
“什么事,不能同我说?”
“你细细说来…”
看着她的眼眸,赵长霖伸出手指,也整理了夏知元侧脸上沾染的墨色发丝。
见殿下如此坦然,夏知元干脆直接贴在殿下的耳边。
“殿下,我怀疑…军营之中有…细作。”
“不然…对方不可能对于,大运河的地点,如此了解。”
“甚至知道,防备临时营地中的驻守军。”
她的担忧并不是没有道理,对方,今日没有主动进攻,反而见勾引驻守军团不成,就光速撤离的果决来看。
这并不是,平日里寻常马匪做出来的事情。
杀人杀习惯了他们,抽刀出刀,那是非常利索,可是,要让他们仔细思考,这杀人了有什么后果。
必然是不可能的。
到嘴的鸭子,马匪就算是玉石俱焚也不会松上一口,让旁人得了便宜。
能够,如此迅速的撤离,只能说明,这群人…已经不仅仅是当地匪患。
“知元说的有理…那么,知元怀疑之人是谁呢?”
赵长霖也同样压低嗓音。
她耐心的等着夏知元的回答,不骄不躁。
“守兵将领之一,不过…我目前还不能确定。”
“那几个老头儿,这几日安静的很,见到殿下你,就变成鹌鹑一样。”
“也不敢像平日里,聚在一起,不时喝点小酒,耍枪弄棍。”
夏知元之前有仔细观察过,按理来说,这五千精兵,不需要这么多守兵将领,这其中有一些,是隆城的衙门派遣过来的。
明面上说是为了保护朝廷命官,但实则,夏知元觉得这群好吃懒做的老头,无非就是为了监视自已而来。
不过,她并没有挑明之说。
毕竟,隆城并非是天子脚下,自已如果打马上任,一下子把整个隆城的地头蛇都给得罪完了,那么之后…修筑运河就会变得难上加难。
“玩忽职守,确实该罚。”
“不过…也不能罚得过重。”
赵长霖自然也知道夏知元的担忧,整个大梁朝唯一能够做到铁面无私的,恐怕就只有大理寺卿。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朝廷的律法。
可是,做官却不能如此。
“殿下的意思是…连坐?”
夏知元瞬间就听懂了赵长霖的方法,她的指尖稍微用力抓着赵长霖的臂膀,凑得更近了些。
红唇几乎要贴上赵长霖的脸颊,两人之间,不知不觉,又黏糊在一起。
“嗯…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惶恐,又不知道自已做错了什么,究竟何处露出了马脚。”
“倘若是心中无鬼之人,那么必然会认为是这次自已表现的过于失职,令朕生气,让大人受伤。”
“就像,知元所说的那样,悬在头上的利刃,将落未落的时候,才是最吓人的,不是吗?”
莞尔一笑,赵长霖继续顺着夏知元有些炸毛的鬓边发丝。
“的确是个不错的良计,殿下果然聪慧至极。”
夏知元顺带拍了一通马屁,她将下颚搁在赵长霖的脖颈肩,感受着殿下身上的温度。
二人依偎着,一夜好梦。
……
次日,天刚朦朦亮。
一群驻守兵官,就被陛下随行的太监给叫醒了。
那太监手中捧着一盏清茶,坐在椅子上,看着诸位露着讨好笑容的武官们。
“不知公公到访,是我们的失职,有失远迎,还望公公谅解。”
其中资历大些的,率先出列,他双手抱拳,一鞠躬,姿态放的卑微。
这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大家伙心中都有数,陛下,这是要和他们“秋后算账”,至于算的什么账,自然是知元大人,身受重伤,危在旦夕,命悬一线的罪责。
“你们心中有数,那洒家也就不多说了,不过…诸位,陛下虽是个仁慈的,可你们死罪难逃,活罪难免。”
太监站了起来,只见,屋里几个武官也陆陆续续穿了官服,低着头走了出来。
他们常年在隆城中待着,这何曾见过,皇宫中的太监。
自然觉得新奇。
不过,纵然心中有些好奇,那也是不敢放在明面上说的。
“奉陛下口谕,诸位大人让朝廷命官受伤,犯了护卫不力的罪责,幸好知元大人福大命大,性命无忧。”
“因此,诸位将军,停职三月,停薪水三月,面壁思过三月。”
太监奸细的嗓音在整个院子中尤为嘹亮,武官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听到只是停职三月,众人纷纷跪了下来。
朱红色的长袍落在了青石地上。
粗糙的大手撑在莲花纹上。
沧桑的声音,整齐划一。
“谢主隆恩。”
“微臣接旨。”
然而,这里面自然有人欢喜,有人愁。
欢喜的是自已保住了官位,再也不用终日提心吊胆,担心陛下一怒之下把他们通通全砍了。
忧愁的,自然是各怀鬼胎之人。
那人膝盖颤颤巍巍,磕在了石板上,他心中有些惊疑不定,按理来说,当今陛下的脾气,那可是眼中揉不得沙子。
更何况,这回是殿下的心上人、枕边人,受了如此重伤,殿下当真能够轻拿轻放?
他早些年也是在皇城当过差,是因为,犯了过错,将五十匹战马丢失,才被贬到了隆城,当一个驻守小官。
若非是祖上有阴蔽,恐怕,他早就被隆城的地头蛇们一屁股给挤到没边了。
也不知跪了多久,待到陛下身边的太监彻底远走,他们这才敢站起来,揉着自已的老腰。
“哎呀…可痛死老子了。”
“走吧,大家伙儿,今天,咱们可就得回家面壁了,不然…让陛下看见了,咱们可真是吃不了兜着走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