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钟后,时轮酒吧。
窗外的雨已是瓢泼,黑压压的云遮住了午后最后一点光亮,墙上的时针指在下午四点,可瞧着这天都快赶上晚上七八点了。
风不小,刮了大片树枝下来砸在酒吧的窗玻璃上,有几片叶子就黏在了上面,但很快就被大雨冲刷得干净。
酒吧里安静,一来还不到营业时间,二来歌手还没上班。不过也庆幸是暴雨天,那些记者没提前来蹲坑。有保镖站在门口守着,还有些坐在不远处的角落里,时刻警备。
丁小龙被乔简临时揪回了酒吧,跟他一起匿在吧台故作擦酒杯干活实则眼睛耳朵都等着捕捉八卦的还有米欣欣。只是酒吧里的气氛太诡异了,丁小龙想放点音乐却被游子路给阻了,他说,“秦先生怕吵。”
“我选轻音乐,钢琴曲什么的。”
游子路依旧好耐性,含笑,却是始终抱着那句话不放:秦先生怕吵。
末了,丁小龙将米欣欣扯到一边,小声嘀咕,“你说他们在聊什么呢?不是都银货两讫了吗?怎么又来了?”
米欣欣从鼻腔里哼笑,“一个是帅出翔的男人,一个是貌美如花的女人,虽说合作结束了,但好感从此产生了不行啊?都是干柴烈火的年龄,这种事还用说?我倒是好奇小物啊,怎么一直盯着人秦启不放呢?”
靠窗西侧,最大的卡座。
纯木的餐桌被铺了上好的黑色天鹅绒桌布,餐布上整齐摆放白色骨瓷盘,盘中放着切好的一小段烤红薯,头顶的灯不刺眼,按照秦启的要求调成了最适合进餐的鹅黄色。
就在二十分钟前,当她怀拆着炙热的烤红薯被秦启带上车后,秦启命司机一路抵达酒吧,用他的话说,他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来好好享用美食。
虽然乔简并不理解一个烤红薯怎么就成美食了,也不理解吃烤红薯还需要什么安静的环境,当然,她更不理解的是不过就是吃个烤红薯而已,需要把一张酒吧里的餐桌布置得跟米其林餐厅似的吗?
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秦启的要求变态又苛刻,她还是按照他所说的,拿出了原本要铺到自己家里的天鹅绒桌布,还有那套她在国外淘回来当成宝贝似的骨瓷盘,再配上让丁小龙冒着风雨去贵的要死的呈龙祥银器店买来的纯银刀叉,一番妆点后,那用餐一隅无论是从灯光还是从品质都能号称个高大上。
然后,她又将红薯切得整装,安放在白瓷盘中,原本就是个路边摊,现在倒成了精致的美食。
此时此刻,秦启这位食客正优雅地拿着刀叉一点点剔掉外皮,叉子下去是橙黄的肉,又在灯光的映衬下显得馋人可口。都说看一个人的饮食姿态可瞧出一人的素养,秦启吃得安静,刀叉与盘碟相触时竟也一点声音都没有,红薯肉入口时大小恰当,不沾唇角,举手投足文雅得当,可见他的家教极好。
这样一个男人,单是瞧着他吃东西就是个享受,更别提他本身就长得养眼。
三只红薯分了三人吃。
乔简是饿了,对面的男子再秀色可餐也抵不住肚子里的饿虫,她没秦启吃相那么赏心悦目,三下五除二吃了大只烤红薯,然后又用一杯纯净水结束了算是午餐的一餐。
最后一只红薯在小物面前,同样摆在白瓷盘里。可他一口都没动,一直在盯着秦启看。
这是小物第一次见到秦启,他这般反常从秦启进门开始到现在,这让乔简很是不解。秦启似乎对小物也挺感兴趣,跟他对视了能有个几分钟,然后问他,“你认识我?”
小物一本正经地回答他,“我觉得我应该认识你,虽然我并不认识你。”
这句话听得乔简一头雾水,倒是秦启被他的话惹笑了。这是乔简第一次见到秦启笑,是发自内心的笑,从唇角蔓延到眼里,像是盛了两束光,驱散了眸底深处的清冷。他对小物说,“真是凑巧,我跟你的想法一样,我想要不了多久,我们都会知道彼此了。”
“那你是坏人吗?”小物问他。
秦启说,“在一些人眼里,也许我会是个坏人。”
小物想了半天,跟他说,“我觉得,你应该是坏人中的好人。”
这番谈话听上去云山雾罩,但又高深得很,乔简看着秦启和小物这俩人,不知怎的就觉得他俩很像是一个世界的人。
最后,秦启诚挚邀请小物用餐,但小物更感兴趣的是秦启。刚开始乔简觉得小物这么一直盯着别人看不大礼貌,可见秦启也没什么不悦的迹象,也就任由小物去了。
乔简心头压了块巨石,虽说秦启不提,但她也不能装傻不是。于是,在吃完红薯后,她决定开诚布公。
“秦先生,对于闵潇潇满天飞的消息我也很意外。”她解释,“虽然说看上去我是得益者,但这件事不是我散布出去的。”
秦启放下叉子,端了水杯抿了口水,“我知道。”
乔简问,“那你知道是什么人散布的消息?”
“不知道。”
乔简沉默。
秦启将最后一块红薯肉叉进嘴里,吃完后,拿了餐巾纸优雅地擦了擦嘴角,问,“为什么说看上去你是得益者?难道事实不是如此吗?”
“事实是如此,可我不想要这样的关注,也不想要这种所谓的得益,我乔简可不稀罕踩着死者的消息出名。而且,他们在不断地挖我的资料……”说到这儿,她及时刹住了话头。
秦启抬眼看她,目光里有几分打量,乔简不自然地给自己挽回失地,“我的意思是,他们打扰了我。”
她看上去不大磊落,一改之前的趾高气昂,眼睛里有点别扭,就是这么个小别扭让她有了不一样的风情。黛眉微蹙,眸波流转,他这么看着她,不经意想到的却是她站在烤红薯摊前手指捏耳垂的模样,是烫着了吗?娇美可爱得像个孩子。
秦启忍不住笑了。
他这么一笑把乔简给笑愣了,又见他直勾勾地瞅着自己,忍不住问了句,“我说的话很可笑?”
秦启闻言敛了笑,轻声说了句,“好,我知道了。”
乔简闻言不解。
秦启接过游子路递上来的湿手巾,擦了擦手,“那些记者我会帮你处理,至少能还你一个安静。”
这出乎乔简的意料之外,不曾想他会替自己解围,想了想,轻声道了谢,可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一时间也找不出因由来。
静默了一会儿,她终于找出不对劲的地方,这个秦启太冷静了。难道是因为没触及闵潇潇的真实死因?可绯闻就是这样,挖来了一角整片就会被揭下来,只要有人有心推波助澜,不过就是时间快慢的问题。
想了想,乔简就有心提到了帖子上的事。
“我无意间听说了一件挺奇怪的案子。”说到这里,她抬眼瞧了瞧秦启,他却无反应,可她知道他在听,嘴角隐隐一挑,“好像是在四年前也发生过月季花杀人一事,在鬼节当天,而前一年,也就是五年前还有人死于月季花之中,秦先生, 你说巧不巧,这犯案的手法跟闵潇潇如出一辙啊。”
秦启这边已经吃完了,湿手巾往旁一搁,抬眼看乔简。乔简看得清楚,他眼里无波无澜,像是听了件不关己的事。他说,“我知道你在好奇一些事,但是,我想提醒乔小姐的是,好奇心会成就一个人也会杀死一个人,更何况你已经拿了封口费,不给自己挖坑的人才是聪明人。”
也就是说,今天秦启来找她纯粹就是为了吃个烤红薯,而不是算账,而他的一番警告如数被小物听进耳朵里,秦启离开后,他不停地在问她,你是在多管闲事吗?如果有生命危险的话一定要住手。
乔简诓骗小物说秦启不过在危言耸听,不要当真,可小物一本正经地跟她说,他是个挺厉害的人,你一定要听他的话。
丁小龙也过来凑热闹,“你看我就说秦启那个人不简单,连小物这么小的孩子都能看得出来。”然后又问小物,“你怎么看出他挺厉害了?”
小物皱着眉头想了半天,说,“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他……”又是琢磨半晌,“不简单呗。”
丁小龙这下子更有底气了,瞅着乔简说,看吧看吧。
直到回了家,她满脑子还都是秦启的警告和小物的话,也许丁小龙说话善夸大其词,但小物这孩子总有跟同龄孩子与众不同的地方,不知怎的,她就相信了小物的话。
结结实实地泡了个澡,虽说脑子想得涨疼,但至少身子轻松了。想来今天也是荒唐,她竟在秦启身边像个跟班似的,为他做这做那,这是她平时断不能做出的事,也别怪米欣欣一脸促狭,“呦,说什么来着,皮囊好就是通行证吧,你瞧你这不也是鞍前马后了吗?”
她一点都不想鞍前马后,可不得不承认米欣欣的话,面对着一张如花似玉的帅哥脸,她真是恨不得心来拒绝。这个叫秦启的男人有毒啊,至少她泡在浴缸里的时候满脑子转悠着的还都是他的影子。
裹好浴巾,抬手蹭了镜子的大片氤氲,镜中人肤白唇红,明眸善目。她取了干毛巾擦头发,镜子里倒影出的是一角的置物筐,置物筐里搁放的是换洗衣物。
原是目光随便一扫,却不经意瞥见了一抹红。
乔简放下毛巾,转身走到置物筐前拿起了衣服。是她今天穿的,白色长袖内搭,后肩的位置果然有一点红印,很浅的印子。她左看右看,怎么都觉得像是个手指印似的。
是在哪蹭上的吗?
她没印象,估计也就是不经意蹭上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像血,又觉得不大可能,拎着衣服回到水龙头前,用水冲洗了一下,印子就没了,还好,洗的掉,这是她最喜欢的一件衣服。
洗完澡已是晚上十点,小物已经睡下了。窗外还在下雨,比在酒吧的时候要小一些,可就是这样淅淅沥沥地没完反倒恼人,乔简更喜欢大雨倾盆,然后她窝在窗子前看着外面没带伞而狂奔的行人。
手机里有条提示,邮箱里有新的邮件。
头发长了,刘海有些遮眼,她将半干的头发随意挽了个髻,刘海往后一搂,盘腿坐在窗子前看手机。
一封陌生邮件。
乔简手指一按点开邮件,下一秒几乎跳起来。
是那个叫滚蛋的人给她发的邮件,邮件的内容是关于月季花杀人事件,他说当时那件事也是听朋友说的,后来他觉得事件跟那个楼主发的太像了,所以就又暗自调查了一番。
邮件的内容很短,估计对方也是个很谨慎的人,这件事如果只是玩笑倒也好说,可一旦是真的,他在邮件里所说的事就会成为白底黑字,所以,他的话说了一半留了一半。
乔简按照对方留下的电话号码打了过去。
电话那头响起时,她瞧了一眼墙上的时间,心想着对方可千万别睡下。
还好,那头很快接了电话,听声音像是在外面,风呼呼地吹, 听着对方的声音有些不大真实。
是个男人的声音,在接通后乔简就开门见山报上姓名,可对方一听她的名字就恍悟道,“我知道你,大名鼎鼎的鳌太收尸人。”
乔简头疼死了,心里嘀咕着这该死的新闻。可对方很快打消了她的怨念,又道,“混户外的现在谁不知道你啊?但我在头几年就听过你的大名,挺牛啊,单枪匹马走鳌太,那可不是一般的穿越线。”
乔简呵呵两声当是应承,对于过往她也没什么好炫耀的,是她找东西在先,捡回尸体不过就是顺手的事,其实鳌太收尸人这个称号她并不喜欢。便直接问了关于月季花杀人一事。
滚蛋许是对她多少崇拜,所以也就不加顾忌,接着邮箱里说了一半的话继续描述,大抵的意思是,亲眼看见月季花吃人的是他朋友,跟那个楼主发的帖子一样,是在鬼节第二天,他朋友起个大早去买早餐,平日里都是走大街,但那天他图近就抄了小路,小路的分叉口是条更窄的巷子,他经过时总觉得那巷子里像是有什么,等走近了一看才发现是一个人死在一堆月季花里。
当时他朋友吓坏了直接报了警,可后来越想就越觉得不对劲,他觉得那月季花像是从墙里长出来的似的,然后穿透死者的身体。他便在录完口供后又偷着回了案发现场,但现场已经被清理,他觉得也许是自己想错了。
“可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滚蛋说,“后来我去看了那道墙,上面确实有细小裂纹,不像是老化,就跟有什么东西钻出来弄裂了一样。但苦于没线索再查,直到我在一年后看见了那个楼主发的帖子,也试图联系过楼主,就联系着一次,是在他出国前,他说他也是听说,具体怎样他也不清楚,但当时死者的身份被翻出来了,两个都是爱走户外的。”
又是爱走户外的?跟闵潇潇一样?乔简静默了片刻,又问,“那五年前的那个死者呢?你说你在看到帖子后意识到不对劲,你一定也查了死者身份了对吧?”
那边笑,直攒她聪明,一下子就想到了问题的关键,他承认他确实查了五年前那个死者的身份,但只探出了冰山一角,也是个走户外的。
“巧的是,那三名死者虽然是在不同城市,但都属于同一家俱乐部的会员。”滚蛋神神秘秘地说。
乔简心尖一热,“哪家俱乐部?”
“God`s hand。”
God`s hand,全球顶级户外探险俱乐部,在国内的北上广分别设立三家分店,第四家分店就在西川市,因为西川市紧邻鳌太,所以God`s hand的视线盯住了西川。
God`s hand对入会成员的要求严苛,并非有钱有势就行,在社会上有一定的知名度最好,如果不是,那就要求入会成员的户外经验十分丰富,是难得可贵的户外好手。
这家俱乐部会根据会员的喜好设计各类户外探险活动,活动范围为全球性质,而God`s hand在西川的分店大多数活动都是针对云岭一带,所以,乔简突然想到闵潇潇的领队舟舟好像就是任职于大型的户外俱乐部,能称得上大型的当属God`s hand。
乔简对这家俱乐部不陌生,一年前God`s hand邀约她加入俱乐部,原由是他们看上了她在鳌太的丰富经验,希望她能成为他们领队的组长。但她已经散野惯了,不习惯团队合作,更不喜欢带队,所以就拒绝了。
滚蛋在上海,五年前的命案也是发生在上海,那名发帖子的楼主在广州,那他所指的西街就应该是广州了。
三名死者,案发地不同,看上去好像唯一有联系的就是加入了同一家的户外俱乐部,那么闵潇潇呢?如果她也是God`s hand的会员,这起案子就更没那么简单了。
加上闵潇潇,四起月季花杀人案,还是同样在鬼节当天,想想就让人后背发凉。
God`s hand西川店算是整个西川市最低调的户外俱乐部,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也不像是其他俱乐部似的大张旗鼓做广告,他们靠的是固定客源,只服务于上流社会的那一小部分人。
乔简打算先淌个路,看看God`s hand里面的水究竟有多深。
在得到滚蛋的情报又婉拒了对方想要加微信多联系的想法后,她就第一时间赶到了疗养院,不曾想竟吃了个闭门羹。
多方询问才知道自己被列进黑名单,没资格探视舟舟,而且现在能见舟舟的只有指定的探视人选,其他人一律不能靠近舟舟。乔简问院里谁是指定人选,院里讳莫如深。
再讳莫如深乔简也知道这件事跟秦启脱不了干系,他叫她收回好奇心也不是简单说说的,而且行动快读地直接掐了她的念想。院里视她为禁忌,但想要查舟舟的资料对乔简来说易如反掌,她直接找了圈内的人打听,舟舟是金牌领队,又走过鳌太这条线,在圈子里随便问上一问就知道舟舟的出处。
跟她判断的一样,他就职于God`s hand。
只是可惜不会再有机会从舟舟嘴里问出更多的事。
舟舟是God`s hand的人,那能说明闵潇潇也是这家俱乐部的会员吗?不一定,因为西川不同于北上广,专业户外领队比较少,所以很多领队都在多家俱乐部兼职,虽说这不大符合God`s hand的用人标准,但面对人才紧缺的市场也只能妥协。
God`s hand对会员的资料保护十分严密,这不单单是因为怕竞争对手挖了墙角,更多的是在保护会员的身份。
所以乔简觉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虽说秦启的警告就在耳朵边,而且人家也先是给了她一个红枣,至少说到做到的还了她一个安静,那些恨不得把她的祖坟都挖出来的记者们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连网上的新闻都被删得一干二净,干预手段十分果断彻底。
可她总觉得这像是冥冥之中的召唤,像是俱乐部的名字一样,上帝朝着她伸出了手,只等她将手搭上去就能窥探秘密。
又或许,等待她的将会是一场万劫不复,可她也愿意在这场死亡中得到真相。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竟有人比她快一步。
是曲执。
带了两名警员刚从车上下来往俱乐部里走。
天色阴沉,还是受了头天下雨的影响,铅云坠得很,风也紧。曲执站在台阶上,身后是大片的乌云,他身穿警服看上去十分威严。
乔简一个头两个大,赶忙躲闪一边,脑子里却是九转十八弯了。警方能查到这里来,是不是意味着闵潇潇的死真跟这家俱乐部有关?还有四年前和五年前的案子,警网相连,多年的案子一旦没破,那势必还是要翻出来的。
被警方捷足先登,乔简脚跟一旋先行离开。
陈年三桩月季花杀人案,多年后,闵潇潇也死于月季花。
鬼节、诡异作案手法、闵潇潇跟踪的那个男人,消失又突然出现的村庄、小物的那位长着死鱼眼的父亲……
像是些杂乱的点,却又能连成条线,可这些线代表着什么,或者说能揭开怎样的一个大秘密,乔简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来。
午夜12点。
长街深深,尽头起了雾,两旁的路灯罩在青黄不接的树头里,灯影晦涩,再远些的就被冬夜的雾气吞了,隐隐地只剩下半明不明的光点。
God`s hand六点关门,此时此刻,整个门脸都陷入暗夜之中,只有牌子上的霓虹还亮着,是个翱鹰的标志,伫立在凛冽的冬夜,是God`s hand的门店形象。
俱乐部地处偏僻,避开西川商业区域,也没在户外店扎堆的街角,是处深巷里,穿过夜雾,路的尽头就是俱乐部所在地。一处三层楼高的建筑,中规中矩,红瓦灰墙的,两扇朱漆大门紧闭。
除了头上的那只翱鹰,门上或楼体上再无任何标记,就连God`s hand这个招牌都没有,如果不是资深户外玩家,压根就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一道黑影十分娴熟地避开门边摄像头,行动迅速地攀墙爬窗。墙体边缘下有防护栏,那黑影手戴绝缘手套利落地跃过防护栏,细细的电网愣是没碰到对方衣袂半分。
窗悬高处,上了锁,黑影利用墙体台面的落脚点稳了身体,从挎包里拿出一张薄薄铜片,三下五除二地就将窗子打开,紧跟着黑影一个纵身窜了进去。
室内黑寂。
黑影落在墙角处待了一小会,待视线适应了眼前的黑这才起了身。伸手关了窗,被风吹起的白色帘幔在窗子关上的瞬间轻轻回落。玻璃窗上洒下清白的影子,是被雾气稀释了的月光,浅薄地映了黑衣人的眼。
眼明,轮廓漂亮。
确定没人后,黑衣人开始挨间寻找。
如果没有白天的趟路,乔简这一遭闯得必然辛苦。曲执的出现让她看见了曙光,虽然他闭口不谈,但她有预感这家俱乐部里有她想要的东西,于是,曲执走了之后她又折了回来,择了处恰当的位置细细观察楼体外围,她知道自己势必要来一趟夜闯。
一般来说,存储会员档案的地方都在会员中心,会员中心有接待处和办公处,接待处只是处理会员情况的地方,办公处才能调出资料。乔简要感谢网络发达的当今社会,像是这种跨国顶级俱乐部,会员资料都是全球联网的,搁在以前,她恐怕要一家家去翻档案室查找纸质资料了。
很快乔简找到了办公区,会员资料中心就在顶层走廊的尽头。她快速窜前,手搭在门把手的一瞬,她蓦地回头。
身后只有幽暗的走廊和一尊伫在墙边的雕塑,没有人。
可她刚刚觉得像是有什么人在盯着她,藏于暗处。
会员资料中心不大,一眼能望个实底。一面墙并排有三处落地窗,厚厚的深灰色天鹅绒窗帘分开扎于窗子两侧。有五排格子间,格子间的隔断上摆放不少绿植,办公桌上很是整齐,许是还有年龄小的姑娘,堆了不少毛绒玩具在电脑旁。
乔简闪身进了一处格子间,打开电脑。
屏幕微微一闪,她的脸颊被光映亮。
想进系统不会太顺利,毕竟涉及客户隐私,系统密码就是一关,亏得早年乔简认识个自称黑客界的神人,学上了一段时间。别管学了人家几层功力,至少她试了两三分钟后就进入了系统。
首先搜了闵潇潇,却查无此人。
乔简咬咬唇,她有预感,闵潇潇就是俱乐部的会员,可为什么查不到?难道是因为她出了事,俱乐部怕惹麻烦删了信息?这种可能性很低。
她想了想,脑中灵光一现,敲上个“闵”字,一回车,出现了几页带有闵姓的会员名单,逐一排查,大多都是男人名,只有一个叫闵敏的,她点开来,会员表上果然是闵潇潇的电子照片。
十个艺人就有九个在出道后换了姓名,或讨个洋气或图个吉利,看来闵潇潇也没免俗。
快递将闵潇潇的资料传到移动硬盘里,又回头翻查会员资料首页,资料分门别类列好,如果知姓名和电话,那就十分容易,反之,那就是大海里捞针。四五年前的那三个人对她来说就是沉入海底的针,她开始按照时间检索,却也是足有数百页。
乔简看了一眼时间,不容她多加考虑,将检索出来的资料下一复制,囫囵个地往硬盘里传,预计时间,四十分钟。
她抻了一下腰,还好也就四十分钟。
可念头刚落,就见文件停止了传送,紧跟着系统出现警告。乔简先是一愣,紧跟着开始挽救局面,手指飞速在键盘上敲打,试图再次进入系统,然而系统的反入侵程序开启,大红警告刺眼得很。
“该死!”她砸了一下键盘,咒骂。
千算万算没算到他们的系统里竟然在中间设计了一道关卡,她还以为只要破解进入密码就没问题了呢。
正在冥思苦想时,冷不丁耳边落下一道低低的嗓音,“你想查谁?”
下一秒乔简惊声跳起,扭头一看,竟有个男人站在格子间的入口,一条胳膊搭着隔断板,一手撑在办公桌上,见她像是见了鬼似的窜跳,他笑了笑,挺直了身体,看着她道,“你这个贼长得还挺漂亮。”
乔简瞪圆了双眼盯着眼前的男人,空间窄小,光线再幽暗她也能瞧见男人嘴角的戏笑。
挺高的个头,至少压下来的身影就能罩得她透不过气来。此人脸颊削瘦有棱有角,可眼形狭长,高鼻薄唇,十足的桃花眼风流相。即使就这么看着她,她都能察觉出他身上的攻击力。
但她更关心的是,这个男人是什么时候来她身边的?他在她身边待了多久看了多久?想想就觉毛骨悚然。
男人见她目瞪口呆,唇角的笑容更大,倏地凑近她,抬了手,指骨竟扫过她的眼皮睫毛,眼睛里尽是兴味,“眼睛尤其好看。”
“你是谁?”乔简往后一倒,后背却抵在了隔断板上,避无可避。
男人就趁机凑前了两步,两手臂左右一搭将她圈在了身前,低头,高挺的鼻在她耳周磨蹭了一下,“那你又是谁?冥间来的夜鬼?有这么好看的鬼吗?”
言语轻浮笑容放浪,贴近的男人压缩了她呼吸的空间,一时间都是他身上的气息,很干净,却又因为染了淡淡的酒气变得有了侵略性。
行动败露,这么晚还在这肯定是俱乐部里的人无疑了,难不成他还跟她一样来盗资料的吗。乔简不习惯跟个男人这般亲近,猛地一把推开他,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心刚动身已远。
可手刚碰到门把手,只觉耳边有冷风扫过,紧跟着一道银光跃过眼角,只听“啪”地一声。乔简定睛一看倒吸一口凉气,一把长约十五厘米左右的飞刀稳稳地插在门框上,几乎是擦着她的脸飞过来的,刀刃呈三角棱形,刀柄嵌有一颗猫眼石,像极了身后那个男人的眼睛,在月光里烁着诡异的寒光。
她猛地回头。
那男人没上前来,慵懒地靠在格子间那瞅着她笑,像是有心捉弄。乔简没由来地心生不安,这人是什么来路?
“放心,我不会刮花你的脸,漂亮的脸蛋应该拿来欣赏,不是吗?”他笑。
流氓!
乔简知此地不宜久留,下一秒迅速逃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