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江晋城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柔软的大腿上。
抬眸,便看见她熟睡的侧脸。
她很瘦,脸上几乎没有肉,下巴尖尖,皮肤很薄很白,连脖颈处的血管都看得见,似是一尊易碎的陶瓷娃娃。
她似乎在做噩梦,眉头紧皱,卷翘的睫毛颤了颤,落下阴影,瓷白的小脸紧绷着,唇上没有一丝血色,一张一合的说着什么。
他认真的听着。
她在说:“别打……好疼……别打了……”
伴随着细碎的呜咽声。
他的脸色一沉,声音冷厉,“谁打你?”
苏棠猛然惊醒,睁开眼,看见江晋城时,下意识的后退好几步,直至后背贴着石壁。
她这番惊恐的样子落在他眼底成了排斥。
他忍着用上来的怒气,继续问:“苏棠,谁打你?”
她怔怔的看着他,忽然眼圈慢慢发红,涌上来一阵委屈,那四年在改造院的生活是她的噩梦,从未对人诉说的噩梦。
可话语涌到唇边,她猛的想起那天,他亲手将她送进去的场景,一如现在狂风暴雨,他脸上的神情却比乌云更加阴霾,他说:
“苏棠,在里面好好洗干净你恶毒的念头,不要一直想着害人!”
她原本生出的委屈如潮水般慢慢褪去。
重归平静。
“没有谁。我很好。”
江晋城看见她神情转变,不信这句话,但更多关心的话他说不出,也不会说。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发现被包扎了伤口,还漏出点黏糊糊的草药。
低头看见自己受伤的脚踝也被处理了,手法还很专业。
他迟疑的问:“你处理的?”
她点点头。
“什么时候学的?”
她没回话。
哪有去学?不过是久病自医罢了。
改造院的人怕她死了,每次的折磨过后,都会给她处理好伤口,久了,也就会了。
“哑巴了吗?”
他烦躁她这幅样子,语气不自觉的严厉起来。
她怕他,便下意识扯了个借口:“看书,学的。”
“看来在改造院里你学会了看书。”
她沉默,任由他误会她在里面过得很好。
他捂着一阵阵疼痛的额头,问:“来人了吗?”
“没来,因为,下雨,我带你躲雨。”
他看了看手表,已经过去了三个多小时,他的人手不会还没发现他出事了。
他的脸色逐渐严肃,“扶我出去。”
“不行!太大雨,外面地滑,会滚下去,下面是河!”
在江晋城昏迷的时候,她已经出去看过了,根本没有别的路可以走,这个山洞也是运气好才发现的。
他皱了皱眉,“河?”
“是,是啊。”
“雨下了多久?”
她努力想了想,“两个多小时。”
他的脸色一变,“走!立刻走!”
她懵了,“可是……”
“水位会涨上来,再不走这里会被淹了。”
江晋城吃力的站起身,身上的痛苦令他闷哼一声。
她赶紧跑过去扶住他,“可是,下很大雨,出去的话,你的伤口……”
“不想死在这里的话,就走!”
她只好妥协,扶着他走出山洞。
此刻天昏地暗,雨势没有半分减少的样子,连路都看不清。
她侧头一看,瞳孔缩了缩,只见底下的河竟真的涨上来了!
漫上河堤,直逼山洞的位置!
若是没有及时离开,等水进了山洞就来不及了。
“走这边。别发呆。”
她回过神,赶紧朝着他所说的方向走。
但是,越走,就离原来摔下来的位置越远。
她有点担心,“走远了,会不会,找不到,我们?”
“做记号。”
江晋城从醒来后一直很冷静,有条不紊的发布命令,看着很可靠。
连苏棠慌乱的心都跟着镇定下来,捡起石头,在树干上划了一个叉。
可她没注意到,江晋城白的不像话的脸色,还有死死攥紧的拳头。
“继续走,快点。”
雨势比他所想的还要大。
这场暴雨早在几天前的天气预报中出现过,谁都没注意,却成了危急性命的天灾。
两个人一路扶持着,艰难的往上坡方向走。
因为地滑,他们一个左脚坡脚,一个右脚崴了,两个瘸子接连摔了好几次。
最后一次摔倒时,她精疲力尽,试了好几次都扶不起江晋城。
她气喘吁吁,手脚哆嗦,身上的衣服早就湿透成了负担。
她伸手又一次想拽他起来时,却被他用力推开。
“走!往左上方走,那里地势高,找到高台,靠近马路,爬上去,拦车报警。”
他的声音在大雨中显得格外虚弱,快要被雨声淹没了。
苏棠如同听不见一样,还在费力扒拉他,想将他扶起来。
江晋城怒了,再一次用力推开:“你聋了吗!听不见我说什么吗!我让你走!蠢货!”
她抿了抿嘴,却倔强的又去拉他,“一起,走!”
“苏棠!我让你滚!听清楚了吗!别在这里丢人现眼,我不用你扶,滚!”
他的声音拔高了,失去了往日的镇定,声音嘶哑,用最恶毒的言语攻击她。
苏棠愣了愣,伸出的手也被拍开,她有些手足无措。
“走!”
他靠着树干,气息不稳,半阖着眼,似乎连站着都耗费所有力气。
两个人走,两个人都会死在这里。
见鬼!
他竟然会因为苏棠死在这里!
紧握的拳头松开又合拢,最后连站都站不稳,慢慢滑落,跌坐在地上。
抬眼一看,面前的人已经走了。
他的视线恍惚了,唇边泛出一抹冷笑。
果然,这个女人……心肠坏得很。
他在期待什么。
雨,越下越大。
殊不知,外面早就乱了。
江家联络不上江晋城后,立刻派人去找,却只找到那辆停在路边的库里南,里面没有人,连手机都在车上。
偏偏那段山路没有监控,连调监控都不行。
他们立刻派出所有人手,将那一段山路包围搜查。
但滂沱大雨阻碍了行动,他们留下来的痕迹也都被冲毁了,毫无线索,只能一寸寸去找。
江父江母根本不敢将这件事告诉老爷子,着急的亲自赶来,撑着伞,看着搜救队搜寻。
江母急哭了,“晋城好端端的,怎么会在这里出事?”
江父刚要开口,却听手下大喊了声:“这边有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