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夜色粘稠，霓虹如锦。
小物是个时间观念很强的孩子，到了什么时间就去做什么事，例如，到了晚上十点一准儿就会打着哈欠跑回卧室了，然后就会一觉闷到天亮。
乔简白天睡多了，晚上就清醒得很。
可脑子得不到休息，始终回转着小物的话：我爸爸说，这种月季花只有我住的村子才有，在其他地方看不到……
村子里怎么会有这种杀人月季？
如果有，那它是作为观赏性的存在还是……杀人？
乔简坐在落地窗前想了好久，百思不得其解之下抱起电脑，又看了一遍今天的网页，大抵还是关于她的消息较多，也有了各类版本，甚至还有说闵潇潇之所以蹿红是因为在泰国请过大师养了小鬼，现在被小鬼反噬让她命丧黄泉。
等等诸如此类，却没有一个提及月季花杀人的字眼。
是啊，人们宁愿相信邪术杀人，都不愿意去相信平日里最常见的花竟是杀人凶手。
手机里还是多有陌生号码。
秦启像是沉默的钟，一声不响，至少事发到了现在，他都不曾打过电话询问过。
乔简想了想，在搜索栏中打下“月季花”三个字，搜出一堆月季花的科普知识，她逐一查询，果真找不到她所见到的那种月季花。
那株藤蔓被小物失望地放在沙发扶手上，现在这么瞧着它，已然是株死了的，失去了鲜活的生命里，就连顶端的月季花蕾都似乎在渐渐枯萎。可就这么一株不起眼的小东西，总会让乔简觉得诡异非常。
也许真正被施了邪术的是这月季花，否则怎么会让人陡然寒凉？
她继续搜索，跟月季花有关的等等一切，后来，又在搜索栏中打了“月季花杀人”这行字。
所得信息寥寥无几。
大抵都是卧室饲养月季花有毒、如何杀死月季花等等，跟她想查询的事件毫无关系。
消息封锁得太好。
乔简靠在窗玻璃上，目视着运河对岸的灯火。那是整个西川市最高的建筑，楼顶有一圈霓虹灯，灯光一亮是一个唇形，最受时下浪漫男女的喜爱，尤其是示爱求婚的男子，总会在那最高建筑买下闪屏表白，再配上那张唇形霓虹更是应景。
今晚又有人求爱。
楼体屏幕上闪烁着一行字：李欣欣，你就是我最甜蜜的点心，我愿用一辈子的时间慢慢品尝你的好。
上面的灯光是通体的红色，隔着江岸，那张烈焰红唇格外醒目。
时下年轻人求爱词丰富多彩，哪怕是乔简这么一个不大懂浪漫的人看了都觉得欢喜。
她盯着那张霓虹红唇，一闪一闪还真像一个人的嘴巴在动。这般甜蜜攻势，年纪小的女孩子都会动容吧。
乔简轻轻叹气，目光移到电脑上，可紧跟着想到了什么，视线又陡然落回河岸对面的霓虹上。广告时间有限，她目光所及的一瞬，对面的红唇倏地灭了。
她的大脑也像是跟着黑了一下，紧跟着，那红唇印在了脑子里，像是一张嘴在一点点吞噬着她的大脑。她又视线一移，那株月季花还在扶手上，可顶端的那朵红花却似乎走了样子。
像是成了河岸对面的那张红唇，映在她脑子里，挥散不去。
吃人！
一个关键词闪过大脑。
手指也紧随大脑的节奏，已下意识地在搜索栏中打下吃人、花卉、植物等关键词。
敲下回车键的时候，乔简不知怎的就有一种预感，像是有种安排好的大事要发生，而她无力去拒绝这件大事！
这种预感她之前有过。
就是在小物出现前的一晚。
那晚酒吧里的客人少得可怜，她自艾自怜地靠在吧台喝酒，丁小龙依旧在自吹自擂，只是没能入得了她的耳。
她喝着喝着酒，就陡升了这种感觉。也是因为这种感觉，促使她朝着酒吧门口看过去，然后，小物就出现了。
说不上是好还是坏，只是觉得，人生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果不其然，小物给她带来了想要知道却无法得知的消息，一切像是偶然，可一切又像是冥冥之中注定，如果是注定，她却直到现在都没有能力解开这场注定背后的秘密。
相关搜索出来了，五花八门，最多的就是有毒植物杀人普及。
她一页页往后翻。
突然，视线在一则很不起眼的消息里定格住了。
寥寥几句话，是出自一个论坛，打开，里面没什么人气，有人发了一个帖子，上面写着：听说过一件挺奇怪的事，在鬼节那天晚上，西街的墙上突然长出了一片月季花，像是地狱使者一样，把两个过路人给吃了。
回帖只有三条。
第一条：这个鬼故事讲得挺简短恐怖啊。
第二条：听说过吃人树和食人花，楼主看见的是不是食人花啊？
第三条：无独有偶，去年的鬼节听说也发生了一起月季花吃人事件，现在这是怎么了？月季花都成精了吗？
这是一条四年前的帖子，几乎沉到了海底，如果不是乔简的持之以恒，压根是瞧不见这条帖子的，回帖的也都是同年，前两条净是调侃，只有最后一条看似有价值。
如果发帖人和回帖人所言非虚的话，那意思就是说，在四年前和五年前都发生过月季花吃人事件，而且都是在鬼节。
时间和事件都跟闵潇潇惊人的相似，虽然说她不知道帖子里提到的月季花跟鳌太山峰之下的月季花是否相同，但总觉得冥冥之中这几起案件是有联系的。
乔简又查看了发帖人的信息，资料很少，地址更是不得而知。他提到了命案发生地在西街，西街一定是他居住地所在的西街，西街的概念太笼统了，就连西川市美食街的西边那条街也被叫做西街。
她又查看第三位回帖人的信息，倒是个资深户外爱好者，看他除了回帖外还发了不少有关户外常识的帖子，回应的倒是不少，注册名叫滚蛋，估计也就是随手起的名字然后就改不了了。这人同样也是没标明所在地，但如果有心查的话也不是不能查到，除非这人的户外经验是假的。
出于礼貌，乔简先后给楼主和这个叫滚蛋的驴友留了言，询问有关月季花吃人事件的始末，然后又附上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接下来就是等消息了。
四年前的帖子再去寻找线索本来就是难事，乔简也没指望能从这两人身上得到多少线索，她觉得，主要攻破口还是在秦启身上。
闵潇潇的死相诡异，而秦启反应淡然，之前乔简思来想去的只有两种情况，要么就是秦启历经大生大死的事太多了，即使瞧见闵潇潇骇人的死法，他也能控制情绪保持冷静；要么就是他一早就料到闵潇潇的死因不会太普通。
可现在，结合网上的那个帖子，让乔简想到了第三种可能：秦启对于月季花杀人方式见怪不怪，也就是说，他见过这种死法的人。
乔简越想越觉得第三种可能性极大，之前她就觉得秦启的反应就像是早就料到闵潇潇会有那个死法似的，如果之前死的人就是跟他有关，那么他再见到闵潇潇死于月季花之中自然就不会觉得惊讶了。
想到这里，她的心突然开始砰砰直跳，像是有了一个重大发现。
什么情况下会促使月季花杀人？是月季花杀了人还是有人在利用月季花杀人？这是疑点之一；疑点二是，被杀的人是什么身份？
她觉得，那死于非命的三个人应该不会是普通人，否则，这么重大的案子怎么就会无声无息被压下来？除非发帖的楼主和回帖的滚蛋都在撒谎，可这谎言怎么就这么凑巧跟八年后的闵潇潇之死吻合？
越想头越疼。
鬼节发生命案，怎么就那么凑巧？
闵潇潇失踪在九重石海，小物出现在她的酒吧。
乔简撑着头，细细想来小物跟她说过的所有的话，冷不丁的，脑中有一丝光亮闪过。她心口猛地一震，就是这光线，在山脚下乡镇的时候曾经一闪而过，她欲要抓住却被当时出现的秦启给耽误了。
这一次夜深人静，她抓得结实，脑中的那根光线就被她牢牢揪住。
她在窗子前能静默个半分钟，然后一个利落起身去到书房。
开了灯，乔简从一侧书架上取了个画册出来。
这画册是小物的，据他自己说，在他年轻的时候他就很会使用画笔了。当时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她跟米欣欣都差点一个趔趄摔倒，然后米欣欣肝颤地问他，你年轻那会指的是几岁啊？
三岁。
小物说他三岁就会画很多东西，花鸟鱼虫，飞禽走兽，还有见过的人和事。当然，当时他还没说过他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否则米欣欣那个时候就会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利用他赚点钱，就正如现在米欣欣对小物的非分之想一样。
乔简几乎没怎么看过小物画的画，她觉得这是他的小秘密，除非他愿意跟她分享，可很多时候小物都是自顾自去画，画完就往书架上一放，然后哪天想起来了再去画上几笔。
她翻开画册。
果然奇奇怪怪的什么都有，很多的小动物她都认不出是什么，仔细看来更像是山海经里的精怪，各种多头或多爪动物，还有长得像人又有兽身的东西。
涉及到他生长的村庄没有，只有一只红衣木偶，就是他送给她作抵押金的那只木偶。
乔简又往后翻了几张，在其中一页上停了视线。
是小物跟一个男人站在一起的画像。
她记得这幅画。
当时小物在画这幅画的时候是在一个阳光尚好的午后，当时她全身犯懒地靠在沙发上吃着冰激凌，小物就抱着画册背对着她坐在窗子前，身边摆了一堆画笔。
那天小物穿着她给他买的新衣服，是件白色的套头衫，那是她第一次给个孩子买衣服，尺寸大小竟然很是合适，再加上小物的脸色白净，穿上浅色的更是好看。
他坐在窗子前的时候，阳光就像是能从他身上透过来似的，使得他周身都透着光亮，又像是罩在光圈之中，那一幕十分赏心悦目。她问他在画什么，他说画家人，当时她好奇得很，想要看看他笔中的家人是啥样，结果被小物捂个瓷实，说什么都不给她看，说还没画好。
乔简就想着等他画好后一定要来看看，可后来事情一多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现在，她看到的这张应该就是小物那天画的画，以为会是一张全家福，不曾想是两个男人围着茶炉而坐，像是在说事。
画卷中，茶炉左边的男子颀长清瘦，面容十分俊逸；茶炉右边的男子看上去也是又高又瘦，可看上去略带病容。
曾经闲聊的时候小物跟乔简提到过他的爸爸，说他爸爸身体时好时不好，一年之中七八月份最健康，到了腊月寒冬就每天恹恹无神，尤其是脸色，差得要命。
小物总提爸爸不提妈妈，乔简一直觉得他是单亲家庭，问及爸爸对他好不好时，小物说，不逼着他背书的时候挺好的，可要他背书就很凶，如果他不认真背的话还会挨打。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乔简认为小物一目十行，就算挨打也是偶然，岂料小物说想不想一目十行要看他的心情，他不喜欢书里的内容，所以每次也就不好好记。
典型的叛逆孩子。
所以，这么一看画纸，乔简觉得那个满脸病容的男子就是小物的爸爸，她记得当时小物选了好几种颜色，最后拿了一只灰白色的画笔画了好久。
画册中的男人身穿灰白色上衣和黑色裹腿裤，那张脸也是用灰白色画笔着的颜色。
乔简耳边响起卖红薯的大爷说的那句话：又高又瘦，脸煞白煞白的，就跟被人放了血一样，正常人哪会长成那样？眼睛木涨涨的，用老百姓的话说就是长了副死鱼眼……
她的视线落在画册中男人眼睛上，他的眼也泛着不正常的白灰色，毫无声息地挂在脸上，就像是没了生命的鱼眼睛！
翌日，天阴沉沉的。
十二月半了，隆冬寒节，气温一天冷过一天。
乔简又是昏睡到大晌午，她觉得这一趟鳌太之行像是透支了她所有的体力，一沾枕头就瞌睡得要命。
小物不在家，跟着米欣欣去菜市场买直播用的食材去了，据米欣欣的描述，小物简直是一个不可多得的讲价奇才，能把菜市场卖菜的大爷大妈哄得一愣一愣的主动还价还都是心甘情愿。
丁小龙给她留了条信息，说昨晚上有记者守了酒吧一晚上，让她有个心理准备，如果想要高调亮相的话一定要打扮得漂亮些，因为他已经跟记者们声明时轮的老板娘有多么貌美如花倾国倾城。
乔简扫过一眼后，重点没落在貌美如花倾国倾城上，因为她觉得丁小龙所言非虚。她对“老板娘”这三个字很是不满，直接驳了句话过去：酒吧是我开的，我是老板，哪来的娘？
洗漱完已经快下午一点了，冰箱里空空如也，想来小物就冲着米欣欣的美食去的，十有八九是顾不上她了，简单收拾了番，临出门觅食之前又往楼下瞜了一眼，瞧见没什么像是记者身份的人在，心这才稍稍放下，这些记者让她心慌，她觉得再这么继续挖下去她会有无妄之灾。
顶着满腔的烦躁，刚一开门，乔简的脚步就止住了，那截烦躁黏在嗓子眼里出不来，又硬生生被她咽了下去。
是游子路。
竟像是个守门神似的站在她家门口，见她开了门后，微笑上前，“乔小姐这是要出门吗？”
乔简一脚在门里一脚在门外，盯着游子路像是盯着一只突然钻出来的鬼，怔楞了好半天才道，“这显而易见吧？”
游子路唇角笑容更炽，温和有礼，“那正好，秦先生已经等候多时了。”
秦启的车就明晃晃地停在小区门口，还是上次相送离别的位置，只不过今天多了几辆保镖车，如此一来阵仗更是隆重，乔简一出小区大门瞧见这幕后太阳穴就在一跳一跳地疼。
她就知道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他秦启怎么可能视而不见？再看游子路一副堵在家门口生怕她跑了的架势，八成这笔账不会轻算。她也不消质问游子路是怎么知道她家门牌号的，秦启有心要查的话，她住在哪门哪栋是轻而易举就能得知的事。
游子路径直走到一辆车前，那车是半开着车窗，有烟草味从里面钻出来，游子路冲着里面的人低声说了什么，然后打开了后车门。
乔简脊梁骨一挺，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后车座上，秦启修长的手指间夹了半支烟，见她坐上来后便将那半支烟摁灭扔掉，车窗一升，车门一关，铺天盖地的男人气息夹杂着淡淡的烟草味就席卷而来，让乔简心里一阵冷过一阵。
这一次游子路没上车，这辆车上除了司机就是他们两个，车内的气氛可想而知。
秦启今天穿了件浅灰色衬衫，其实他很适合浅色系的衣服，会衬得他棱角外捉英气非常，有种与世隔绝茕茕孑立之感，可就是全身透着一股子冷，是那种让人无法靠近的冷。
她不仅觉得他冷，还认为这车子里也太冷。
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好像这车里没开暖风？
然后又开始拼命回忆，猛地想起那天坐他车时，车子里似乎也这么冷。
怎么感觉这男人像是不怕冷似的呢？
“我脸上有什么吗？”冷不丁的，秦启开口问。
吓了乔简一跳，这才发现自己盯着他的侧脸盯了许久，尴尬地轻咳了两声，幸好包里的手机响了一下，她抓出手机点开一瞧是丁小龙发来的语音，算是解了刚刚的不自在，手一滑就点了语音条，没等把手机拎到耳边，丁小龙那边的大嗓门就在车厢里四处游荡了。
“一个女人家别那么要强，你要相信我，但凡正常点的女人都想当老板娘而不是老板，老板是你要想法设法嫁的人——”然后又插进来米欣欣的声音，“比如说秦启啊！”
乔简手指一抖，点了几次都没点对地方，丁小龙的声音还是不依不饶地继续折磨着她的耳朵，“难道我们简姐就遇不上比秦启还有钱的人了？简姐，我觉得你不适合嫁给秦启，你——”
剩下的语音条终于被乔简给按停了，一时间心脏在胸口七上八下不得安稳，这两个死人怎么又混在一起了？混在一起也就罢了，没事提什么秦启提什么嫁人啊？
扭头猛地看向身边的秦启，他也正在看着她，嘴角似有笑可又没入眼，又像是对她有了全新的审视。她被他看得全身不自在，嘴巴刚动，就听秦启问她，“你嫁人是要看对方钱多钱少？”
“当然不是！”乔简马上反驳，“我是那么肤浅的人吗？婚姻这东西宁缺毋滥，就跟谈恋爱一样不能随便找个人对付，如果我特烦一个人，不管这人多有钱我都不会嫁。”
说完这些她自己都觉得奇怪，跟他解释这么多有必要吗？
可不曾想秦启静默了少许又问她，“我会遭人烦吗？比如，你。”
乔简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问，舔了舔唇，“当然……不会。”她抬手挠了挠脖子，脑子已是转过千道弯，思量着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心中真实的想法断断是不能说的，就算他这人有多生人勿近，看在他对她一掷千金的份上她也得说些场面话。
秦启看着她，“真的？”
他的眼深邃如星河，注视着她时，她的心就不经意地狂跳一下，“……真的。”
秦启看了她半天，嗓音沉而低，“那就好。”
乔简被他的话弄得一愣，等反应过来时秦启已不再纠结这个话题，他目视前方，又恢复一贯的清冷。她一头雾水，却在这时惊觉车子已离开小区良久，车外是压得很低的铅云，像是要下雨的节奏。
“我们去哪？”乔简有些气短，她本来就想出来觅个食，不曾想就这么被人拉上车，然后现在又是稀里糊涂不知对方何为。
秦启言简意赅，“去买烤红薯。”
乔简一愣，紧跟着脑袋里盘旋的话是：你在开玩笑吧……顿了顿，再开口时尽量温婉，“秦先生，你有什么事就尽管直说吧，是不是那些新闻的事，我可以跟你解释。”
秦启看着她，慢条斯理，“我找你只是因为我想吃烤红薯了。”
事实上秦启还真是冲着烤红薯去的，在乔简费尽心思想要揣摩他是否另有所图失败之后方才相信他的话，只是见车子一路朝着城外的方向走倍感奇怪，问他，“不是要买烤红薯吗？为什么要出城？”
秦启转头看着她，十分自然地说，“上次你不是就在城外那个小镇里买的吗？”
一时间乔简觉得天雷滚滚，或许也不是她的错觉，窗外的天那么阴，真是打了雷也说不定。她抚了一会儿额头，很认真地说，“你不就是想吃烤红薯吗？不要出城也能买到啊。”
秦启方才知道她为什么苦大仇深，抿唇笑了笑，意外地妥协了态度，“抱歉，我对西川不熟，好，你指路。”
为了一个烤红薯能劳师动众地出趟城，乔简活到现在遇上这种事也算是开眼了，早知道他好这口，当时她多买点烤红薯跟他献殷勤的话是不是还能提高点价码？
烤红薯这种小吃以前在西川随处可见，任意拐进哪个小巷子里都能呼吸到空气里香甜的气味，现如今市容市貌改造，再加上更卫生的电炉烤红薯的崛起，那种随推随走的大铁桶烤红薯已经很少了。
天膳美食街倒是有，不过生意也就那样，上了年龄的吃不了这种甜腻的，年轻的又不愿意吃得满手黑，所以乔简每次从天膳那处烤红薯摊经过时都是冷冷清清。
恰逢周末，天膳成了情侣和朋友在逛了大半天街后歇脚的最佳地点，所以这个时间整条美食街也是熙熙攘攘，各家店铺人满为患。
车子到了入口就进不去了，几辆车一溜长排停在路边也是壮观，引了不少视线。乔简朝着美食街里一指，“烤红薯的就在里面，我这也算是送佛送到西了，回见啊。”
打开车门就要开溜。
可听身后秦启不紧不慢地说，“你去帮我买。”
乔简诧异回头。
“否则我找你做什么？”秦启从钱包里掏出几张大钞，递过来的时候拿钞的大手顺势在她的后肩上轻轻拍了一下，然后把钱往她手里一塞，“去吧。”
乔简只觉大脑一片空白。
等再反应过来时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烤红薯摊前了，胳膊伸在半空，手里还捏着钱的一角，钱的另一角攥着烤红薯的老板手里。
见她一脸的傻愣愣，老板又往回抻了抻钱，“姑娘，你买烤红薯得给钱啊。”
一阵骤风起，凉得乔简一哆嗦，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怀里已经抱了两只又大又软的烤红薯，热气都蒸透了纸袋子，又透过成本很低薄得跟纸似的塑料袋烫着她的手指。
她手一松，钱就被老板给收走了。赶忙倒了个手，被烫的手指头马上去捏耳垂。心里却是纳闷，刚刚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怎么一点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过来的？
许是老板觉得她痴痴傻傻的，想了想又送了她一只红薯，也是胖墩墩的。可乔简纠结的不是拎着几只烤红薯的问题。
风扬着她的头发张牙舞爪，老板正找零钱的功夫，雨就下了起来，一时间街上就更热闹了，来往的都是小跑的人。
老板顾不上找钱先护着红薯，紧忙将桶面上的红薯一只只捡回铁桶里，乔简抬手遮着头，四处无遮挡，她还得等着对方找钱，一时间还跑不开，任由豆大的雨点砸在脸上，冰冷。
但很快，头顶被遮住，雨点从四周飞溅了出去。她抬头一看竟是把黑伞，扭头一瞧，身后站着秦启。
他撑着伞，没披外套，只身还是件衬衫，身后是大风卷起的沙土和奔走的人群，雨点砸在伞面上急奏乱响，周遭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糟乱，唯有他安静非常，明明身处息壤，却如川流中的石屹立不动。
她的头发恢复了柔顺，他的肩膀足够宽拓，挡了大片侵袭而来的风雨，他眼底是深邃的黑，与撑起的伞是一样的颜色。
他递给了她一块纸帕，白色，无任何花纹，素净得很。乔简接过，擦了擦被淋湿的发脚，呼吸间是帕子上青木的气息，淡又沉静，像极了秦启这个人的气质。离得他这般近，他的眼、鼻、唇和下巴的弧线就落在她眼里，她觉得他每一处都甚是优雅。
“买完了吗？”
直到他薄唇轻启，乔简才发觉自己看他看愣了，忙点头。
秦启轻声道，“走吧。”
“他还没找钱呢——”
“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