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钦和瑶台跟在玄甄身后进到屋内,瑶台走到床边小心翼翼的扶起沈玄度,在她背后塞了软被,将人安置妥当后,端了碗喂她。
沈玄度对瑶台勉力笑了笑,承了她的情。只是脸颊上依稀还看得见未干的泪痕,令人心中百般不是滋味。三人静静地看着她吃东西,一时都没开口说话,等沈玄度声音如常的说“饱了”才松了口气。
沈玄度不太想说话,对三人道:“我还是有些累,想再睡一会儿,咱们晚点再谈。”
那钦和玄甄先退出舱房,瑶台扶她重新躺下,替她盖好也走出门外。玄甄蹲坐在门口,那钦和瑶台叹息一声先离开。
沈玄度觉得嘴巴里苦的厉害,脑海中想到的都是她与李初成婚后在乾京渡过的那些好时光。可那好时光,依旧盖不住嘴里的苦。看来当初就有预兆,来北州之前,李初的担忧和不安,如今好似应验了一般。
李初如果知道了这些事,是会心疼她多一些还是埋怨她多一些呢?还有他们的孩子,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就没了,可会怨她怪她?
沈玄度不知道更该恨那些人多一些还是恨自己多一些,她清醒的看着自己似乎沉寂在黑暗中爬不上来。
一夜间被困在杂乱的梦境中,在里面分不清真假。也梦到了很多人,那些人前一秒还在笑,后一秒突然变得阴森可怖。
天光大亮时她便醒了,身体恢复了少许气力,脑子依旧有些昏昏沉沉。正假寐梳理着所有事情,听见有人轻手轻脚的进来。
睁开眼睛,看到玄甄正垫着脚跟儿走路。沈玄度心中微暖,轻声道:“做什么跟猫似的?”
玄甄抬头见她气色比昨天好了一些,喜道:“姐,你醒了?”
“嗯,我是不是昏睡了一段时间?”沈玄度坐起身。
玄甄忙给她裹上薄被,“被下了药,加上失血过多,凶险极了。这儿的大夫每次来给你把脉都战战兢兢的,左右为难的拿捏不准该用什么药。后来没办法,用补药每日吊着命。睡了半个多月才醒,我都快吓死了。”
沈玄度自嘲的挑了挑嘴角,“那我命还挺大的,都这样还能捡回一条命。”
“我阿姐这是吉人自有天相,有各路神佛保佑,自然能逢凶化险。”玄甄一脸虔诚道,看沈玄度精神尚可,又道,“姐,咱们是留在北州,还是回乾京去?”
沈玄度微顿,不确定的问:“你什么想法?”
“阿姐在哪里我自然就在哪里。”玄甄毫不犹豫道,“我知道,那些害阿姐的人还没得到惩罚,如果阿姐想要找他们报仇,等你身体养好了,咱们就该打的打,该杀的杀。如果阿姐累了想回乾京,我就陪着阿姐回乾京,咱们日后有机会再回来报仇。”
沈玄度沉默,她明白玄甄的意思。玄甄心里应该是希望她回乾京的,现在的北州与以前不同,多待一天就多一层危险。
“姐,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别为难。”玄甄见她脸色不好忙道。
“玄甄,姐心里恨,恨刘安城和巴特尔,恨呼其图,更恨自己。”沈玄度咬牙道,“我想杀了他们,但我若这么做了,一定会挑起一场大战。但若不杀他们,我这辈子都……”
玄甄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所以他想让沈玄度回乾京去。将这场突如其来的遭遇当做一场噩梦,安安稳稳的过后半生。但他也明白沈玄度的心思,她有家国情怀,就像沈洛白一样,他们这样的人做什么事情,总是比别人要想的高一些的。
大局和私仇面前,他以前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私仇。因为其他什么人,与自己的亲人、朋友相比,都是毫不相干的存在。
沈玄度在答应救下他的那一刻,他突然就明白了。有些人注定会是空中翱翔的雄鹰,他们伸展羽翼,凌风直击高空。俯首之时,看到过极为广阔的天地。
所以他理解为什么沈玄度在遭遇了这些事之后会犹豫是否要报仇。
“玄甄,你让我再想想。”沈玄度消沉道,“这些事暂时不要告诉家里任何人,我没想好怎么给你姐夫交代。”
“姐,这事不怪你,姐夫知道了肯定会恨不得杀了他们!”玄甄气愤道,“那个刘安城,长的那么美,怎么能做出害自己人的勾当!”
沈玄度苦笑,低语:“谁说得清呢……”
“姐,我去给你端吃的来。”玄甄懊恼道,“咱们吃饱了再想别的事情。”
乾京李府,李初被噩梦惊醒,醒来后翻来覆去再也无法入眠。
回想梦中情境,依然模糊不清,但清楚的记得,梦里有个人在一声一声的叫着“绥宝”。李初捂住胸口,那里跳动异常,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就这么枯坐了一夜,早晨董涞进屋伺候他洗漱穿衣时吓了一跳,犹豫的问:“二爷昨夜没睡好?”
李初拧紧眉毛,突然道:“有人递什么消息来吗?”
董涞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劝慰道:“送亲不比行军,算日子,夫人应该是刚送公主到北州。”
李初在心中计算,按卫宁和林霁尘的推算,到了乌桓商谈半月怎么也能敲定一切了。再有一月时间,使臣观礼完毕也就该回来了。从磐安送信息回来,快则半月,慢则二十天,前前后后加起来怎么也要再等两月有余。
日子怎么过的这般慢!
“二爷,有林大人和卫大人在,又是为了邦交的公事,夫人一定没事的。”董涞安慰道,“如今京里有一些关于太皇太后的传闻,恐怕要生事端,二爷处理好京里的事,夫人也就回来了。”
“嗯。”李初微不可闻的应了声,收拾妥当后上了马车。
朝议开始前,有官员凑到李初身边,低声问:“大将军可听说了些什么事情?”
李初微微抬眼,那官员继续道:“民间传言说先皇崩逝前留下一道密旨,上面说虽先太子体弱多病,但念其素来恭谨本分,育有一子聪敏非常,欲追封先太子为弘孝皇帝。大将军可知其中真假啊?”
李初皱眉,“大人还是谨言慎行为妙。”
那官员见没问出什么,悻悻离去。周围旁听热闹者,佯装没听到似的闲聊起来。
“太皇太后到。”