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呢?”沈玄度坐到妆镜前回头问他,“我这头发得换个简单的发式,太碍事了。你出去让我娘进来帮我弄吧。”
李初没出去,过来替她拆了钗环发式,又帮她梳了简易束尾。两人目光在铜镜中相遇,李初眸色微动,径直从自己头上撤下发带,不顾沈玄度阻止,蛮横的绑在她头上。
那是一条大红色的发带,红艳艳的有些刺眼。但那是沈玄度喜欢的颜色,因为磐安城的颜色永远灰突突或白蒙蒙的,所以她极爱不同的艳丽色彩。
“绥宝,你做什么?”沈玄度等他动作完忍不住问道。
“戴着,不许摘下来!”李初蛮横道。
“不行,你戴了那么久,别人肯定能认出来。你……绥宝,别这样。”
“哪样?”李初转过她的身体,低头看她。
“我绑着你的发带,先不说礼数不合,光这样,岂不是坐实了你我婚约之事,以后,以后……”
沈玄度亦仰头看他,李初表情有些凶,打断她的话问:“沈叔叔明明能帮你拒了,你为什么要应?”
见她眼神开始躲闪,掐住她下巴道:“回答我实话!”
“我想回磐安,不仅仅以沈将军女儿的身份回去。”沈玄度望进他眼底,又道,“绥宝,我这辈子想一直生活在磐安。而你,应该有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你的人陪在身边。”
掐着她下巴的手微微用力,李初仔细瞧她眉眼,不算顶漂亮,眼睛坦荡荡的看着你,眼底带着倔强。那股倔强的劲头让人……让人想去驯服……
李初被自己突然冒出的心思吓了一跳,猛地向后退了一步,道:“你是觉得我这辈子都没法离开乾京对吗?”
沈玄度瞪大双眼,他知道!他知道!私以为只有自己看明白了现况,原来他也清楚。
“今今,今日这发带你必须戴着,如果你敢摘下来,那便如你所愿,我会提出解除婚约。从此,你我再无瓜葛。”
“什么意思?”沈玄度大脑有些空白,“再无瓜葛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意思。”说罢转头开门离去。
沈玄度愣了神,李初第一次对她态度这样坚决。再无瓜葛,再无瓜葛……
沈玄度再次回到承辉园,裴玄已进场。场子一侧架上了一面鼓。见她出现,“砰砰砰”的鼓声直震耳朵。
李初从她出现的那一刻眼神黯淡下来,她发上干干净净,鲜红色的绑带不在了。
沈玄度接过斩马刀,锵啷一声,刀柄落地,只见整个刀体比她人还高。
裴玄也换了轻便的衣服,一杆红枪在手,再加上魁梧精瘦的身材。对比上沈玄度的个头,局面怎么看都有些滑稽。
鼓声逐渐密集,陡然骤歇,周围安静极了。裴玄长枪指向沈玄度,语气有些轻佻的问:“沈姑娘,怎么看都是裴某胜之不武,不若这样,我让你三招如何?”
沈玄度冷声道:“不用!”
“皇上,臣请燃香,若沈姑娘能与裴某战上一炷香的时间,臣认输。”
皇帝命人点了香,裴玄问沈玄度:“沈姑娘可需要人帮你将刀鞘取……”
话音未落,只见沈玄度抬脚轻踢剑柄,长刀腾空中,一个转身,一脚又踢向刀鞘,刀鞘瞬时脱离,直愣愣的擦着裴玄的耳边过去,锵的一声直插进地面少许。
不看好沈玄度人本来因为裴玄的话在笑,结果被沈玄度的操作将笑声噎在了喉咙。
再去看,只见沈玄度双手握刀站定,眼睛直直的看着他。裴玄不知怎么的,握住刀的沈玄度,气息完全变了。此时此刻,他能感觉到,在这个姑娘眼里,只看得见他一人。
鼓声再起,沈玄度提刀上前,长长的刃破空而出,裴玄提枪格挡,被沈玄度压下的力道小退半步。只这一招,裴玄面色认真起来,她的力道远比她本人看起来要大上许多。
周围看客见两人一来一回,一时难分胜负。有人小声嘀咕:“斩马刀极耗体力,我敢说,沈姑娘撑不过半柱香。”
林霁尘同李初站在一块儿,突然说:“沈妹妹这身暗红色的劲装当真是英姿飒爽。”
李初斜睨了他一眼,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回了他一个意味不明的“嗯”。
林霁尘又凑近他几分,意味深长的继续说:“她左手腕上的绑带看着有几分眼熟啊……”
李初猛地看去,那明艳艳的红绕着她的手腕,服服帖帖的缠了好几圈。方才如坠冰窟,如今又像被捞起架在火上烤,心里滋味难以言说。
“我一个旁人算是瞧明白了,李兄,莫纠结。你来我往间,你强我弱,你弱我强方有来回。”林霁尘高深的笑道。
李初看着场上那个带着满脸坚定的沈玄度,仿佛突然间明白了什么,自己是不是该下点猛药?
多日来的烦闷渐渐散去。第一次诚心的道:“多谢林兄。”
“我可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说。”林霁尘保持着笑,转头认真去看比试。
刘宣在他俩身后突然出声:“小舅舅,你们说什么呢?”
林霁尘吓得一哆嗦,与李初忙要行礼,刘宣扶了扶俩人胳膊,问:“难得见你俩站在一处,怎么?这是冰释前嫌了?”
“殿下,莫要说笑。”林霁尘忙摆手。
“是不要说冰释前嫌,还是你俩从未有什么嫌隙?”
“殿下,莫要吓他了,老鼠胆子一会儿该破了。”李初恢复了冷面冷脸,颇为嫌弃的看了林霁尘一眼。
刘宣眉毛微挑,压低声音:“初啊,你这娘子……啧啧啧……”
“厉害吧。”林霁尘插话,得意的说,“小玄度那是实打实的功夫,给她喂招的是沈将军,虽然年轻了些,但我看裴统领不一定能占到什么便宜。”
刘宣在他俩面上扫视个来回,终于有些明白两人为何互相看不顺眼。长长叹息一声,侧身对李初道:“你这娘子啊,有你受的。”
李初看着沈玄度被裴玄逼的连连后退,心不在焉的回道:“方才多谢殿下为我解围。”
“你我不必这般客气。”刘宣也专心的看向场上。
两人的招式逐渐加快,开始沈玄度一把刀严防死守,弄得裴玄一直没找到进攻的机会。香已过半,沈玄度终于露出疲态,裴玄眼中精光一闪,枪头上的红缨被甩的有了残影。步步紧逼中,沈玄度不得不向后退去。
场下有人叹息:“哎,方才以为沈姑娘占了上风,没准儿能有个反转。现在看来,还是必输无疑。”
突然起了风,衣衫翩飞间,更给人一种两大高手顶峰对决之感。沈玄度后退的间隙扫了一眼香炉,香立马要燃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